迟应随口敷衍:忙。
    沈妄欲言又止。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瞧出迟应藏了事,这两天一直有人打电话,而迟应每次接电话都要避开他,好像明天就要和人秘密相约把学校炸了似的。
    他运筹帷幄惯了,一旦有事脱离掌控,便不由得会令他狂躁不安,偏偏他拿迟应没主意,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吞。
    到了晚上,迟应连饭都没吃,便急匆匆要出门。
    他只揣了手机和铜镜,用帽子和口罩遮的谁都认不出他,剩下什么都没带,沈妄拦在门口,硬是将中午买的饼干塞到他手里:我不管你出去做什么,晚饭必须吃。
    迟应没拒绝,将饼干一并扔到口袋,挨着沈妄擦过去,关上门走了,一句话都没留。
    静默中,房间里仿佛只留了沈妄和满桌子试卷书本。
    床上收拾得很干净,两床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只不过床中间被迟应用抱枕隔了起来,便显得有些拥挤。
    他们已经共居了半个月了,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就幸好还有个放杂物的小隔间,换衣服洗澡的时候,另一个人就去隔间里待着。
    他们两人,一个是不容侵犯的帝王,一个是小毛病屁事多的高冷少年,共居半个月,其实除了在一个床上睡觉,平日里也没什么亲近。
    可毕竟是唯一的相依。
    沈妄不知道迟应对他是什么态度,但于他而言,迟应是不一样的,起码他舍不得对迟应发火,甚至连一丁点暴戾都不愿意露出来。
    右手触及放了许多糖果的口袋,沈妄突然站了起来,拉开窗帘朝外看去,幸好,还来得及捕捉到迟应尚未消失的身影。
    沈妄咬咬牙,眼看下楼来不及,便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两三层楼的高度,沈妄落地却没什么声响,轻飘飘的,半点动静都没闹出来。
    他要看看迟应到底瞒着他在做什么。
    迟应心里压着事,也没可能特别注意沈妄有没有跟踪他。天色逐渐暗沉,夕阳的余晖印了迟应半边脸,轮廓分明是温和的,却让人察觉不到半点柔情。
    高冷校草从不是空穴来风,他不刻意板还好,可一旦严肃起来,简直像个没有七情六欲活阎王。
    他走到一处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顿住脚步,片刻后,有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男子迎在他面前,虎背熊腰的,腰间绑着长鞭,光头上还有黑色的纹路,脸像是被人打过留下了疤痕,面目格外狰狞。
    相比之下,迟应简直斯文到像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
    约莫是最近两天迟应娇弱的形象实在烙的太深,沈妄还以为迟应遇到了凶悍绑匪,心中一阵激奋,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却见那光头突然毫无征兆对着迟应点头哈腰了起来,可怕的面容陡然变得谄媚非常,场面分外违和诡异。
    他听到那人喊迟应,喊的是应哥。
    迟应半个人没在阴影里,面无表情朝光头抬了抬手,光头这才直起腰杆,笑呵呵把迟应迎了进去。
    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周遭是浓重的汽油味,甚至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汗渍感。
    沈妄微微一愣,忙轻手轻脚跟上去。这里是地下停车场,却没有多少车停在这,越往里走,灯光越微弱,空气潮湿又闷热,多待一刻都是煎熬,周遭一丁点人声都没有,黑暗中衬出了无限的寂寥荒芜。
    若不是在埋骨峰待的心志坚定,换做其他任何人,此刻都得临阵退缩。
    迟应和光头走了几分钟,拐入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黑洞洞的隧道中,尽头是一张布满斑斑锈迹的铁门,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开门时,铁门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像是二胡的弦被孩童拉了一下,头皮发麻的回声不断萦绕,更渗的人起鸡皮疙瘩。
    而就在这一瞬间,安静的地下停车场突然出现了一声沉闷的斥呵。
    他甚至已经听到了埋没在深处的嘈杂声,有人的低吼,还有重物砸地的动静,以及一阵又一阵听不清的口号。
    而迟应由人领着,大喇喇走了进去,没有半分犹豫退缩,好像他已经来了这千万次。门上用黑色的墨喷出潦草的两个字武馆。
    这里就是鼎鼎大名的地下武场。
    沈妄震惊了。
    从那回放学路上被堵,那个壮汉面对他时神色古怪,沈妄就基本猜出迟应和地下武场关系匪浅,并且也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但他着实没想到迟应还貌似是个人物,一个五大三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中年大汉,居然对他临近卑躬屈膝。
    嗤,还问我的过往。沈妄轻舔后槽牙,心道,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坦诚人,不是吗?
    这么一想,心怀不甘,他跟着两人的步伐走了进去,一路小心翼翼,偶尔碰到人,见到他这副生面孔,居然也没拦着他。
    沈妄很顺利地浑水摸鱼溜到了观众席,只不过旁边都是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的彪形大汉,这么一个长相俊美的少年人挤进来便显得格外扎眼,没办法,沈妄只能再次忍着口恶气,缩在了拐角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若是在他们那非得把迟应吊起来挂在太阳底下晒个三天三夜,他才能把这口气出了。
    那边,迟应被光头领着走到了擂台边,台上打着好几道刺眼的聚光灯,迟应抬手遮在帽檐旁,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约莫是这里汗味重,神色还带着几分嫌弃。正好有一道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以周遭黑暗为衬托,好像成了光照的源头。
    有那么一瞬间,沈妄是有些晃神的。
    迟应这个人,但凡低调下来,在哪都不那么显眼,但只要他愿意,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能不约而同聚在他身上。
    他是天生的焦点。
    光头把他安顿好,又去和坐在一旁叼着烟的黑西装男人窃窃私语,男人穿的还挺隆重,戴了一副墨镜,和迟应一样,一眼就看出是属于同这里违和的人。
    商量了一阵,光头朝迟应比出一个八的手势。
    八千?迟应放下手,挑了挑眉,故作沉吟,我千里迢迢到这来,只给四位数?太不厚道。
    光头:
    若没记错,您老人家从放学走到这只需要十五分钟。
    西装男子抖抖烟灰,嗓音略有些沙哑,却也算得上口齿清晰:算啦,老熟人嘛,开一万,可以了吗?
    行。迟应轻笑,将起了雾气的眼镜扶正,那挑个时间。
    男子却突然摘下墨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眼窝很深,鹰钩鼻,一时有种阴郁的深邃。
    如果说,现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俩崽老底都要空了,甜甜的恋爱现在开始
    第32章 晋江独发
    话音刚落,迟应本怠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我来的时候,可没告诉我是今晚的活。
    男人笑了笑,又吐出一口烟圈:迟早都是要打,早一天晚一天又怎么了?小少主啊,人家都来了,我们总不能让人再干等两天对不对?
    迟应冷冷看着男子,眸中像是藏了看不清的利刃,语调却很轻柔:但是,我家里还有人在等我回去。
    远处的沈妄呼吸一滞,继而有些心虚。
    他并没有等他,而是直接跟过来了。
    第一排座位突然有个光着臂膀的人站了起来,一张口就唾沫横飞:哪那么多废话啊,我说赵天磊,你们的人都被我们这打遍了,还不出镇场,搁这弄个小白脸来挨揍,你这是瞧不起我们黑虎哥?
    赵天磊,也就是刚刚戴着墨镜的黑西装男子,仍旧是风雨不动安如山,他极轻地对那人笑了笑,竟带着丝嘲弄的意味。
    这就是我们的镇场。
    他张开手掌,指尖对向迟应。
    那人一愣,继而大笑:哈哈哈,就他?啧,细皮嫩肉的,一拳就倒了吧?不过说来,这模样和身子骨可不应该待在这,而是应该
    说着手就朝迟应胸口伸了过去。
    武馆里的本地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想吃少主豆腐这是在找死?
    顷刻间,那人只感觉到手臂被人抓住,连反抗的本能都还没来得及,刚察觉到嘎达的脆响,一声嚎叫便已经撕心裂肺,让地都抖了三抖。
    迟应风轻云淡折了他的手腕,神色未变,好像刚刚只是掰了个炸鸡翅。
    有的人早已见怪不怪迟应的狠手,有的人呆愣得不敢发声,一时间场内只剩了低嚎。迟应依旧是一副戴着眼镜的斯文学生模样,却再也没人敢看低他。
    沈妄也跟着愣了一两秒。
    他自然注意到了赵天磊对迟应的少主称呼,还有什么镇场的名词,种种含糊其辞,却又能推断出,迟应何止是不简单,那简直是大大的不简单。
    赵天磊看起来是这里的头头,但迟应并没有对他阿谀奉承,只是给予了平等的尊重,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打手和老板。
    沈妄差不多看明白了,迟应就是打手,而且是顶尖打手,甚至,他是这里所有人中,仅次于赵天磊这个金主的老大。
    怪不得那天被拦,那个地下武场的人看清他的模样后,神色有些古怪。
    合着是见到大哥了!
    一旁手臂上纹着黑虎的男人,大约就是刚刚被称作的黑虎哥,黑虎见自己手下受了欺负,反倒是鼓起了掌,饶有兴致地盯着迟应:不孬啊,小屁孩,果然我没来错,这样,现在,你和我来一场,无论输赢,我给你
    黑虎比了个数字:三万。
    迟应顿住离开的脚步,回过头,给了赵天磊一个眼神,两人相顾沉默片刻,迟应突然转身走到了擂台上:那么,请。
    沈妄:
    真是,一加钱,什么都能解决。
    黑虎嗤笑一声,偏头对赵天磊阴阳怪气:哎呀,你们少主真是没有原则,为了钱,连人都不等了。
    迟应不动声色泼了个冰水:不为了钱,为人?你有媳妇?
    黑虎:
    噎了片刻,黑虎哼哼两声,将椅子踢开,走到了擂台上。
    他膀大腰不圆,肌肉狰狞,手腕青筋明显,身上坑坑洼洼都是疤痕,一看就能瞧出是武场的常客。
    迟应和他站在一起,分明是一米八几的个子,却还是被黑虎压了将近一头,这种天大的差距,哪怕本地人都知道他不孬,却还是不由自主捏了把汗。
    黑虎是外地来的打手,而且是那种打遍自家无敌手的刺头,怀着独孤求败的心才来了这里找赵天磊。
    这是两个镇场的对决,数年难得一见,很多外地人都想来凑热闹,因此沈妄今天才得以顺利混入。
    赵天磊也是见过大场面的,给了个应付性的笑:都谈妥了?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迟应只穿了件薄外套,一开始他没打算脱衣服,但是一摸口袋,除了手机,还有那被他掐断联系的铜镜。
    想了想,他还是将外套裹好放到了一边,眼镜架在上面,用帽子扣住。
    由于嫌弃汗味重,迟应没摘口罩。
    待到两人都准备完毕,哨声响,裁判连忙后退,以免殃及池鱼这种对战,还是能躲远点尽量躲远点好。
    地下终究比不上正规,没有规矩,没有点到即止,谁爬不起来了谁就算输,这种湮灭人性的判胜机制,别说断手断脚,就是把命丧在这擂台上都算不得稀奇。
    从走上这里的一刻开始,小命就已经随时悬在刀尖上了。
    两人连表面礼都没做,黑虎直接出手,朝迟应脖颈处抓了过去,迟应侧身避开,反擒住黑虎的手臂,右手成拳,平日里握笔看书的手,此时以一招致死的力度狠狠击向黑虎的腹部。
    对手反应也很快,立刻挣脱桎梏,依靠体型优势,活生生用近乎莽撞的打法压着迟应难以还击。
    黑虎不愧是其他地的老大,出手狠厉,动作迅猛,只让人感觉一拳下去迟应就要休克。这种强制性体格压迫,迟应面对起来确实有些吃力,但也算不上应接不暇。
    他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就没必要端得起一声少主。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快一分钟,死水一样的观众席逐渐沸腾起来,开始为这场难得的场面喝彩。迟应主一个快字,步法利落,发招迅速,但手上力气也绝对不小,黑虎从一开始就没有轻敌,到了现在更为谨慎。
    相互试探下,这两人居然称得上势均力敌。
    但由于体格形象差别,大部分人打心底还是站在黑虎那边,这一轮押,黑虎比迟应所占多了近乎两倍。
    沈妄在台下看着,手里紧攥铜镜,这种打法他太熟悉了两人不顾一切的相互撕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连傻子都能看出这两人不相上下,谁都瞧不出胜负,这么打下去,最终就会演变为比拼谁的心理防线率先崩溃的持久战。
    可他还是低估了这种地方的脏。
    就在迟应侧身避招的瞬间,黑虎手心处突然一亮,往迟应腹部像是抹了一下,迟应整个人顿了顿,下一刻,干净白衬衫突然晕上了红色,再逐渐扩大。
    这么一瞬间的停顿,让黑虎找到了机会,他立刻用肘部撞向迟应的胸口,不过幸好他还是手下留情了些,没有当场撞断肋骨,迟应闷哼一声,摔在擂台拐角,又触动了几日前的崴伤,半天没站起来。
    观众都怔住了。
    黑虎手里藏了刀?
    这是什么意思?赵天磊的神色冷冷的,半点不见刚刚的笑意,真是可笑,拳脚比拼的擂台,阁下动刀?
    啊,我上台之前,有说只能用拳脚吗?黑虎擦掉额头上的汗,将沾血的刀片丢在地上,我们那可没这么多规矩啊,你怎么不和我说清楚呢?
    偏偏又没人能反驳他的耍赖。
    之前投给黑虎的人现在表情就像被喂了牛粪这种钻空子的赢法实在恶心,拿钱了都觉得咬手。
    可是,无论如何,今天这事传出去后,也只会有黑虎赢了迟应这一种说法。
    迟应感觉腹部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果然是满身鲜血,也就幸好这个刀片很小,只划破了表皮,否则今天怕是得开膛破肚。
    他没料到还会有人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拳脚擂台藏刀,这才导致没做防备,果然,许久没站在这,松懈的结果最终遭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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