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婉娘低下头,显得尤为不好意思,“我在学着写字,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她说完又仓皇抬头,“不行也没关系。”
    知趣的样子反倒让梁应安瞧着舒服,他点点头,“带我去看看。”
    梁应安跟着朱婉娘去到她住的小院,进到屋内看着桌上放着的几本开蒙的书,忍不住发笑,纸上的字也是写得歪歪扭扭,属实难看。
    原来有几分兴致,看到这几个字也全无了。
    朱婉娘道:“我写的不好,您想笑就笑吧。”
    梁应安也不好说什么,拿起笔道:“我写两个字,你照着练吧。”
    朱婉娘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梁应安在纸上写字,她也凑进去看,忽得,她摊手朝他脸上摸去。
    梁应安神色一冷,握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朱婉娘不明就里的解释道:“您头上有片落叶,我帮您拿下来。”
    朱婉娘抽手给他看,梁应安垂眸,果然有一小片碎叶。
    他这才面色好看了一点,道:“好了,我也该走了。”
    朱婉娘送他出去,等他走远才扔了手里的碎叶,将门关上。
    第61章 相隔
    碧云山庄是先帝赐给长兴伯府的私产, 按理六月的天已经开始微燥了,但碧云山庄环山绕水比外头要舒适上许多。
    季央住的照月居后边有一条小溪,听着潺潺水声, 看鸟雀吟晴风动柳条,一路过来时的窒闷心情真就好上一些。
    院中的古树下有一架秋千, 季央抱着雪团坐在秋千上,脚尖轻缓点地, 让秋千慢慢摇起。
    萤枝端来煎好的药, 道:“世子妃该喝药了。”
    季央小脸微垮, 这药实在喝得她难受的紧, 可她又非喝不可。
    季央捧过碗小口吹气,抿了一口后疑惑地问道:“怎么喝起来不太一样了?”
    之前的药喝着极苦又腥,今日喝着不仅没那么难下咽, 苦涩过后竟还有一些回甘。
    萤枝笑着解释:“是许太医改了方子。”
    世子爷交待了不告诉小姐, 之前促孕药早都换成了温补养胃的药。
    季央点点头,把药喝下又含了粒软橘糖在口中。
    午膳季央是与众人一起用的,一同来碧云山庄的除了两个年纪尚幼的哥儿和还不会走路的昱儿以外,皆是女眷,长兴伯府人丁兴旺,三姑六婆的不在少数。
    季央不是忙着回这个的话,就是被拉着去凑桌, 竟连伤春悲秋的功夫也没有。
    褚三爷的夫人胡氏笑眯眯的坐到季央身边,热络道:“我们摆了桌打叶子牌, 世子妃不如同来。”
    胡氏的儿子年前刚进到大理寺任职, 想着儿子能够被提携,所以她对季央格外的热情。
    季央之前已经推了两人,这会儿再随她去就显得不太好了, 她笑笑道:“我对这个一窍不通,夫人还是寻别人吧。”
    胡氏还想说无妨,一直不见人影的楚姮娥就从外头走了来,胡氏朝她行礼,“三公主。”
    楚姮娥点点头,拉着季央就要走,“表嫂快随我去渡口。”
    季央被拉了起身不解道:“去渡口做什么?”
    楚姮娥喜笑颜开的面容上已然不见了那时的伤心欲绝,她雀跃道:“我让人撑了竹筏,还准备了鱼竿,我们可以一边泛舟一边垂钓。”
    楚姮娥兴致十足的模样,让季央瞧着都羡慕,她怎么就没有本事压下心中那些难解的思绪。
    不过泛舟好过在这里打叶子牌,也不用应付那么多人,季央朝胡氏抱歉笑笑:“下回我一定向夫人请教怎么玩这叶子牌。”
    走出厅堂,季央道:“不如叫上阿凝一起。”
    方才用过膳昱儿就开始犯困,裴凝带着他去睡了。
    楚姮娥道:“已经让人去请了,我们先去。”
    季央随着她去到渡口,没一会儿裴凝就也来了。
    单薄没有倚仗的竹筏摇摇晃晃的飘在江面上,裴凝与楚姮娥虽说也就是些花拳绣腿的本事,但上个竹筏还是轻而易举。
    反观季央,扶着萤枝每一步都跨的谨慎,楚姮娥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一张竹筏被她弄得左右摇晃,季央白着小脸,心也跟着来回晃,她本就不时水性,之前还落水过,就更怕了,“公主,这底下是江水,不是小溪水。”
    裴凝拉住楚姮娥道:“你就等嫂嫂坐稳了再动可好?”
    季央好不容易在竹凳上坐下,悄悄出了口长气。
    楚姮娥坐在季央对面,托着下巴看她,季央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犹豫道:“怎么了?”
    楚姮娥用手肘碰碰裴凝,唇角抿个窃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也难怪表哥对我们没有一点怜爱,换了是我也喜欢表嫂这样娇柔柔的女子。”
    裴凝跟着点头,两人凑在一起笑得乐不可支。
    季央不由得烧红了脸,心里佩服楚姮娥的脑子,怎么就能想到那么没边的事。
    她佯怒轻嗔,“你们不是来钓鱼的,是来拿我开涮的。”
    楚姮娥看看裴凝,坏笑道:“我们才不敢拿表嫂开涮,回头表哥收拾我们。”
    季央笑着拿眼睨她,心却是沉下来,裴知衍恐怕早就不会再理她了……
    裴凝善观人面色,她取了鱼竿给楚姮娥,催促道:“公主还是快些钓鱼吧,晚膳还等着用来炖汤呢。”
    楚姮娥真的像模像样地支起鱼竿钓鱼。
    季央看了一会儿,把视线投向远处的山水。
    裴凝起身坐到季央那一侧,轻声道:“嫂嫂若是心中有事,不妨与我说说。”
    她不知道季央与兄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能看得出来她一直在强颜欢笑。
    那日兄长来找她时的态度也很奇怪,千叮万嘱,好像有交代不完的话,这种感觉太不对劲了。
    季央略略回神,望着与裴知衍略有相似的面容,轻笑着摇头,“只是赶路有些乏,还没恢复过来罢了。”
    不只是裴知衍,对整个裴家她都是有愧疚的,而她无法开口说缘由。
    裴凝握着她的手道:“那你这几日就好好休养,反正在这里保管你不会无趣的。”
    季央微笑点头。
    她也觉得山庄里如此热闹,自己恐怕也没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然而白日在喧闹,到了夜深人静,她孤独拢着被子的时候,如何也不能静下心来。
    住到七八日的时候,褚子濯趁着休沐来山庄看妻儿,季央听到消息,匆匆去了前院。
    见厅中只多了褚子濯一人,她眼里的光熄灭下来,大兴距离这里,若是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就能到……
    季央扯扯嘴角安慰自己,裴知衍一定是太忙了,所以抽不开身。
    褚子濯向她拱手行礼,“见过大嫂。”
    季央快速眨去眸中的异样,与他勉强一笑,在旁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借口离开了。
    裴凝见状担忧的拧紧了眉,她将褚子濯拉到房中,急声问道:“你怎么一人来了,不知道去叫上我兄长。”
    莫名被责怪的褚子濯抱着昱儿万分委屈道:“我启行前去邀了大哥,他说有要务在身不能前来,我这才自己来的。”
    裴凝道:“你说兄长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初一刻不肯放,现在又无闻不问了。
    褚子濯哪里晓得这里头的拐拐道道,同样的一脸不明就里。
    *
    又熬了两三日,季央终于呆不住了,她让萤枝收拾东西,自己去向长兴伯夫人请辞。
    时间越久,她心里就越是慌乱,她越走越快,心里越来越酸楚。
    这人的霸道怎么两辈子都是如此,当初要娶她就求来皇上的一纸赐婚,后来定北侯府出事,他又干脆利落的写了休书,要桎梏着她就一步容不得她离开,现在又是如此,一声不说就将她送来这里。
    便从来也不问她的意愿,季央吸吸鼻子,上回不许她出府的时候倒是问她意见了。
    绕过长廊拐角,碧荷正着急忙活的走来,季央看到她身后的人停住了步子。
    高义走上前弯腰行礼,“属下见过世子妃。”
    季央按耐住喉间的哽咽,问道:“世子呢?”
    高义此刻满脑子想得都是,早知道就不要爬那么高做世子爷的亲信了,那如今这种苦差事也轮不到他头上了。
    高义一番腹诽后,将手里的篮子递上前,道:“世子让属下给您送来您爱吃的月糕。”他顿了顿,吞吞吐吐道:“世子让您安心住在这里修养,府上一切都好,叶老夫人也平安,您无需挂心。”
    季央直直看着高义手里的食篮,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他这是什么意思?
    “世子妃?”高义见季央低垂着头,试探着唤她,“您若是有话要带给世子……”
    季央连笑得力气都没有,她也不敢抬头,不想在下人面前失了仪态,低声道:“替我谢过世子。”
    说完就转过身,往照月居走去。
    高义扬了扬手里的篮子,东西还没拿。
    他求助地看向碧荷,要是任务不完成,世子得扒他一层皮,自从世子妃来这里之后,他跟在世子身边日日都是提心吊胆的。
    碧荷无奈道:“给我吧。”
    高义赶忙把东西交给她,“那我先回去复命了。”
    季央快步走过拐角,慢慢没了力气,她一手扶着廊柱,一手紧按在心口,费力的吐纳,他当真不想见她了?
    那他为什么又让高义送来东西?
    季央越想,心口就越发揪紧,她大口喘气,眼泪还是压不住落了下来,一滴一滴都那么脆弱无助。
    *
    高义赶回候府已经是深夜,裴知衍还没有休息,披着外袍静站在院中。
    太安静了,少了季央,这萧篁阁就安静的如同死寂。
    他唯能用公务来麻痹自己,让自己不能分神去想她。
    因为只要一想就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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