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几人从府中出来,楚湛脸上的怒意更甚,“沈伯爷恐怕不知道你这么做吧。”
    沈清辞不以为意,“他管得到我么。”
    他下了马对季央二人道:“伯母,嫂夫人,请上马车。”
    秦氏看着沈清辞欲言又止,最后对他点点头,与季央一同上了马车。
    布帘放下前,季央去看谢弈的神色,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沈清辞吩咐谢弈架着马车先带二人离开。
    楚湛直盯到马车弯过街口消失不见,才意味不明的狞笑起来,“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护的住。”
    夜色浓沉如墨。
    楚湛铁青着脸,砸了手里的茶盏,“都是些蠢材,竟然被一个裴知衍耍的团团转。”
    顾沛安沉着容色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带着圣旨去往边关的应该是他们的人才对,裴知衍这招偷天换日玩的漂亮,他不仅反杀了伏击的刺客命,还假装身死,让人传了假消息回来。让他们失了戒心,放人去了边关。
    定北候失踪恐怕也是一出戏,他们是想谋反!
    幕僚迎着烛火说道:“五军营及三千营的兵马已经调去居庸关防守,定北候想要进来,没那么容易。”
    “没错。”楚湛目光冰冷,“何况我们手上还有秦氏和季央。”
    ……
    卯时三刻,宫门开始下钥。
    楚湛在乾清宫侍药,他摒退了内侍,扶承景帝坐起来,“儿臣喂父皇喝药。”
    深褐色的药汁一勺勺喂进承景帝口中,缠绵病榻的这些时日里,他两鬓已然生了许多白发,眸色深邃却覆着一层浑浊。
    “父皇,如今定北候已抵达居庸关外,此前他失踪一事太过可疑,还请父皇下旨,让儿臣将其抓回严审。”
    承景帝鼻息粗重,缓慢摇头,楚湛脸色一变,“父皇这是何意?”
    承景帝慢慢吐气道:“去把你七弟叫来。”
    楚湛勃然起身,“父皇此时叫七弟过来是什么意思?”
    “你敢如此跟朕说话!”承景帝一巴掌拍在塌上,眸光如利刃,下一瞬又止不住的咳了起来,脸涨的通红。
    楚湛咬牙跪地道:“儿臣知错,父皇保重龙体。”
    承景帝顺着气,吩咐道:“传朕旨意,召秦太傅,东阁大学士郁连德,立刻进宫。”
    楚湛面上的臣服一寸寸褪去,他站起身道:“父皇想要传位给七弟,他凭什么。”
    承景帝看着他:“你的心太狠,残害手足,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还胆敢谋害定北候世子。”
    “原来如此,父皇早就知道了。”楚湛站在阴暗处,脸色阴鸷残暴,“父皇好谋略,明知道儿臣要杀裴知衍,却坐视旁观,让儿臣出头,反过来给七弟铺路!”
    他袖子一拂打翻了药碗,“我告诉你,那不能!”
    “大胆!”承景帝是天子,何曾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苍白的嘴唇发抖,“来人!来人!”
    “父皇不用叫了。”楚湛踱步到一旁坐下,冷笑一声,“宫中的禁军都已经被我掌控。”
    “你,你!”承景帝怒不可遏,手压在心上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楚湛笑得残忍,“差点忘了,今天的药里儿臣加了点别的药,父皇越是动怒,药效发作的就越快。”
    承景帝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双眸充血欲眦,“孽障!你要弑父!”
    殿门被推开,一名内侍闯了进来,“六皇子,沈大人带了一队亲兵闯进宫来了。”
    “自寻死路。”楚湛不屑地笑了笑,挥手让他退下,走到承景帝面前,居高临下道:“父皇也看到了,沈清辞和裴家串通一气,这帝位你给七弟,他守的住吗?”
    他走到御案前,拿了一卷明黄色锦缎的圣旨,“我说什么,父皇就写什么。”
    沈清辞带着亲兵直冲入内廷,驻守在乾清宫外的空地上,而四周被重重禁军把守了起来,一把把利箭已经对准备他们。
    山雨欲来的沉寂,只等一声令下,上千支箭矢就能把沈清辞等人射成筛子。
    大殿的门拉开,楚湛气定神闲的走了出来。
    沈清辞手握利刃,直指向他,“你胆敢逼宫。”
    楚湛言辞狠辣,“宫门已下钥,沈大人带兵闯入内廷,到底是谁想谋反!”
    沈清辞冷笑,“裴将军的兵马不消多时就能赶来,你以为你的奸计能得逞。”
    楚湛笑声让人毛骨悚然,“我倒时候把秦氏和季央往城门上一吊,我看定北候和裴知衍谁敢闯进来。”
    沈清辞眉头紧皱,他已经把人送去安全的地方了,“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楚湛将幽寒的目光落向他身旁的谢弈身上,“还不过来。”
    谢弈一步步走到楚湛面前。
    沈清辞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弈,将长剑对准了他,“你背叛我?”
    “你输了。”谢弈看着前方淡淡吐字。
    楚湛笑得猖狂,身体都像后仰去,“听到没有,你输了!”
    裴知衍会用计谋,他就不会吗?他早就设法让谢弈为自己效命。
    秦氏和季央是被送走了,只是送到了他的地方。
    谢弈眸中凝起寒意,睇着楚湛又说了一遍,“我是说,你输了。”
    轻慢倨傲的口吻和刚才截然不同。
    楚湛眉头一凛,“你说什么?”
    身后的沈清辞垂下剑,脸色如同变戏法似的,从暴怒变成了遗憾,“怎么不玩久一点,我还想看他多得意一会儿呢?”
    楚湛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快速梭巡,“你们到底再说什么!”
    “蠢货。”谢弈淡淡吐字,抬手在脸上一拂,一张薄如蝉翼的□□已经到了他手上,面具之下,赫然是裴知衍的脸。
    楚湛惊惧不已连退了数步,“是你,你没有去边关!”
    他很快镇定下来,狞笑道:“也省得我费心抓你,你看看这四周,今天插翅也难飞!”
    裴知衍慢悠悠地漾了抹笑在脸上,“六皇子不妨看仔细些,这箭头都对着谁。”
    楚湛脸上的笑瞬间冻结,他不信裴知衍还能有这个本事,他转头看向四周的禁军,“裴知衍沈清辞,夜闯皇宫,意图谋反,杀无赦!”
    没有动静,没什么动静都没有。
    楚湛乱了心神,“还不放箭!”
    “看来六皇子说得不管用。”裴知衍一双微扬的凤眸里携着些许兴味,“那看看本官说得管不管用。”
    “来人。”清润的声音一沉,“六皇子谋害太子殿下,贪污山西赈灾粮饷,企图刺杀本官,今夜胆敢逼宫,还不速速拿下!”
    禁军统领施定毅带着禁军步步逼近。
    楚湛一步步往后退,满目惊骇,早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施定毅,你疯了?你敢背叛我!你不想想是谁把你提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施定毅面色铁青,“我把好好的一个妹妹嫁给你,你是怎么对她的!”
    他回想起施语柔身上那些被凌虐的伤痕,还有他所做的那些事,只恨不能将楚湛凌迟了。
    施定毅冷声吩咐,“拿下!”
    “谁敢!”楚湛举起手里的圣旨,“父皇已经传位与我,我是皇帝,你们想弑君谋反!”
    裴知衍用剑鞘在他手臂上一敲,圣旨就从他手里掉落。
    裴知衍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圣旨,“假传圣旨,又是一罪,带下去。”
    任楚湛在怎么叫嚣施威也已经回天乏术,待他被拖了下去,裴知衍握着手里的圣旨走入乾清宫。
    承景帝躺在龙床上,双眸已经开始涣散,他用尽全力撑着身体起来,看清来人后又重重的跌了回去。
    裴知衍跪地行礼,“臣参见陛下,不负陛下所望,家父已平安归来,月荑退兵回原地。”
    承景帝良久才笑出声,“好,好。”
    “你比你父亲有谋略,也有胆识。”承景帝闭上眼,所谓成王败寇就是如此,“这江山。”
    “陛下谬赞了。”裴知衍打断他,站起身道:“陛下放心,只要有裴家的一日,这江山只会姓楚。”
    承景帝猛然睁开双眸,一双眼睛如猎鹰般盯着他,裴知衍不卑不亢,平静回视。
    承景帝道:“去将徐吉叫来,为朕侍墨。”
    承景帝驾崩,文武百官连夜着丧服赶入宫中,太傅秦时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崩去后传位于九子楚霄,定北候世子裴知衍护驾有功,赐封为太师,位列三公以辅佐新帝。七皇子楚玄封宁王,赐封地,六皇子楚湛罪犯滔天,贬为庶人,发配宁古塔。布告天下,咸使问之。”
    *
    裴知衍负手站在太和殿的玉栏前,遥望着东方升起的旭日。
    沈清辞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旁,“总算是都结束了。”
    裴知衍略一颔首,“是啊,都结束了。”
    朝阳之下,一个小太监匆忙跑来,他弓腰朝自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太师行礼,“裴大人,侯府下人来传,说是夫人发作了。”
    沈清辞挑着眉头,他清楚看到,连泰山崩于前都能不皱一下眉的太师大人,奔下台阶的时候分明踉跄了一下。
    裴知衍一路策马疾驰回府,碧荷在萧篁阁外伸长了脖子张望,看到快步而来的裴知衍忙迎了上去,“世子可算回来了。”
    裴知衍紧绷着的容色,脚步不停,“怎么样了。”
    碧荷紧跟在后面说,“稳婆说没那么快,世子妃又使不上劲,一直再叫您的名字。而且世子妃这胎比寻常都大,本来就不好生。”
    还没跨进萧篁阁裴知衍就听见了季央虚弱痛楚的哭喊声。
    像在风里飘摇着一样破碎凄厉,裴知衍心都揪紧了。
    秦氏看他一进来就往里冲,忙拉住了他,“产房污秽。”
    裴知衍只听得到他的央央在叫他,一声一声那么痛,那么委屈。
    他拉开秦氏的手,“母亲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秦氏也怕季央这胎凶险,有裴知衍陪着总能多点勇气,她松了手道:“快去吧。”
    挥开布帘,蕴热和血腥的味道充斥了一室,产婆和婢女看着来人皆是一惊,“世子爷怎么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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