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是爱上你了吧?不过,他不是知道他妹妹的死和我们有关么,为何会问你?”段秉言眼底露出几分冷意,佯装不在意问道。
    沈二爷闻言一愣,几乎是不敢相信一般看向阮绾,少女好似也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朝着他看来,此时她吃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啧啧啧,绾绾,你这病秧子丈夫还真是会找,竟然跟到这里来了。”段秉言看向他,眼中带着挑衅之意。
    沈二爷还未从方才段秉言说的那番话里回神,就听得少女绵软的嗓音道:“方才你都听到什么了?”
    他对上她的目光,有惊讶,有疑惑,有害怕,唯独没有愧疚和爱意,犹如冬日寒雪所化的冰刃,直戳向他的心脏,硬生生的痛。
    “你到底是谁?绾绾她……绝不会这么对我。”沈二爷从未想过,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有朝一日会变得如此陌生。
    少女看着男人受伤的目光,她好似有些不忍,特别是方才那番话,她想要解释什么,此时一旁的段秉言道:“绾绾,你不是不爱他吗,你担心什么?你可是宰相府千金啊。”
    段秉言话音刚落,沈二爷未反应过来,此时眼前闪过一个个场景,他看到自家妹妹死在自己怀里,段秉言和阮绾亲昵的场景,他看到她被段秉言抛弃,他成了万人之上的宰相,而她则毒发身亡。
    一切的一切,犹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在他眼前,看像是一场梦,却真实无比,他总觉得经历过一遍,令他痛不欲生,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感,是抹灭不了的。
    沈二爷醒来时,已经是五更天,他看着周围场景,蜡烛已经熄灭,月光也已消失,只有窗外的潇潇的风声,一直刮进他心底。
    他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无尽的黑夜,望不到尽头,方才的梦清晰地印在他脑海中,虽然片段零碎,可拼凑起来,却是令人心寒的场景。
    他想起顾逸明说的前世今生,想起少女冷漠疏离的模样,他此时此刻才记起,成亲那晚,她也是这样嫌弃他,并且在他胸口踢了一脚。
    也许她和他一样,做了这样一场怪异的梦,梦里有另外一种人生,然而这说的通么?
    他想亲口问一问她,她隐瞒之事,是不是同此事有关,或者说,他的这个梦,其实就是一场梦罢了。
    沈二爷眉间凝着一场风雪,心上也悬着一把尖锐的刀,他正沉思时,传来一阵敲门声,便听道:“施主,空妙大师说,半刻钟后动身。”
    “好,麻烦你走这一趟。”沈二爷应道,便走到一旁的水盆前,洗了一把脸,冰凉刺骨的水,冻得人面目生疼,而他却毫无感觉。
    他推开门,踏入带着些许晨光的夜色之中,走向谁也不知方向的前路。
    ……
    此时京都沈府内,灯火通明,正院内有仆人进进出出,青棠站在门口,低声朝着兴文说道:“兴文,可知二爷何时回来?”
    “二爷只说会尽快赶回来,你也别着急,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照顾夫人,等着二爷回来。”兴文看着自家妻子忧心忡忡的模样,宽慰道。
    青棠哪里能听进去,自家姑娘一日不醒,她便着急,唯恐真的如那太医说的那般,她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姑娘嫁给二爷,好不容易从宰相府里逃出来,能过得越来越幸福,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兴文拍了拍自家妻子的手,他自然也是忧心,他看着自家主子因为夫人熬了好几日,真怕这两人都倒下去。
    正当两人说着话时,此时跑来一个小丫鬟,急匆匆道:“青棠姐姐,大门口来了一众人,说……说是夫人的娘家人,特地来看望夫人的,这可怎么办呢?”
    娘家人?青棠闻言,眼皮子一跳,她想到了阮盈,那个恨不得置自家姑娘于死地的人,她冷了眉眼道:“不见!二爷不在,夫人身子不适,这几日不见客!”
    “棠儿,我着人去守着府内各处门口,你安心照看夫人。”兴文当然听说过另一位宰相府千金的手段,若说夫人是明着来,那这位阮盈小姐就是背后使手段,阴险狡诈。
    青棠点了点头,继而又朝着那个丫鬟道:“千万不要让他们进来,也不必告诉他们府里发生了什么,就说二爷夫人不得空便是。”
    小丫鬟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室内的季雅秀听得动静,掀开帘子道:“青棠,发生了何事?”
    青棠朝着她行了一礼,低声道:“宰相府的人来了,奴婢担心他们不存好心,您也知道,那些人是如何对待姑娘的。”
    “哼,专门挑这个时间来,还真是用心良苦啊,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造次。”季雅秀冷声笑道,继而朝着暗处比了一个手势,只见一道黑影,有个人影飞檐走壁,朝着府外而去。
    青棠见状,心里自然是安了几分,毕竟此处有郡主坐镇,而且府里还有静南王世子带来的暗卫守着,自家姑娘是安全的,现在只需要等着二爷回来便可。
    “别担心,你家姑娘不会有事的。”季雅秀淡淡说道,转身又进了屋内,她看着躺在榻上,瘦弱苍白的少女,其实也怀疑方才的笃定,是不是自欺欺人。
    她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阮绾,以前她还未出嫁时,像只刺猬一般会蜇人,她以为阮绾一辈子会这样下去。
    阮绾下嫁沈二爷,她以为会是悲剧,毕竟当初她以为阮绾和段秉言会是一对,青梅竹马,远比一个陌生人还要亲昵。
    然而诡异的是,阮绾不仅嫁了,而且还同沈二爷十分恩爱,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和沈府大房周旋,顺利分家,又像对仇人一般报复阮盈和段秉言,这皆是出乎她意料的。
    谁会想到,被打压那么久的沈家二房,不仅搭上了静南王府的这条大船,而且还和大房分家,如今算是过得越来越好。
    她很疑惑,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向没心没肺的好友,为何会变得心事重重,甚至因思虑过多昏迷。
    季雅秀眉眼微蹙,坐在榻旁,低低道:“绾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何时才能醒来?”
    此时昏迷中的阮绾,额头尽是冷汗,只觉得周身发冷,好似掉进冰窟之中,她一睁眼,发现周围又黑又冷。
    她知道,自己被困在梦中了。
    也许这是天意,就这样死去,也许结果会好一点,至于真相,她之前便留了一封信,青棠知道位置,她死后,青棠会交给沈二爷的。
    罢了,就这样睡去吧。
    阮绾这般想着,便闭上了眼,整个人蜷缩在黑暗中,犹如孤苦无依的灵魂,四处漂泊着,没有归处。
    而紧盯着阮绾的季雅秀,终于发觉不对,阮绾原本还存着些许温度的手,如今正慢慢变冷,就算用汤婆子暖着,也无济于事,嘴唇发白,原本紧皱的眉眼,如今也舒展开来。
    “青棠!赶紧将太医请来!”季雅秀急急叫着,声音发抖,她的直觉告诉她,阮绾这次若醒不来,也许就真的醒不来了。
    青棠应了一声,连忙抬步朝着客房的方向走去,然而刚出角门,便看到小丫鬟红着眼睛跑来,哽咽道:“青棠姐姐,他们在门口闹起来了,说……说夫人……病危……如今府门围着不少人。”
    “这些腌臜东西!老娘撕烂他们的臭嘴!你让人继续守着门口,我先将太医请去正院。”青棠此时内心焦灼,一个头两个大,自家姑娘如今昏迷,她才知道平常姑娘保持家务,还要应付那些亲戚,多费事。
    小丫鬟领命去了门口,此时门外愈演愈烈,有人哭嚎着,“我可怜的小姐啊,都怪沈二爷在外面花天酒地,让你独守空闺,缠绵病榻,如今竟然已经……病重在床了。”
    “听闻沈二爷今日还冒着寒风出了门,将我家小姐抛弃在家中,如今连个大夫都没请,是打算让她等死吗?”
    尖锐的哭号声伴着呼啸的风声,极为聒噪,沈府一下子就围满了人,坐在不远处马车里的人,看着此情此景,忍不住冷笑道:“真是苍天助我,阮绾那jian人,就是该死!”
    第98章
    寒风刺骨, 枯木潇潇,自京郊往京城的官道上,有几人策马奔驰, 往京都而去,速度极快, 所到之处, 尘土飞扬,只留下哒哒哒的马蹄声。
    沈二爷看着不远处的城门,此刻脑海中反反复复想着昨晚那个梦, 梦里的少女,是陌生人,不再是他熟悉的人。
    他心里有无数疑问,想问她,想让她告诉自己, 到底为何会做这种梦?以前她总问他,若是她做了背叛他的事,他会如何?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了么?
    此时的沈府门口,聚集着不少人, 都是来看热闹的, 站在中间闹事的几个人,都是宰相府的人, 卖力演戏, 众人不明所以,听了一耳朵, 自以为真相,纷纷指责着沈府二房。
    马车内的人看着沈府熙熙攘攘的人群, 目光阴沉冷漠,他敲了敲车窗,语气淡淡道:“人派出去了吗?”
    此时有个黑衣人站在马车旁,隔着帘子,低声道:“已经埋伏在城门附近,他只带了一个少年出门,所以比较好下手。”
    “一旦得手,就将消息递给大房。”
    “属下明白。”
    沈府外人群熙攘,乱成一团,而此刻沈府正院内,榻上少女依旧沉睡着,面色苍白,整个人蜷缩在被褥中,像只可怜瘦小的猫儿,皱着眉眼,看似极为痛苦。
    她睡得不安稳,像是做了噩梦,开始说着梦话,季雅秀守着一旁,极为担忧,她连忙握着少女的手,温柔唤道:“绾绾,我在呢,怎么了?”
    “二爷,二爷……快跑……有人……杀”阮绾说的断断续续,季雅秀听清楚了,虽然不知阮绾到底做了什么梦,但和她这么多年的朋友,她知道她一定是担心沈二爷。
    思于此,她朝着外头道:“云初,派人去京郊看看,务必保证沈二爷周全!”
    “奴婢明白。”
    季雅秀满脸担忧看着好友,轻声哄道:“绾绾,别怕,我让人去保护你的二爷了,你赶紧醒来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阮绾听得季雅秀的声音,果然缓了面色,呼吸也平稳了不少,然而嘴里依旧喃喃念着“二爷”,紧紧抓着季雅秀的手,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此时沈二爷已到了城门不远处,也许是天寒地冻,行人甚少,完全不同昨日出门时那般热闹,他看着周围景象,眉眼微动,掩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握住了匕首。
    就在沈二爷等人靠近城墙时,只听得一阵风声,有十几道黑影倏然飞起,手持长剑,朝着他的方向而去。
    这十几人训练有素,知道群起攻之的道理,很快就将沈二爷和空妙大师还有鹤汀分成两处,有两人拖着他们,剩下的十几人则专心对付沈二爷。
    鹤汀在一旁看得极为焦急,好几次都忍不住出手,然而都被挡了回来,一旁的空妙大师却如老僧入定,压根不着急,此场此景好似在他意料之中。
    沈二爷眉间凝着冷意,这几日积在心中的郁气找到了发泄口,虽然只持匕首,但他刀刀都能刺中黑衣人的要害之处,只十几个来回,就有三四人负伤。
    他一边躲避着黑衣人的攻击,一边朝着鹤汀喊道:“带大师回去!”
    无论如何,他如今想见的人,只有她。
    黑衣人被沈二爷这一喊分散了注意力,沈二爷冲破黑衣人的围困,替鹤汀开了一条路,然而此时有个潜伏已久的黑衣人,突然从旁边袭来,朝着沈二爷的背后攻击而去。
    “二爷,小心!”鹤汀着急大喊,然而他身后护着空妙大师,压根没办法去帮沈二爷,他没有想到,沈二爷会做到如此地步。
    明明阮绾背叛过他,前世阮绾害得他家破人亡,可是沈二爷却为了阮绾如此耗费心力,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他若是知道真相,还会一如既往对阮绾吗?还会毫无芥蒂将她当做最爱的妻子?
    鹤汀犹豫片刻,想到了沈听禾,他一咬牙,高声朝着沈二爷道:“二爷,她不值得你为此付出生命!她曾经背叛过你!”
    少年的声音清朗有力,便是周围刀剑碰撞,这些话也一字不落落在沈二爷耳中,他微微分神,而身后的那个黑衣人的剑,已经逼近他袒露的脊背。
    就在此时,只听得“嗡”地一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利箭顶开黑衣人的剑,沈二爷趁着这个空挡,一把打飞来人的武器,将匕首插进他脖子中,阿手段狠厉无比。
    此举将一旁的鹤汀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沈二爷如此狠辣的一面,他想到方才说的话,知道自己激动失言,正暗自懊悔,便听得一旁的空妙大师悠悠道:“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应当由他们解决,你插手这件事,对你并无好处。”
    “大师,若世间之事都像你说的这般简单,就好了。”鹤汀苦笑,叹了一声。
    空妙大师不再多言,而是看向被黑衣人纠缠的沈二爷,此时不远处有人奔马而来,身后带了不少人,看来是支援沈二爷来的。
    沈二爷听得动静,顺手解决掉一个黑衣人,便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北衡,你顶住,我带人来了!”
    来人正是顾逸明,他方才接到季雅秀递来的消息,便匆忙带人赶来,他一边拿着弓箭,一边瞄准黑衣人,只听得“咻咻咻”地声音,利箭正中黑衣人眉心。
    两人合力,不过半刻钟,就彻底将黑衣人解决干净,沈二爷留了一个活口,他卸了黑衣人的下巴,淡淡道:“谁派你来。”
    黑衣人面色痛苦,却依旧紧咬“牙关”,并不回答沈二爷的问题,只听得一声恐怖的叫声,黑衣人看着被匕首穿过的手掌,痛得涕泗横流。
    “同样的问题,我不会问第二次,要么说,要么死。”此时的男人,同以往温和儒雅的模样大相径庭,眉眼凝着寒意,让一旁的顾逸明懒得心惊胆战。
    黑衣人痛得说不出话,他忍着痛,压根不敢看男人的眼睛,他嗫嚅着唇,半晌终于吐出一个字:段。
    话音一落,沈二爷就一把将匕首抽出来,黑衣人痛得嚎叫着,心里直骂爹,他看着躺在身旁的伙伴,看着宛若地狱修罗的男人,知道这次是碰上了硬骨头。
    沈二爷慢条斯理,将匕首擦干净,继而拍了拍顾逸明的肩膀,沉声道:“府里发生了何事?”
    顾逸明一惊,连忙道:“你怎么知道府里会有事?听说宰相府的人在沈府门口闹着,说……说她死了,此时不少人围在门口看热闹,有愈演愈烈之势,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好,有劳。”沈二爷言罢,转身走到空妙大师身侧,略带歉意道:“让您受惊了,他们的目的是晚辈,不曾想连累了大师。”
    “不必在意,赶紧走吧,若是再迟一些,你的妻子可真就醒不来了。”空妙大师并不在意,翻身上马,示意沈二爷赶紧离开。
    沈二爷颔首,看了一眼鹤汀,并不言语,打马朝着京都而去。
    鹤汀紧跟其后,他知道今日失言,沈二爷和阮绾的关系,怕是会因此降至冰点,他如今不知沈二爷心里如何想,只希望他……没听到吧。
    此时的沈府门口,围的人越来越多,而演戏的人,已经早就喊哑了嗓子,他们哪里能想到,沈府的人对他们的动静充耳不闻,像铁通一般,怎么敲打都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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