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等会开会的时候怎么说?”孙立恩苦着脸问道,“说我们提前部署,全力以赴,结果搞出来这么个破烂玩意?”
    “和咱们同样在搞这个试剂盒的高校大概还有两家,公司恐怕得有个五家。”帕斯卡尔博士消息灵通,他对孙立恩道,“今天开会的时候,你可以先听听看他们是怎么个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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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目前的产品可以做到一定的特异性,但是假阴性率还是比较高的……按照我们现在的计算,大概有45%左右。”在视频会议上,几家高校压根连成品都没有,他们只是大概提了一下自己正在着手开始设计引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而有成品的,目前加上孙立恩的实验室只有三家。一家的产品完全走错了路子,他们搞的是快检试纸条。
    快检试纸条不是搞不成,只是因为它的检测原理,导致这种东西本质上就不适合用于控制这种大规模传染病——它的假阴性率太高,而且从理论上就不可能缩小控制。
    而目前来看……这次会议上提出来的所有检测用产品,似乎就是孙立恩实验室的成绩最好,距离可用水平最为接近。
    “宁远医学院的这个产品目前看最领先。”代表孙立恩实验室进行发言汇报的自然就是紧张到不停打嗝的沈夕。而在听完了他的汇报后过了好一阵子,主持会议的首都专家才推了推眼镜说道,“我看资料,你们目前已经找到合作企业开始第一批试剂盒的试制了是吧?试制品的检测效果怎么样?”
    50%准确率,再加上12%假阳性率的数据并不是什么好成绩,尤其是对于还处于实验室研制阶段的产品而言更是如此。但现在时间太紧,从获得测序后有关部门开始要求院校企业开发相关产品,到现在第一次进行检测前后不过两天时间。要在这两天时间里制造出合格的引物已经不容易了。
    “额……”沈夕愣了一会,然后赶紧低头翻起了资料。过了十几秒后,他才抬起头一脸困惑的说道,“我们现在提供的数据,就是第一批试制试剂盒的数据。”
    首都的专家沉默了几秒后追问道,“那你们的实验室数据是什么?”
    “75%准确率,6%假阳性率。”沈夕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我们正在积极改进引物体系,争取尽快把准确率提高的90%以上。”
    -10 d-day
    云鹤市卫健委通报,11日0时至24时,云鹤市无新增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治愈出院四例,无新增死亡报告。
    截至目前为止,累计报告感染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病例41例,已治愈出院6例,在治重症7例,死亡1例,其余患者病情稳定。
    看着云鹤的报告数据,孙立恩不禁陷入了困惑之中。这个数据……看起来好像真的不是很糟糕。
    难道这个新型冠状病毒……真的和mers一样甚至比它更弱,隔代传播能力弱到了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不管怎么说,孙立恩实验室里的研发却不能停下来——首都的专家给与了这个项目非常高的期望,并且承诺会和云鹤市卫健委合作,让他们尽快把目前所有的确诊病人样本都送到宁远来。
    宁远医学院的p4实验室目前其他的研究项目基本全都停了下来。他们和云鹤的病毒所一样,几乎把所有的科研资源都投入到了对新型冠状病毒的研究中来。
    这几乎已算得上是国家意志了。不管云鹤那边的病毒究竟是什么状况,中国人都无法容忍再有一次sars发生在国内。这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无论如何,一定要遏制住这场可能的灾难。这就是现在孙立恩实验室以及宁远市医学院p4实验室里所有工作人员共同的想法。
    而孙立恩本人则在忙活着其他的事情。
    复杂且繁忙的日常工作都在等着孙立恩去处理,而更麻烦的事情也正在某个角落里等着他。
    今年,孙立恩要主导分配年终奖了。而怎么分这笔钱……这就很让人头疼。
    帕斯卡尔博士5月离职,把科室主任的位置让给了孙立恩。他需不需要拿一份奖金?
    张智甫教授和二组的医生们出门诊次数有限,而且他们在日常工作中收治的病人数量也比一组要少——孙立恩自己就捞了不少病人回来。如果按照劳务情况分配,需不需要对他们的分配额度进行调整?
    综合诊断中心的护士们人数有限,分给护士们的奖金是应该参照其他科室的固定比例,还是纳入到总体然后统一考量?
    综合诊断中心下辖有自己的检验科和影像学诊断科。而这两个“小科室”的工作人员并不固定,都需要检验科和影像科派人过来轮转。需不需要给他们分配奖金?分配的比例和模式应该按照什么来决定?是发给个人,还是交由这两个科室然后由他们自行分配?
    mngs实验室是全新筹建的单位,他们的关系挂在检验科和学院里。应不应该给他们分配奖金?如果要分配,是参照检验科来,还是参照诊断组的医生们来?
    人生中第一次要给六七十号人分配一笔三百万的奖金,孙立恩自己心里忐忑的不是一般。作为科主任,孙立恩理论上应该拿最多的奖金才对。但他自己实在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科室里的医生们薪资水平都差不多,工作内容也没有特别的差距。在奖金上搞的差距太大,会不会让这个年轻的科室人心涣散?
    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孙立恩有些痛苦的想着,如果有人能替自己操心这些破事儿,或许还能更自在一点。
    诶……等会。孙立恩眼睛忽然一亮,这不是有人能替自己头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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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孙立恩站在懒得搭理自己的张智甫教授面前,语气诚恳,表情期待的努力道,“张老师,我现在实在是分身乏术,搞不清白这些东西咧。”
    为了让张智甫替自己顶这个麻烦,孙立恩非常有心机的用上了刚刚学会的云鹤话。“您经验丰富,搞这种事情肯定比小孙我合适的多……也不是每次都要麻烦您嘛!”眼看张智甫就要拒绝,孙立恩连忙补充道,“今年第一次,您就高高手抬我一把,往后有了个规范,我跟着做就行了。”
    “那你的奖金怎么搞?”张智甫狐疑的看着孙立恩,要不是知道孙立恩这孩子人性还不错,老张都有心思怀疑孙立恩这是打算借自己的名义,额外给他多捞些好处。要知道,孙立恩今年才买了房,眼看明年就要结婚,花钱的地方恐怕不止一处两处。
    “您给我算成最低的就行。”孙立恩对此态度明确,“我是主任,平时拿的门诊和绩效也是科里最高的。奖金要是还把我算成最高,那就太不公平了。”
    “那行。”有了这句话,张智甫算是放心了,“这事儿我给你顶了,不过……”他话锋一转问道,“你们实验室搞的那个检测试剂怎么样了?”
    张智甫毕竟还是个云鹤人,他的老单位正是sars之后专门投资建设的应对传染病的医院。老张同志比起其他人更能体会到这次疫情的严重程度。
    “目前看,全国范围之内我们的试剂盒效果最好,准确度目前也是最高的。”对沈夕的工作结果,孙立恩表示了高度肯定,“目前实验室还在改进引物结构,同时生产车间也在积极优化生产流程。我们应该能在一周之内得到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那就好。”张智甫教授看上去松了口气,“你自己要对这次的疫情有个更全面的认识——云鹤的问题可能比我们一开始预计的都要严重。”
    “啊?”孙立恩眨了眨眼睛,“更严重?我看通报上感染人数没有增加啊。”
    “现在的检测能力还很有限。”张智甫摇了摇头叹气道,“为了利用好现有的检测资源,云鹤对患者的确诊要求比较严——表现出症状的患者,必须有海鲜市场暴露史。”他看着孙立恩皱眉道,“可是,我以前的医院那边说,他们这段时间新收了十几个病人,都有发热、头疼和咳嗽,ct检查结果也和已经确诊的患者高度类似。但是因为诊断标准卡在这里,这些病人都没办法确诊。”张智甫教授看向孙立恩道,“现在,你知道实验室里正在搞的那批东西有多重要的意义了吧?”
    “那些东西,不光是我们扑灭疫情的最有力武器,同时也是扭转数据失真的关键因素。”张智甫教授沉声道,“现在的数据有明显的异常,而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异常数据误导卫健委的判断。”
    “我们是一个尊重科学,依靠科学的学科。数据是我们了解现实的最直接渠道。”张教授说起这话的时候显得忧心忡忡,“但如果数据出了岔子,我们所看到的现实就会出现偏差。而这种偏差是要命的!”
    -9 d-day
    云鹤市卫健委通报,13日全天并无新增确诊病例。但这个报告并没有得到“普遍”的认可。恰恰相反,一个消息让全国人民都紧张了起来。
    who通报,泰国在13日当天向who通报了一例来自云鹤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确诊病人。而目前,通过和who的合作,中国已经将病毒全序列提交给gisaid平台。而who将这次检出发现的病原体命名为2019-ncov。
    而在这一次有关云鹤游客在泰国被确诊的发布会上,云鹤市卫健委第一时间通报了最新的调查结果——尚未发现明确的人传人证据,不能排除有限人传人的可能,但持续人传人的风险较低。
    对于这三段话,张智甫教授的理解是这样的。
    目前还没有办法对所有患者体内的病毒进行全基因测序,因此无法判断病毒是通过人和人之间传播,还是从污染地点传播给人。
    目前确实存在有无法追溯海鲜市场接触史的确诊患者存在,人传人在结果和逻辑层面上看都是有可能的。
    而目前为止集中观察的密切接触者中,尚无明确的,可以用于判断代际传播的报告。换言之,缺乏判断持续人传人的证据。
    而泰国的确诊病例则是一个警告信号——当一个地区开始出现向其他城市甚至国家输出的病人时,当地的确诊病例数量大概率不会太少。至于这次的病例出现是不是小概率事件,只要看之后还有没有输出确诊病例就能知道了。
    在张智甫教授看起来,目前的病毒传播情况仍然处于一片迷雾之中。虽然有一些不太好的征兆,但仍然缺乏决定性的证据。
    但对于整个四院而言,这些征兆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拉响警报了。就和抢救一样,很多事情必须做到前面,才有可能避免更严重的情况发生时,医生们缺乏准备。
    “三院情况特殊,但是二院和中心医院那边搞的那种不戴口罩的什么鬼‘亲切接待’,在我们医院里不许发生!”宋院长在今天中午召开的午餐工作视频会议上,做出了最严厉的警告,“你们要是觉得这种活见鬼的规定能让病人感觉到安心,那就干脆别干了!脑子有坑!”
    “咱们院里没有科室搞这种事儿吧?”孙立恩一边看着视频,一边低声对电脑旁的周策问道,“不让医生戴口罩是个什么招数?”
    “中心医院和二院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嘛。”周策答道,“他们这段时间去看病的患者人数下降了不少,估计是着急了所以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吧?”
    中心医院和二院位于宁远老城区,是个相对来说居住成本和生活成本都更高的地区。而随着最近这些年作为新城区的宁静区快速发展,老城区也逐渐显出了疲态。就连火车站都已经搬到了宁静区,中心医院和二院就快成了没人搭理的“货色”。以前会从周边省市专程来宁远看病的病人,现在大多也会因为交通原因,而优先选择宁远四院或者宁远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中心医院和二院为了提高一下自己的“亲民”程度,所以才提出了这么一个蠢到令人血压蹭蹭上升的主意,即所有一线接诊的医生和护士都不能戴口罩。他们做出这种决策的逻辑也非常明确,看得见脸的活人和看不见脸的医生相比,自然是看得见脸的那个似乎更可亲近一些。
    但是这个决策……却完全没有考虑为什么医生护士们需要戴口罩工作。用宋院长的话来说,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屁股决定脑袋”,是“为了赚钱连脑子都可以不要”的决定。
    “第二,从今天开始,所有上门诊的医生,包括护士,全部采取二级防护。呼吸科和发热门诊需要采用三级防护。”宋院长扒拉了两口自己面前的盒饭,然后继续说道,“发热门诊从急诊科和呼吸内科调配医生,原则上一个月之内只轮转一次。口腔科的门诊以及治疗需要在确定病人没有发热和云鹤旅居史的情况下进行。如果患者有相关症状,除非患者病情危重,否则不予治疗——对这样的患者应当拒诊。”
    这个说法一出,孙立恩顿时抬起了头。
    口腔科门诊可以拒诊患者?这个防控力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惊人了。
    “口腔科的患者如果必须治疗,且患者有发热或者云鹤旅居史,那就必须先将患者口腔或者血液样本送到综合诊断中心检测……”宋文仍然在宣读着最新规定,而在提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突然向孙立恩提问道,“孙主任,你们开发的试剂盒现在能不能投入使用了?”
    “试剂盒目前的准确度还不够高,对于确定是阳性样本的检出率也就50%左右。”孙立恩皱着眉头答道,“这样的试剂用在临床使用上,准确度还不够……”
    “现在重要的是先解决有无问题。”宋文打断了孙立恩的话,“先把试剂盒拿过来。每个病人取四次样本,如果遇到50对50的情况,再上mngs明确。我们必须得有能够针对这种疾病的检测手段。”
    “知道了。”孙立恩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和裕华生物那边联系,让他们送试剂盒过来。”
    “你们在遇到疑似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的病人的时候,马上把他们隔离起来。取样本,然后联系院感部门。他们会负责转移病人。”在整场视频会议的结尾,宋文对所有参会的主任们说道,“所有的疑似和确诊病人,全部转移到综合诊断中心内进行治疗——那边的所有房间都可以改造成负压房以保证控制传染……”她抬起头对孙立恩道,“你们部门的门诊工作从今天开始暂停,改造工作会从下午开始。”
    “他们那边还有一名一张床的病人。”肖丽蓉解释道,“是个四期乳腺癌全身转移的美国人。”
    “让她出院,或者把她转到中富医院去治疗,我们现在没时间去照顾她。”宋文快速拍板道,“我现在要求你们所有人,所有科室,把一切力量和注意力都转移到这次的防疫过程里。我们是整个宁静区甚至整个宁远市最主要的医疗力量,这片阵地,不容有失!”
    -8 d-day(上)
    云鹤市为了遏制疑似或者可能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患者流出,采取了新的措施。从昨天开始,所有离开云鹤市的乘客体温均不能超过37.5摄氏度。
    四院从昨天下午开始转入最高级别警戒模式,而这个举动也确实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舆论恐慌”。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有小道消息说四院接诊了三名来自云鹤市的发热患者,并且都已经确诊。
    流传在网络上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各个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而宁远市警方也迅速出动,很快就抓住了两个编造谣言的无业人士。这两位甚至没靠近过四院,他们只是听说四院正在积极改造综合诊断中心,所以才编出了这样的谣言以吸引眼球。
    而作为综合诊断中心的主管主任,孙立恩今天却并没有蹲守在综合诊断中心里,随时准备解决病房改造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他现在正在裕华生物的gmp车间里,和熊猫一般的沈夕参观着裕华生物的车间生产流程。
    “我们预计到一月底,试剂的生产能力能够达到每天六万八千份。”gmp车间的主管工程师对孙立恩介绍道,“现在的问题还是质量问题,大规模生产出来的试剂稳定性要比实验室生产的差一些。”
    “第二批次的生产配方已经发给你们了,这个应该能提升很大一部分的准确率和稳定性问题。”沈夕打了个哈欠,然后强忍住了用手去揉眼睛的冲动后问道,“不过这个生产量……不够啊。”
    “现在我们只开了一条生产线而已。”主管工程师笑道,“只要调试好了一条生产线,再进行快速扩张就要容易的多。”
    “我们现在正在积极准备扩产。”主管工程师带着两人走到了一旁的会议室内说道,“我们现在的gmp车间能够容纳六条生产线,如果这六条全部投入使用,生产能力能够提高到每天四十七万六千份。这个数量如果还不够用,已经完成认证的二期gmp车间也能在短时间内开始生产。请两位放心,只要有需求,我们的极限生产量能够达到每天一百万份。”
    “这个可能不需要。”孙立恩苦笑了两声,每天一百万份的pcr检测试剂……上哪儿找这么多机器去做啊?“就算连轴转,而且参与检测的都是能放384个孔的机器,一部机器一天下来最多也就是六千多份。整个云鹤又能有多少台这样的机器?五十台,一百台?”就算是一百台,一天也就消耗六十万份试剂盒而已。每天一百万的生产量,是一个明显有些超过实际需求的产量。
    “反正咱们把空间留够。”主管工程师倒是没有反驳孙立恩的这个判断,他只是说道,“现在是春运期间,这些从云鹤出发的旅客到目的地之后如果表现出了症状,也是需要大范围检测pcr的。”
    “反正留出来机动回旋的余地总是好事。”孙立恩赞同了这个观点,“如果以后有需求,再大规模扩张倒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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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完成了对裕华生物的参观“视察”之后,孙立恩和沈夕马不停蹄的又往学校赶去。沈夕要赶回去做实验,而孙立恩则需要马上赶回四院。
    半个小时前,袁平安给孙立恩打了个电话。电话内容很简短,但内容却令人触目惊心。
    “我们收了六个发热病人,是一家人。”电话里,袁平安言简意赅道,“其中四个病人有云鹤旅居史,另一人久居宁远,从来没去过云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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