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随意扫了一眼:不喝。现在哪里还有喝水的心思。
    干净的茶碗端在手里,属下没有收回手,反而往前递了递:一天了,您该喝些水了。
    萧启脑子就像是闪过什么似的,茶碗!
    那天,姜根说是口渴,她们去的那户人家就端了碗水给他喝。
    只有他喝了水。
    那一碗水!
    萧启扯过旁边的一个人:你去,问一问前两日江根喝的那碗水是从何而来的。
    那人一看她的脸色,知道事关重大,骑上马匹飞奔而去,虽然不知问那个的目的是什么,但总归照做便是了。
    不多时,他气喘吁吁的回来,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向她报告:将军,查出来了,人家说水是从河里打的,他们喝的都是那水,没什么问题的。
    没问题?问题可大了去了!
    那户人家共七口人,五个人患了病被关起来,还不能说明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河。
    萧启急匆匆跑去找知府,问他要了城里的地图,还有登记下来的病人的住处。
    一个个对着,在地图上标明,狼毫笔蘸上朱砂,直接在图上画点。
    红点最多的地方,是河流附近。
    那是当地叫做齐河的一条河,当地人视之为神明一样的存在,每逢佳节,就在河边相聚,举办祭祀。
    所以是齐河出了问题?
    找到了一些思绪,但天色已晚,不宜再去查。
    萧启不能把剩下的兄弟也得搭进去。
    你们回去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去查查那条河。
    是!
    ***
    容初那一头。
    夏天也不怕着凉,林含柏拉着她,硬是把那一桶水从热气腾腾,泡到了只有余温。
    从微凉的水里出来,林含柏就消了气。
    但是看容初一副予取予求、任你所为、只为赎罪的样子,就觉得再放肆一下,她也不会生气。
    就顺从本心把人压在床上又来了一次,却控制着度。
    她舍不得让她这般劳累。
    容初如一艘轻舟,水面上微波荡漾,她漂浮其中,晃晃悠悠,舒服得快要睡过去。
    正是心神皆松的时刻,容初听见林含柏在她耳边道:乐初容,算我求你了,不要再扔下我了好不好?
    求你。
    心漏跳了一拍。
    良久。
    好。她听见自己说。
    等这次的事情过去,我就娶你,再也不扔下你了。
    ***
    萧启终于摸到了头绪,放过自己打算回房休息,养足精神以待明日。
    才一进房门,闵于安就迎了上来。
    她心疼地问:怎么这个点才回来,查得怎么样?
    差不多有线索了,明日继续去。
    我让厨房炖了汤,还有菜热着,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漱?
    洗吧。萧启现在没有胃口吃饭,也不想去想什么情情爱爱。
    生死为大,生命为重。
    纵使她不愿承认,但她与那些躺在路边的人终归是不同。她有好饭好菜,她们却连残羹冷炙都没有,只有枯草和掺了沙子的稀粥。
    萧启能够做的,也只有尽力让知府开粮仓,为他们筹粮。
    人力有限,虚伪得很。
    萧启兴兴致不高,闵于安也贴心的不打扰她,不说话了。
    闵于安帮着她褪去了外衣,用拧干了水的湿帕子给她擦脸。
    做的极为顺手,一时间两个人都忘记了,她的尊贵身份。
    萧启接过闵于安递上来的水杯,灌下一口,舌尖品出甜意,察觉到不对,才抬起了一直垂着的眸。
    杯子里面不是清水,也不是凉茶,而是清亮的褐色,闻着也酸酸的。与茶汤一样的颜色,味道却全然不同,酸酸甜甜的,凉凉的,是入口就能让人舒适地闭眼享受的温度。
    这是?
    闵于安给她续满了杯:在外面跑了一天累了吧?这酸梅汤是我今日现熬的,找御医要的方子,在井下镇了一天,冰冰凉凉的,多喝些,别中暑了。
    冰糖给得恰到好处,萧启情不自禁喝了一杯又一杯。闵于安就在一旁给她加满。
    她似乎满心满眼都是她。
    萧启闷头喝下,却回忆进门看见闵于安的那一眼,她瞬间亮起的眸子做不得假,她在房里等着了自己一天。
    像个为夫君忙东忙西的小妇人,她的世界只围着她转悠。
    还追着她来了都野城。
    萧启鼻头一酸,分明,她有那样大的野心的,却甘愿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自己何德何能。
    闵于安立刻就看出了她的不对:怎么了?是不好喝么?
    有人疼的孩子总是理直气壮,萧启破天荒娇气起来:酸~
    怎么会呢,闵于安就着她的手唱了一口,正好啊,我给足了糖的。
    虽这样说,却打算去厨房:我去加些糖。
    萧启拉住了闵于安:不用,够甜了。
    真的?够甜你怎么会说酸?
    不信你尝。萧启放下了杯子,搂住了她。
    亲吻,是必然。
    山楂乌梅甘草的味道在彼此的呼吸间传递,等被酸梅汤降下的热度又升起,萧启才放开了闵于安,手搂的更紧了。
    这怀抱,让她依恋。
    便是酷暑时分,热得鼻尖直冒汗,她也舍不得放开。
    闵于安:怎的还有苦味?
    萧启才想起来自己吃了草还没有漱口,不知道该怎么跟闵于安解释自己失了智一样的操作。
    闵于安只以为是自己放的料的量不对,打算明日再多放些甘草,她简单抱怨一句,就又亲了上去。
    她说:苦的我也喜欢。
    萧启忽然想起一个词:同甘共苦。
    酸甜苦涩,咸鲜辛辣。
    这世间的百般滋味,我想与你共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523:38:10~2020110623:2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00801211瓶;南风入弦.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章千万不要在吃饭、睡觉前看!千万不要!
    舌尖的苦味,渐渐被甜蜜所取代。
    她喜甜,嗜甜,爱甜。
    这滋味太过美妙,萧启都想溺死在里面,什么都不去想。
    缘分妙不可言,她人生的前几十年中,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她能同一个人这样的亲密,缠绵悱恻。
    却也不全是缠绵。
    两个人在一起,只是看着她,什么都不做,就忍不住的想笑,开心的笑。
    像是从心底开出一朵花来,原本枯泽的土地就被这朵花给照亮,渐渐的,荒地长满了花,芳香遍地,沁人心脾。
    而闵于安就站在花丛的最深处,笑容温暖如阳,朝着萧启张开了双手。
    萧启忍不住上前,拥抱住了只属于她的花。
    什么仇大苦深、生死离别,全都抛在脑后了。
    花香诱人,只这一刻,萧启想放任自己沦陷。
    凡事有因便有果,而放任的后果就是,此刻萧启要顶着众人揶揄的目光,故作冷静地转过头去,耳尖却红了。
    手下们交换了几个眼神,彼此心知肚明
    看看看看,昨夜定是有了什么,这眼圈黑的,真是没眼看啊。
    要我说,你们看将军的手,扶着腰呢,是不是用的多了?
    哦~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呢,啧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啊。原本不开窍的将军,也会被美人勾的失了魂。
    公主殿下,那能是一般人吗?
    我看将军在战场上那无往不胜的模样,还以为能有多厉害呢,年纪轻轻就腰不好,还顶不上我呢。
    呸,你吹牛能不能有个度?就你那样子,还好意思说将军?
    在萧启看不见的地方,自己的底已经被扒了个干净,还茫然无所觉,道:都准备好了?走吧。
    手下们忍着笑,装作无事一般跟了上去。
    不管心里如何想的,他们都不敢在萧启面前说出来,自己八卦八卦就算完了。
    眼下重要的,是查处这病从何而来,好为大夫医治姜根做准备。
    都野城郊的人,世代居住于此,齐河于他们而言,有着不可代替的地位。
    而今,承载着他们希望的河流,这隐隐散发着臭味,微不可闻。
    河面平静,旭日东升,清晨的微风从河面吹来,微凉,舒适。
    没有人觉察出异常。
    上一次过来的时候,只想着查案,哪里会注意到这条河,任凭他们再怎么想,也想不到问题出在河流上。
    而现在萧启闭上眼,人为封闭视觉,其余的感知成倍提升,她凝神去感知,很容易就发现了不对。
    以萧启超出于常人的五感,才能隐约闻到,那自河中传来的,是腐尸的味道。
    一瞬间,萧启就想起了无数的杀人抛尸事件。毕竟这里又没有什么战争,不可能一次性死很多人。而这样的臭味,不可能只来自一具尸体。
    得去河里边捞一捞。
    萧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身后的人全都苦了脸色。
    他们这些从军营里出来的人,去打仗可以,在河面上捕捞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都是一群旱鸭子,没几个会水的。
    将军,您不会让我们去吧?某个人苦兮兮的问,浑身上下透着不愿意。
    当然不会,让你们进去,那可不是给自己找事儿么?
    别东西没捞上来,人掉下去了还得自己去捞,得不偿失。
    萧启却故意说:看戏的事你可没少做,起哄闹得最欢的就是你了吧?做点正事就不情愿了?
    他赔笑道:将军,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闹您了,你就放我这一马,成不?
    行了,不会让你们去的。
    当然只是吓一吓他,让他长长记性。
    河中央,打渔人不在少数,他们穿着粗布衣裳,撑船捞鱼,与普通渔民最大的不同就是,面黄肌瘦,瘦得皮包骨都出来了。虽然这鱼,已有许久捞不上来了。
    花些银钱雇佣过来,并不费什么力气。
    烈日当空,浅绿色的水面一片平静。渔夫头戴草帽,撑杆而行,端的是一副夏日好景色。
    让人很难联想到,一切的源头都是这条河。
    渔夫颇有技巧的撒下渔网。
    没吃饱饭不要紧,得了赏钱,定能买些米粮果腹,就冲着这近在咫尺的粮食,他们也会卯足劲儿干。
    一时间忙得热火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渔获季节。
    这样的大费周章,不捞出点什么来,还真有些说不过去。不多时,就有了消息。
    捞到了!
    有某个渔夫大声呼喊,因为萧启开了价,若是捞上来什么东西,价钱翻倍。
    因为饥荒的原因,这河里的鱼已经被捕得差不多了,他们虽还记着放过小鱼的祖训,但能吃的大鱼却难逃罗网,除了指头大小的小鱼苗,其他的都被人捞了个干净。
    他们这些天聚集在河边,也只是为了看一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哪怕是一条两条,垫个肚子也好。
    渔网满载的重量,已经很久都没感受过。
    他面露喜色,拼尽全力往上拉,脸因为用力而憋的通红,瘦得没什么皮肉的脖子上青筋毕露,格外狰狞。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网却怎么也收不起来。
    这可不正常。
    他可不会以为,此番是运气爆棚,终于捞上了大鱼。
    渔夫缺氧的大脑里,除了拉上渔网这一个念头,还想着,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重到他拼了命都拉不上来。
    一个人不行,还有其他人。四散开来的渔船向他靠近,给他帮忙。
    尾端绑了长长竹竿的捞鱼的大网也用上。
    工具齐上,众人合力,只为了一个目标:把水里的东西捞上来。
    很久以后,没有人说话了,连剧烈劳动导致的喘息声也停下来了。
    逐渐从水里露出轮廓的,是长条状的巨型物体,模糊了边角,黏糊糊湿哒哒的粘在渔网上,细密的渔网将松软的不知名物体勒得变了形状。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赖以为生的河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些怪物!
    再一想到自己平时吃下的东西、喝下的水、用作洗漱洗衣的水,全是取自于此,干呕声就一阵接着一阵,恨不得把肠子都给吐出来,甚至觉得,浑身上下都长满了不知名的小虫,正沿着皮肤的毛孔往里钻。
    恶心,毛骨悚然。
    那些肿得变形的、发着比死老鼠还要臭上百倍千倍的恶臭,是人。
    这还只是一个,随手捞上来的,那水里还有多少?
    每个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不消萧启去催,就自发地四散开向下捕捞了。
    他们期盼着,希望这是唯一一具,这样,心里也能好受些。
    可是,天不遂人愿。
    一次又一次,渔网捞到东西。到后来直接用钩子、捞网往水里去。
    没有落空,很多、很多的人被捞上来。不是一个,而是数不清的好多个。
    腐烂程度不一,有的还是肿胀的像个巨人,而有的,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骨头架子都散了,黑色的混乱头发一丛丛的,盖在上面。
    呕
    一片恶心的反胃呕吐声中,萧启巍然不动,只眉头深深皱起,果然与她所想一样,是尸臭。
    人在死亡几个时辰之后,就会有腐败的臭味从与外界相通的管道中溢出,比如口、鼻、肛/门。
    尸体,特别是腐败的尸体,是有毒的。正常人干净的皮肤接触了那些东西,就会一样的腐败烂掉。所以战场上清理尸首的士兵,都会往手上、口鼻等处裹上厚厚的布条以作防卫。
    只是接触到便会产生那样剧烈的后果,那若是吃进去呢?
    萧启是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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