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丑么?
    萧石自闭了。
    张云沛就开心了,好像一路的疲惫都消散了,神清气爽。
    目睹这一切的闵于安:这就是丞相家的大家闺秀?自己以前听到的传言是不是有些不对?这口才,谁能欺负到她?
    面对主公还是要正经些。
    张云沛瞧见闵于安,朝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正色道:沛幸不辱命,都给您带到了,京城的事,都有柯壹顾看,殿下不必担心。
    闵于安:辛苦了。那你就住
    张云沛第一次逾越了君臣之礼,打断了她的话:殿下,我可以自己选吗?
    闵于安无所谓地颔首:你想住哪?
    这小孩儿住哪儿,我想住她旁边。方便随时逗一逗,心情都能好上不少。
    闵于安也是佩服,都依你。
    张云沛被人带着往房间里走,闵于安叫住了萧石:别信她的话,你长得好看,嫂嫂觉得你好看。
    教育孩子可不能打击她的信心。
    萧石勉强被安慰到,但心里还是不得劲。
    怎么样变白?
    小儿不知美丑,萧石知道了何为美丑,代价是碎成一地的自尊心。
    突然就好讨厌那个女人啊!
    她想:我要快些长大,然后长得比你高,比你好看,到你面前去,嘲笑你!
    等很久以后,她长得更好看的那一天,她倒不想嘲笑张云沛了。
    那时候,欺负人的终究得到了报应,代价是一把老腰快被她折断。
    ***
    病人集中的地方,本是暮气沉沉,气氛却一点一点地好起来。
    不再是生无可恋的状态,因为有了期待,和希望。
    有大夫来救他们了,还有药材,有吃有喝,还担心什么呢?
    端的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状态。
    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的女人,抱着孩子坐在病床上,她一家人都住了进来。
    也不知从哪儿染的病。
    独独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没有染病。
    女人留念地看了眼怀里的孩子,把她交给了容初:大夫,求您帮我照看下她,等我好了,再接她回家。
    粉嫩的婴儿太过娇小,好似稍微用点力都能伤着她,跟抱了个软绵团子似的。
    容初不知所措,僵着不敢动。
    李大夫笑了:哪儿有你这样抱孩子的,左手揽着她的背,右手勾着她的腿,嗯对,就这样,轻点儿,小孩儿骨头很脆的。
    容初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伤着她。
    李大夫:萧大夫这样子,以后有了孩子可怎么办?总不会都丢给你媳妇儿吧?那可不是男子该做的事。
    容初不知该怎么去答,她不会有孩子的,选择了林含柏,还隐瞒着身份,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只低头看着小孩儿。
    女人不舍地看着孩子,嘱咐道:是个女孩儿,可乖了,不哭也不闹,您若有米粥什么的兑点给她喝就成。
    婴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小手伸出来抓紧了容初的衣襟。
    当那股力道透过衣衫传递过来,容初不由自主地笑了。她朝孩子的母亲道:我会照顾好她的,你放心。
    闵于安这样看着,就握紧了萧启的手。
    她觉得,她大概能够理解前世的将军了。
    如果能够看到一个更美好的人间,那么付出些什么也是值得的。
    闵于安想试试改变,让她们过得好一点。
    父皇高高坐在那个位置上,身边人无不敬他怕他讨好他。
    但那样,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不是。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情况好起来的时候,恶变,就此开始。
    在生病的时候,大夫就是唯一的希望,那若是大夫也染了病呢?
    某一天的清晨,李大夫在下楼的时候一脚踏空,直直地滚了下来。
    磕到碰到都是小事,毕竟他们在战场上处理的都是这些伤痛,早已有了经验,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导致他摔倒的元凶,却是瘟疫。
    李大夫也病了,所以会突然腿脚无力、眼前一黑往下摔,大堂里的大夫都惊呆了,忙不迭清理了一张病床出来,却见他大口大口地吐血。
    就跟那个他接诊的女人一样,吐血不止。
    肝藏血、脾统血,身体之中最重要的血出了问题,五脏六腑,定然不会幸免。
    虫蛀蚁蚀,大厦将倾。
    众人脸上皆是凝重之色,醒来的李大夫看到,心下了然。
    所以,是中招了吗?
    才来了两天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要麻烦这些同行,还真是不好意思。
    容初朝他保证道:师兄,我会治好你的。
    李大夫说话间还有血涌出来:你就放心大胆地用药,我信你。
    可到最后,李大夫还是死了,救治的药方找出来了是没错,但便是补天丸,也救不了他全化成水的内脏。
    五脏六腑皆溶于血水,胆汁、肠液、尿液跟融化的组织一起,在胸腹腔内播散。
    都这样了,他还笑着,朝着赶来的萧启道:你小子骗的我好苦啊,以后,可不要再骗人了。
    他死前的样子,容初这辈子都忘不了。
    平素保养得当的中年男子面色惨白,死死的绷紧身子,疼得汗都浸透了身下的床单。
    他无法动弹,因为疼痛,腹部僵硬的像板子一样笔直,只轻轻的触碰,便会疼得更加剧烈。
    在最后,黄色绿色红色混杂在一起的不知名流动的半固体,从李大夫身上的各个孔窍之冲涌出。
    他死了。
    李大夫原名叫做李善。
    他这一生虽然贪点小财,却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
    其名为善,他对得起他的名字。
    虽然不愿这样去想,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死救了更多的人。
    萧启单独烧掉了他的尸首,经过烈焰炙烤,不再具备危险。
    容初看着萧启把李大夫的骨灰收进个小盒子里,她很少称呼他为师兄,相差十几岁,就像是忘年之交。
    可惜世事无常。
    阿姐,回去吧。
    容初活动了下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僵硬的腿脚,低低地嗯了一声,情绪不高。
    他的骨灰......
    带回西北去吧,总得给他的家人留个念想不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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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归去
    自古开始, 瘟疫,就是极其可怕的存在,好像不死那么多人都对不起它的名字一样。
    李大夫的死, 好像是一个节点,这以前种种不顺,天灾人祸, 自此以后, 一切都开始好转。
    就像是命, 差不多的方子用下去, 根据个人的体质稍作调整,有人死有人活,但终归他们不需要再坐以待毙, 在疾病面前有了应对的法子。
    病人, 活下来痊愈的比死的多。
    这一场仗, 他们打赢了。
    于是欢呼雀跃,于是痛哭流涕。
    大水退去了,被淹坏的农田在及时排涝、烈日曝晒以后,重新种上了新的种子, 施上肥料,跟每一次的播种一样,静待下一次的收获。
    而在此之前,闵于安派张云沛带来的粮食已经够他们吃的了。省着点, 是可以熬到收获季节的。
    死去的人回不来,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
    在一个月以前,都野城还是暮气沉沉一片死相,而今,生活都在慢慢地恢复正轨。
    萧启等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 一段时间以后,确定瘟疫完全消失了,他们功成身退。
    到了该离开的日子。
    当初来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萧启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是感觉又在生死的边缘走了一遭,因为安稳的生活有些松懈的神经,也重新绷紧了起来。
    生死总是让人敬畏。
    所以更加珍惜身边人。
    萧启以为闵于安什么都不懂,天真浪漫,可她现在,面对饥荒瘟疫都能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帮了不少忙。可以说这些事情的完美解决,若少了闵于安,是不可能的。
    纵使萧启找出了疫病的源头,也有容初这些大夫治病救人,但若是没有补给,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闵于安很厉害,萧启知道,自己心里浮现的,是骄傲。
    对于闵于安和发生在她身上的事的困惑,萧启也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经过这么些天的沉淀,她慢慢回过味来,自己好像是被算计了,而罪魁祸首,似乎就是她眼里单纯的小公主。
    比如,堂堂一个公主,在宫外的暖池里洗浴,门口竟然无人把守,也没有上锁。而被一个陌生的男子看光,闵于安的第一反应不是治罪,不是让皇帝砍了自己的头,居然是让自己娶她。
    这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
    萧启大胆地做了一个猜想闵于安是故意的。
    从萧启踏入皇城开始,不对,是从那一道选驸马的圣旨颁下来开始,她就已经身在局中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面发生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但唯一让萧启不能理解的是,自己有什么值得闵于安这样大费周章的。
    素未谋面,名姓样貌一概不知,为什么偏偏就是自己呢?
    ***
    在离开都野城的前一天晚上,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萧启心里的念头是要像是要破土而出,再也忍不住,想要知道原因。
    没了其余的顾虑,萧启就这样问出了口:长空,为何会喜欢我?
    闵于安累得迷迷糊糊都快睡着,闻言一下子惊醒过来,甚是惊诧:何出此言?
    都已经这样了,两个人都亲密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她难道,是不相信自己吗?
    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骗她的?
    曾经的经历让闵于安很容易就往绝处想,刚才温存过后心里的欢喜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怕被她发现自己秘密的恐慌,还有对她不相信自己的难过。
    她会不会厌恶自己?
    如此怪力乱神之事,如此吓人。
    便是萧启不怕,可自己曾经嫁给了别人,她会嫌弃吗?
    闵于安拼了命的告诉自己,这样的生活已然很好了,却还是因为萧启的一句话乱了心神,怅然若失。
    她怕。
    所以畏首畏尾。
    萧启倒是不知道,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话,闵于安就能想到这些。
    萧启只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值得闵于安图谋的,容貌官职一概不行。
    怎么会有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
    一个破了相的小小校尉,纵使武力还过得去,却是配不上你的。萧启对自我的认知是很清楚的,但闵于安不喜欢听她的这句话。
    不要胡说,什么破相,淮明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完美的。你是我的光啊。
    黑暗之中,闵于安抬手捂住了萧启的唇,因为太过劳累而满是血丝的杏眼里,写满了认真,她是真的这样想。
    萧启看不见,却从她话里读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敢与你说。
    只是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心中就有不明的欢喜,这欢喜盖过了一切,让我无暇顾及其他。
    这是真的,那年秋日背靠在大树下的青年,是她的救赎,让她能在辽国撑下来,能忍受孤寡一生的寂寞。
    我喜欢的是英雄,如你这般的英雄,能够以一己之力在战场上力挽狂澜,年少有为。
    这是假的,我才不喜欢英雄,只喜欢你。甚至于更加希望,你没有进军营,而是在那所破庙里被我找到,你能够不要这么辛苦,只留在我的身边就好。
    没人会不喜欢听夸赞自己的话,更不要说这话,是从心上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萧启控制不住地勾起了唇。
    微微撅起的唇瓣触碰到闵于安掌心的柔软,她心下一颤。
    居然信了。
    其实也不是非得问出个结果来,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便是骗我、哄我开心的话,我也信。
    可是,闵于安决定同萧启坦白一部分。
    她知道萧启这是怀疑了。
    在西北军营,萧启被闵于安识破身份无处可避的那一天,闵于安骗了萧启。
    她说的是,自己只想找一个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的驸马,是因为萧启对她太好了,所以喜欢。
    但现在似乎是瞒不下去了。
    哪怕是微妙的缝隙,闵于安也不愿让它横亘在自己跟萧启之间,干脆说出来:我承认,我骗了你。
    萧启:???我才信了你,怎么又说骗?
    闵于安没给她提问的机会,继续说道:从皇兄那里听说了你于万军从中取敌人首级的事迹,我心生仰慕。正巧父皇要给我选驸马,所以央着他颁下了圣旨,圣旨里的条件,都是为你加上去的。
    本来只是不想随便嫁一个人,任性了一回。可后来我在茶楼远远地瞧见你,就觉得淮明太过俊美,我定不能错过。
    可我不知道淮明想不想当驸马,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我怕怀明故意输掉,所以用了张云沛的计策,说到这里,闵于安顿了顿,她总是最有主意的。
    心里跟张云沛说了声对不起,只是这锅,必须扣到你脑袋上。
    萧启已是目瞪口呆,居然是因为这样吗?
    闵于安像是破罐子破摔,打算一口气说个干净:我知这计策让人不齿,我也讨厌,但我太想嫁给淮明了。
    没有什么比一见钟情更有用的借口了。
    后来与你相处久了,就更加喜欢,我有时候觉得,上天对我太过垂怜,所以把这样好的淮明送到我身边。
    上一世的苦难,都是为了如今。
    所以,求你,求你,别讨厌我好么?
    闵于安这番话半真半假,央求却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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