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遇到陈玉燕。陈玉燕未婚先孕,同样肚子里有孩子。阿林就想,这次,他终于等到了青莲。
    所以,陈玉燕才会对孟钰辰他们说她是青莲。
    那是因为,阿林以为,她就是青莲。
    ……
    二十年后,在这一刻,门前的树在风中微微颤动。
    孟钰辰拍了拍赵玉的肩膀,“大人,或许,我们可以当做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陈玉燕是庶出,生母很早就死了,陈家没有人真正关心她。她要嫁的林家少爷更是通过卑鄙的手段玷污了她的清白,还让她怀了孕,陈家人嫌弃她是残花败柳,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嫁给林家少爷做妾。
    林家少爷正房善妒,据说就逼死过一个通房丫头。陈玉燕到时进了门,怕也是日子难熬。
    现在,他以为她是青莲,她也以为自己是青莲。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赵玉愣了愣,他不是善人,为官多年他的心早已冷酷。
    可是他心中始终对青莲有愧,所以他想,也许,如果青莲还活着,他希望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场景罢。
    他叹息一声,突然对阿林说:“请你……替我好好照顾青莲。”
    阿林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我会的!我不会让她受一点伤!我发誓!”
    陈玉燕还没有醒。孟钰辰点了她的睡穴,能让她睡半个时辰。
    不过,待她醒来,她会看见有人在她身边,一直在等她。
    他等了二十年,等到一棵树从树苗渐渐长到和自己一样高。
    终于,他等回了他的姑娘。
    这大概,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
    狮子林新娘案结束了,衙门的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可孟怀蝶的心却仍旧得不到片刻放松。
    这件案子对她而言算是重生碰到的意外,现在意外虽解决,可那个她记忆中的日子却也离得越来越近,她的神经反而愈发绷紧了。
    前世,孟钰辰离开京城出征的日子。距今只剩不到一个月。
    之前他们曾经打过一个赌,孟钰辰输了,他答应了她会为她做一件事。孟怀蝶想着,若到时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阻止他,她就只能用这个赌约来“迫使”他留下了。
    不过她现在还是要等,等待皇帝的那个命令下达。
    “又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还未及细思,孟钰辰已经走到她身边,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小蝶,感觉最近你似乎很喜欢一个人坐在后院发呆。前段时间以为你是一直纠结于案子的事,不过现在案子已结,你怎么还是这样愁眉不展。”
    孟怀蝶收敛了思绪,唇角微扬:“大哥最近似乎也很闲,每次我在这里发呆倒是都能被你瞧见。怎么最近突然关注起我了?”
    “我是你兄长,自然关注你。”
    孟钰辰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浅笑,“不过最近我对你愈发好奇了,倒也是真的。”
    “怎么?”
    “当时你为何一定要查狮子林新娘的案子?”孟钰辰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睫低垂,修长的手指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轻敲着桌面,“就好像……”
    说罢他突然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一片幽深,伴随着低沉磁性的嗓音——
    “就好像,你早就知道这案子背后一定会有很大的内情一样。”
    孟怀蝶愣住,她被他看得这一眼突然有些没来由的心慌,仿佛她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下什么秘密,他总是一眼就能将一切看穿。
    “我……冥冥中的感觉。”
    她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一向喜欢凑热闹,你又不是不知道。”
    孟钰辰看着她的侧颜,沉默了一会儿,却没说其他,只是勾起唇笑了笑。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眼底的心绪也被深藏进那双深邃的瞳孔中,令孟怀蝶无法看透。
    ……
    还有七天。
    孟怀蝶数着日子,一刻也放不下心来。
    这一日她照常在用过晚饭后来到后院凉亭,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孟劼。
    “爹?”
    “……小蝶。你也来了。”
    “最近闲来无事喜欢来这里坐坐,倒是没想到今天爹您也在。”
    孟劼坐在轮椅上,眺望着不远处的假山,突然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爹,您为何叹气?最近可是有什么事让您烦忧?”
    “我在烦忧你大哥的婚姻大事。”孟劼苦笑着摇摇头,“你大哥也老大不小了,到现在似乎还没有要成家的打算。”
    孟怀蝶愣了一下。
    她好像之前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上辈子她记得他终身未娶,有人私下议论说小孟将军为达目的心狠手辣,这样的男人,眼中又岂能容下儿女情长。
    可孟怀蝶知道,他温柔起来的时候,全世界再好的男人也比不上。
    “大哥年轻有为,又生得好相貌,这京城里心仪大哥的姑娘不在少数,爹,我看是您多虑了。”
    说这句话时孟怀蝶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不过转瞬即逝。父亲说得对,兄长再宠爱她,也总归是该成家的。而且她没有撒谎,即使明知孟钰辰是那般凉薄的性子,愿意嫁进孟家的女子也依然数不胜数,毕竟他手中有权,又生得那般惊为天人。
    孟劼却又叹息了一声。
    “我自小看着他,对他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他的掠夺性和占有欲太强,即使现在年长沉稳懂得收敛了,但骨子里的个性是很难改变的。这和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孟钰辰是孟劼从战场上救下的遗孤。他的童年沐浴在两军交战的血泊中,“侵略”二字从小在他心底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孟怀蝶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她调皮,偷偷跑出去和其他小孩子玩,她看上了其他小孩手里的玩物,那时她也是年纪小不懂事,只是随口说了句她喜欢,他居然就直接霸道地给她抢了过来。
    长大后他当然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可或许他只是学会了敛藏自己,而骨子里那充满掠夺性的一面始终都没有变过。
    所以孟劼才会如此担忧。就连身为父亲的自己在孟钰辰面前有时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凌厉、逼人的压迫感,一般的女子又要如何承受。
    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孟怀蝶却仍旧挂念着前世孟钰辰的出征这次。此时此刻这对父女二人心中在想着同一个人,却是在忧心他不同的事。
    第16章 西陲之境1   他的梦
    是夜,月明星稀。南平王府里,慕容瑾再次深陷梦境。明明是破碎的片段,他却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喉咙,无法喘息也无法逃离。
    一时他看见孟怀蝶,她眼中含泪对他说:“慕容瑾,我后悔了,我不想继续喜欢你了。”
    一时他又看见颜雪柔,怎么她竟然也在哭。她拉着他的衣袖,哀怨道:“原来你真正爱的人,其实是孟怀蝶么?可你曾经伤害过她那么多次,她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
    他……曾经伤害过小蝶?他什么时候……
    慕容瑾头痛欲裂,他额头布满汗珠,像是溺水的人渴望浮出水面,却怎样也无法从这场梦魇中挣脱。
    再接着,他忽地又看见了孟钰辰。颜雪柔那个女人为了报复他,竟然对孟钰辰谎称是他害死了孟怀蝶!他从未见过孟钰辰那样的眼神,明明冷得像冰,却又像是火,仿佛要将一切都烧为灰烬。孟钰辰为了给孟怀蝶报仇,一剑刺进他的胸口……
    是那样的穿心之痛!
    慕容瑾倏然睁眼,只感受到微凉的夜风吹过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头。轩窗开着一条缝儿,一轮明月照进一道窄窄的光线,让这个被不知名的恐惧所渗透的夜晚显得格外凄清。
    为什么又做这种梦。
    慕容瑾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揉了揉突突的太阳穴。他最近到底是什么了,老是梦见一些奇怪的片段。像是许久之前的经历,可那又分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梦里总是关于孟家兄妹,总是充盈着对孟怀蝶的一种复杂的、无法解释的情绪,和对孟钰辰的恐惧。就好像他真的辜负过孟怀蝶,又真的被孟钰辰一剑穿心而死。
    这太荒谬了。难道真是因为最近他私下调查孟钰辰,发现此人城府极深又极为心狠手辣,所以才会做那种梦?
    可是……为什么又会梦到孟怀蝶?她……
    慕容瑾又开始头痛。他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他端起茶杯准备喝水的时候,他忽然在杯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或许是刚刚做过噩梦的缘故,此时的他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沧桑。明明是弱冠之年,却仿佛已经年过而立了。
    他看着这个倒影,久久无法回神。不知怎么,像是与梦境中的某些场景重合。他手臂一颤,茶杯随之颠簸了一下,水面上也出现涟漪,他的轮廓也在那荡起的涟漪中瞬间破碎。
    ……
    孟怀蝶认为,自己一定没有记错那个日子。
    可是明明到了那一日,孟府上下却没有任何异样。孟钰辰每日早晚起居一切如常,甚至未曾见过他的哪个亲信私下向他汇报什么隐秘的消息。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世没有出现?
    孟怀蝶感觉事态愈发脱离自己的掌控。原本以为重生一世她能够牢牢掌握自己的命运,却不料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种变动竟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加剧烈。从拒绝邀约慕容瑾与她同游牡丹园开始,后续的一切都在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会这样?狮子林新娘案的变数她尚能理解,但孟钰辰这次出征按理说与此无关,为什么竟然也受到了影响?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是她没有考虑到的?!
    孟怀蝶苦思几日无果,而就在这时,另一件几乎被她遗忘的事倒是突然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一日,有人登门给孟怀蝶送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桃叶将那盒子给孟怀蝶取来,说:“小姐,是城西那家古玩店铺送来的,说是小姐您要的那个玉坠已经打磨完成了。”
    孟怀蝶听桃叶说着这句话的同时打开了盒子,其实她已经忘记这究竟是什么了。这件事或许不过只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可对于孟怀蝶而言那已经隔了十几年,甚至一辈子。
    随着盒子被打开,孟怀蝶在看到那个刻着字的白玉坠时整个人愣了一下。足足一个瞬息后,无数的记忆才重新回到脑海。
    那个玉坠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瑾”字。
    是这一年,孟怀蝶打算送给慕容瑾的生辰贺礼。这白玉是东洋之国进贡来的珍宝,稀有名贵,在当地这种玉被奉为“神玉”,据说极有灵性,特别是对男子有非常大的加成,能保佑主人平安顺遂。
    这枚玉坠是皇帝赏赐给孟钰辰的,为了表彰他的前一次战功。可因为孟怀蝶想要,他便眼睛都不眨地把这样一件稀有珍宝给了她。
    而孟怀蝶却是为了将它送给慕容瑾。她特意托人在那玉坠上刻了慕容瑾的名字,想作为他的生辰贺礼送给他。可惜孟怀蝶的讨好也并没有得到慕容瑾的更多回应,她记得他那时只是平静地收下,平静地表达谢意,仿佛这对他而言没什么特别。
    孟怀蝶看着这枚玉坠苦笑。她上辈子,究竟是干了多少傻事啊。
    一旁的桃叶见孟怀蝶情绪有异,便问道:“怎的小姐,是觉得这家的篆刻不够好么?”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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