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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长顺上蹿下跳地也想看看。
    “去去去。”然而睢鹭却不如他的愿,扭过头,把画册往自个儿怀里一揣,护地严严实实。
    “少爷!”长顺被自家少爷的小气震惊到,“我就看一眼,一眼!”
    “一眼也不给你看!”睢鹭回答地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眼看长顺还是不死心,当机立断,起身就往自个儿房间走。
    长顺气绝,蹬蹬蹬跟上:“少爷您不能这——”
    “啪嗒”一声巨响,房门在长顺面前无情地关闭。
    “少爷!”
    门外传来长顺的哀嚎。
    睢鹭充耳不闻。
    为防止长顺推门而入,他背抵着房门不动,拿出怀中的画卷,又小心翼翼地展开,趁着窗纸漏进的天光细细地看。
    虽然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熟黄画纸上,人形朦胧扭曲,不过是最简单的姿势讲解和引导,因此画工其实算不得多精细,人物面目更是常常以简单的点线带过。
    因此,其实脸红并不是因为画本身。
    而是一展开画——
    “啪!”
    睢鹭将画卷卷起,恶狠狠扔到书案角落,随即又随手捞起一本书。
    读书读书!
    他与公主成亲是为了借势,为了理想,甚至单纯为了让有恩于他、有义于天下的公主能因为他开心一些,而不是为了肤浅庸俗的肉/身之娱。
    嗯,绝对不是。
    少年眉眼清正,正襟危坐,仿佛参读什么稀世珍本一般看着手中一本普普通通的声韵书。
    然而却半晌都没有翻页。
    更没有发现,他把书——
    拿倒了。
    第54章 吵架
    乐安公主大婚临近, 整个京城都随之忙碌起来。
    公主府自不必说,因为皇帝的命令,连殿中省诸司都仿佛变成了公主府的属辖, 相关人等只围着公主的大婚团团转, 宫中事务都因此疏漏不少,惹得一些宫妃颇有不满,然而皇帝下令, 谁敢多言?也只能心里嘀咕嘀咕罢了。
    除此之外,甚至前朝也被征用, 专为公主大婚擢选了许多官员,充当礼官傧相,中选者无不相貌英俊,谙熟礼仪,出身清白。
    这还只是动用到的人。
    动用到的物,更是不可胜数。
    官道上, 运河上, 车载舟陈, 货物盈满, 天下九州无数物产源源不绝流水般运送到公主府,从早至晚, 在公主府翻修簇新的大门外排成长龙。
    还未到真正的大婚吉日, 京城百姓便已经见识到了何谓十里红妆, 坊间巷里, 无不争相谈论公主婚礼之盛。
    百姓尚如此,京城文武百官,勋贵宗亲,更是被这声势浩大的婚礼规格所震动, 但凡长了眼睛,都能从这场婚礼,看出当今天子对乐安公主有多么的重视。
    于是,所有的闲言、猜测、诋毁……仿佛一夜间消失殆尽。
    乐安公主府的门槛被踏破,但凡能够攀上关系,够资格拜见的,挤破头都得拎着礼物来公主府拜见,哪怕乐安公主已经许久不见人。
    *
    外面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无数人为了这一场婚礼忙得人仰马翻。
    而这场婚礼的主人,乐安公主,此时正静静躺在摇椅上。
    作为准新娘,其实也有许多事需要她做,但她说一声累了,想睡觉,谁又能管得了她呢?
    于是,明明是最忙碌的婚会前日,如睢鹭,此时早已被仪官们左一个规矩右一条礼仪地训地团团转,而同为婚礼主人的乐安,却还能躺在摇椅上享清闲。
    “……荣郡王又在外头求见了,这回还专程从他那些不成器的子孙里硬寻摸出几个平头正脸的,打扮地人模狗样,往大门外一站,轰也轰不走,逢人就说要为公主婚礼充当傧相,这会儿来,是提前演练演练,呸,咱要傧相还用得着他们?”
    “……南康求了皇上旨意,再三保证一定对您毕恭毕敬,才得了允许在您大婚当日来赴宴,可她又怕您还记恨她,便叫她那面团儿驸马卢胜卿,日日提了礼物求见,也是个轰都轰不走的赖皮脸……”
    ……
    冬梅姑姑在摇椅旁絮絮叨叨,说的都是近几年曾得罪过乐安的“小人”们,此时见乐安如此得势,又不顾脸面来舔的事儿。
    这种事大概总能让人心情愉快,因此,不仅冬梅姑姑说起来,脸上满是骄傲和得意,旁边其他侍女们,也说得兴味盎然,欢声笑语。
    而作为心情理应最愉快的乐安,若不高兴,反倒显得稀奇了。
    于是乐安便也应景地笑笑。
    时不时来句“嗯嗯”、“然后呢”,便可以逗着冬梅姑姑和侍女们愉快地一直说下去。
    “……请柬发出去,没有一个敢说不来的,莫说收了帖不来了,那些没收到请柬的,这会儿都正着急忙慌地托门路、找关系呢!外头都说,能赴乐安公主婚宴,才是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凡来不了的,都不算!”
    乐安:“嗯嗯……”
    “……咱们驸马不是没有父母高堂吗?长辈也没几个,于是便有那脸大的去跟他攀亲,得亏咱们驸马姓氏少见,等闲人想攀也没法攀,要是姓张、姓李的,公主您怕不是一早起来就得多几个亲戚……”
    乐安:“哈哈……”
    “对了公主,除了荣郡王和南康那俩,现在还有很多人都想求见您呢,有皇室的,有前朝的,听说还有从外地专程赶来的,公主,您真的一个都不见哪?”
    乐安:“不见不见……”
    ……
    侍女们的声音似近还远,乐安时而忘记她们讲到哪里,但没关系,反正她是公主,大婚前光明正大地在此躲懒也没人管,更何况此时跟自家侍女们说话呢。
    总之点头嗯嗯哈哈即可。
    不需动脑。
    不需思考。
    见人?不见。
    见人做什么,累。
    于是她听着听着,便似乎又陷入半睡半醒的境地,思绪飘飘荡荡,来来去去,落在天上,落在云里,落在遥远到不知几万里的梦境里,可就是落不到眼前,落不到身周。
    “……公主?公主?”
    呼唤声在身前响起,暂时又拉住她的思绪,于是她下意识地又“嗯”了声。
    然而呼唤声未停,依旧在耳边回响。
    她睁开眼,见冬梅姑姑一脸担忧地俯身看她。
    “冬梅姑姑,我没事,别担心。”谎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嘴角自动上扬露出笑容。
    冬梅姑姑疑心重重地看着她。
    前些天,睢鹭问她公主状况时,冬梅姑姑还觉得没问题。
    但这么些天来,日复一日贴身侍奉着,到底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就算冬梅姑姑心思粗,又朴素地认为吃好喝好便是好,此时却也不得不怀疑。
    往常听侍女们说起这些事儿,公主哪里会是这种敷衍模样。
    私底下,她从来没什么淑女的架子,道起人是非来,都是恨不得跟侍女们一起幸灾乐祸的。
    更何况此时此刻,是多喜庆的日子,满京城都知道她要大婚,满京城都知道天子对她的看重从未有丝毫减少,满京城都歆羡嫉妒她的受宠和好运。
    这样大喜的时刻,为什么偏偏她脸上没有喜色?
    “公主,您不高兴吗?”
    冬梅姑姑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心里话被春石说了出来。
    此时她也顾不上训斥春石没规矩,忙紧盯着乐安看。
    而乐安,却再度嘴角僵硬地上扬,露出标准的、漂亮的,却又假地明显的笑容。
    “没有啊。”她说。
    “我很高兴。”她道。
    夏日风起,蝉鸣阵阵,她躺在斑竹编制的摇椅上,身后满面花架,花影零零散散落在她身上,仿佛斑竹泪一般。
    “公主……”
    冬梅姑姑呆愣半晌,忽然叫了一声,泪水顷刻沿着老迈的脸颊留下。
    “您怎么了啊公主!”
    *
    怎么了呢……
    乐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一切顺利,明明人人欢喜,明明她得到了一切,身份、地位、名声、财富、美貌……哦,甚至一个看起来十分不错,起码她自己很满意的驸马。
    看起来,她的人生简直已经圆满到不能更圆满,她若再不开心,简直就该被天下仍生活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们唾面啐脸,再被狠狠骂一句“矫情”。
    就连过去的她都会唾弃的程度。
    可她也没办法。
    早在睢鹭察觉到她的异样之前,她自己便已经意识到了。
    这变化并非一夜之间发生,也并非突然受到什么刺激,而是缓缓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就像一根筋,一日日地拉扯,一日日地失去韧性,初时可能毫无所觉,而真等到察觉时,早已为时已晚。
    起初是放松,是放下一切后的如释重负。
    似乎是从那日起,那一日,她为了改革科举做了一切能够做的,然后将后续交给旁人,她只需等待结果的那日。
    她放下了一切,于是轻松又惬意,于是狠狠地睡了个懒觉,觉得疲倦顿消。
    然后因为跟睢鹭的婚事,引起一些闲言碎语,她又有了事儿做,于是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地去为了这桩世人眼中不可能好的婚事去战斗。
    然后她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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