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盗粮案业已告破,果然与平大将军及永安侯相关,他们在京郊置办的宅子,外头看着是宅子,内里便是私藏军粮及兵器的处所。不消说,这两人亦是慎王一党的。慎王原本的打算,如一计不成,索性破罐子破摔,便起兵造反,刺皇杀驾。
    此案告破,震惊朝野。
    龙颜震怒,将慎王收缴玉碟,发宗人府处置,涉案一干人等,抄家、灭族、充军、流放。整整一月,京城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菜市口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这一场□□,足足过了数月才平息下来。
    宋桃儿深居内宅,并未受此风波波及。
    迁府之后,她便被诊出有孕,郑瀚玉狂喜之下,勒令她在府中安静养胎,哪里都不准去,也什么都不许做。
    宋家人得知喜讯,也都欢喜不已,刘氏与杨氏便进府探望。
    郑瀚玉如今自立门户,再也不必守靖国公府里的臭规矩,桃儿的娘家亲戚也可以随意上门走动。府中下人知道那是太太的娘家人,也都不敢小觑,再也没了上一世那阖家受辱的情形。
    入冬之后,宋桃儿便渐渐察觉身子笨重,便想到城东观音寺上一炷香,以来祈求平安生产。这观音寺在京中颇有名声,人人口耳相传,里面的菩萨保佑女眷安胎生产极是灵验。她思量着再往后就是年关,再出不得门子,便央求了郑瀚玉。
    郑瀚玉拗不过她,只得多多拨派了人手跟着。
    自从他双腿恢复行走,朝中军务又排山倒海也似的压了过来,每日都有忙不完的公务,也不好再陪她出门。
    是日,宋桃儿乘了马车到观音寺,林大娘、晴雪、翠竹及家仆数人跟随。
    观音寺中众尼自都晓得她是忠靖侯的夫人,待她上香已毕,便恭敬迎入静室,送上清茶素点,主持陪坐说话。
    宋桃儿本不善同这些出家人闲话,没说几句,便借口净手,出来走动。
    这观音寺后院有一处梅园,今日落雪,人迹罕至,正当花开时节,暗香浮动,冷艳动人。
    宋桃儿披着大红羊毛斗篷,独步于梅林之中,她怀了身孕,不喜人多吵闹,吩咐丫鬟在门口候着,一人独行。
    转到一处白梅树下,冬青树丛之后忽闪出一个人影,一跃上前,揪住了她,就把她拽到了树后。
    宋桃儿惊叫了一声,脖颈之中却觉一抹冰凉,定睛看去,劫持了自己的人竟是郑廷棘。
    他双眸血丝满布,唇上胡子拉碴,双颊枯黄,头发亦有几分凌乱,身上也只穿这一件破旧布衣,当真狼狈到了极处。
    如此模样,哪里还有当初京城第一美男子的风光?
    “郑廷棘!”
    宋桃儿高声叫了出来。
    “呵呵,连二少爷也不叫了。”
    郑廷棘冷笑了两声,目光阴冷,有如毒蛇一般紧紧盯着宋桃儿。
    “贱人,为着你,我的好四叔真是把事情都做绝了!”他打量着宋桃儿,眼神一溜向下,停在了桃儿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脸色越发的阴沉,“好啊,你竟然怀了他的孩子。他一个废人,居然能让你怀上孩子!你肚子里的这个,当真是他的?”
    听他说的浮浪轻薄,宋桃儿斥道:“四爷不是废人,你也别血口喷人!你自己污秽肮脏,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个样子!”口中蓄意高声叫骂着,虽被他利刃抵喉,她心中却是不慌的。
    郑廷棘眯细了眼眸,忽的将她衣领扯开了些许,露出一截白嫩细润的脖颈。
    凉气灌了进来,宋桃儿打了个寒噤。
    “上辈子你没能给我生,这辈子你也休想给他生!你们这对奸夫□□,别想今世能做成夫妻!”
    他死里逃生,一路狼狈逃窜,好容易潜伏回京,却听闻慎王已然倒台,母亲关进了家庙生死未卜,父亲被罢官流放,更被郑氏宗族除了名。
    但想及这一切都是为了宋桃儿,若非不是为着这个女人,郑瀚玉也不会提早动手。
    郑廷棘几乎恨毒了这两人,他动不了郑瀚玉,便盯上了宋桃儿。
    好容易今日看到她出府来了观音寺,他一路跟踪而来,只想伺机将她掳走。
    重活两世,都一败涂地,宋桃儿更成了他的执念。
    看她身披大红羊毛毡,款行于白雪红梅之间,身上那宁静娴雅的气韵,已逐渐有了贵妇的风姿,几乎成了自己再也够不到的女人。
    上辈子那个总是畏畏缩缩,颠三倒四,最后憋屈死去的女人,今生竟然能成长至如此地步!
    想到她的蜕变,都是郑瀚玉一手调//教而来,郑廷棘便妒恨不已,眼看四下无人,便一步上前,劫持了她。
    看她见到自己,虽有惊讶,却并无一丝恐惧之意,郑廷棘越发怒火中烧,便扯开了她的衣领。
    这抹艳色,再也不会为他所有了。
    郑廷棘改了主意。
    “好,你骂我肮脏,我现下就脏给你看。我倒要瞧瞧,堂堂忠靖侯夫人在尼姑庵里被人玷污,传扬开去,我那四叔还有没有脸做人!我那好四叔,还会不会要你!”
    正当他想有下一步举动之时,只听一道破空之声,后背便传来一阵剧痛,几乎肝胆俱碎。
    郑廷棘本想回头,眼前却阵阵发黑,就此滑倒在地,人事不知。
    看着地下不知生死的郑廷棘,及那在雪地上渐渐漾开的鲜血,宋桃儿长舒了一口气,心跳渐渐平稳了下来。
    这一番辛苦布置,总算没有白费。
    四面埋伏的兵丁,自墙头跳下,自门外潮涌过来。领头的那个,当然是她的夫婿,郑瀚玉。
    郑瀚玉大步过来,满面焦急之情,大步上前,他握住了宋桃儿的手。
    “桃儿,你可无恙?”说着,却又忍不住轻轻埋怨,“如此托大,他又这般疯癫,你偏生执意。”
    宋桃儿望着他,含笑摇头。
    郑廷棘始终不能落网,到底令人难以安心。
    郑瀚玉在京中布下了天罗地网,撒出去了无数耳目眼线,偏偏此人就像消失了一般。
    可宋桃儿总有一种直觉,他就在京中,且不知在哪个暗处,看着自己。
    或者是因为上一辈子在他手里吃了太多的苦,他但凡靠近,她都会有察觉吧。
    于是,她便向郑瀚玉商议,定下这个引蛇出洞之计。
    郑瀚玉起初绝不肯答应,根本不愿她亲身涉险,然而宋桃儿却定要如此,并说一日不将他抓到,自己便一日寝食难安,长久如此,会损伤身子及腹中胎儿。
    郑瀚玉这方勉强答应。
    于是,宋桃儿有了今日观音寺之行。
    郑瀚玉将她搂入怀中,感知着她的完好无损,那悬着的心才逐渐放了下来。
    风吹过,扬起了雪花纷纷,鹅毛飞舞,为一段故事落下了帷幕。
    郑廷棘并未中箭死去,只是受了重伤,待救醒过来,却又判了个斩立决。
    他这辈子果然没有重复上辈子的覆辙,被流放边关,而是掉了脑袋。
    郑瀚玉于慎王谋反案居功甚伟,被上加封为一等忠靖公,赐五百户食邑,良田三百亩。
    宋桃儿也随之成了忠靖公夫人。
    乡下女儿一跃鲤鱼跳龙门,成了堂堂国公夫人,在京中一时传为佳话。
    不知内情的人,只打听得知这忠靖公是为答谢当年父亲救命之恩才娶了这个姑娘,便又纷纷揣测必定夫妇不和,这国公爷怎么不也得纳个七八房小妾。这话没传多久,就被忠靖公府里出来采买的小厮仆人给打了脸。且不说忠靖公为着这位夫人不惜和家中决裂,就出来之后,也不见国公爷纳妾养婢。哪怕夫人身怀六甲,国公爷也是夜夜宿在正房的。
    隔年六月,天气初热。
    忠靖公府人人喜气洋洋。
    六月十三,夫人宋桃儿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忠靖公大喜过望,替长子取名琮,次女取名蓉。
    这个名字,便已是属意这个长子就是他日后的继承人。
    果不其然,孩子百日之后,他便上了一封奏折,为儿子请封为世子。
    这等事,不过都是礼部走过场。
    郑瀚玉下朝之后,回到府中,就得知宋桃儿正带着一双儿女在园中看景。
    换了家常衣裳,走到花园,果然见宋桃儿同着孩子都在凉亭里坐着,丫鬟奶母服侍在侧。
    郑瀚玉上前,莞尔一笑:“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宋桃儿正抱着女儿哄,也不起身,含笑说:“闷了好几日,昨夜下了雨,今天园子里凉快些,就带孩子出来透透气。”
    她原想两个孩子都自己喂养,奈何一起来了两个,奶水实在不够,只好还是请了奶母。
    郑瀚玉凑上前,看见一双孩儿逐渐退去了新生儿那红通通的样子,已变得玉雪可爱,遂说道:“现下长得好了,像我郑某的孩子。刚生下来那会儿,跟猴子似的。”
    宋桃儿盯了他一眼,没生下来的时候他高兴的好像上了天,生下来了又天天叨叨,竟然还敢埋怨孩子把她占了去,太不像话了。
    郑瀚玉被她瞪了,缩了缩脖子。
    打从当上了母亲,桃儿是日益凶悍,常在房中训他,哪句话说的不对付了,就连着数日不让他在房中歇宿,把他撵到书房去。
    郑瀚玉正当年富力强时候,如何熬得住?
    问她想不想,她说不想。嘴上说着不想,却偏爱到书房里,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招惹他。
    撩拨的他狂性大发之后,又得跟她赔罪。
    他怎么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小妖精的?
    然而这样的桃儿,他也爱极了。
    “你瞧我买了什么?”
    郑瀚玉想起自己今儿带回来的东西,便叫莲心送了上来。
    宋桃儿抬头看了一眼,是一包糕点,随口说道:“又是点心,你瞧瞧我胖的,还敢吃么?”
    自从生了孩子,身子胖了一圈,她正愁怎么减下去,郑瀚玉却偏说她如今这样子好,以往都太瘦了,还想着把她再喂胖些。郑瀚玉浅笑:“这是成记点心铺的金玉糕。”
    金玉糕?
    宋桃儿柳眉轻蹙,登时想了起来。
    成记点心铺的金玉良缘糕,王大海的事已远的像上辈子发生过的了。
    郑瀚玉捏了捏她的手,温言道:“我说过,按着你们的规矩来。”
    看着丈夫英武的眉眼,宋桃儿心头触动,不由自主的也泛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想她重生苏醒那会儿,何等的彷徨无措,茫然懵懂,怎能想到会有今日的甜蜜幸福?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
    “瀚郎,谢谢你。”
    没有他,就不会有今日的宋桃儿。
    郑瀚玉剑眉轻挑,又旋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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