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京在一旁拦住了她,冷声道:“别捣乱。”
    而那边,万众瞩目之下,林水月将那张写满了字的宣纸,往前一递,用所有的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臣林水月,状告刑部令史赵毅、翰林院编修孙宇、太常寺李克云等一十七人,刻意败坏臣名声,欲以低等下作之手段,迫使臣退出朝阁。”
    满殿俱静。
    在座的人,不论是官员,还是贵女亦或者是那些个夫人,俱是都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在每个人的印象里,都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凡是个姑娘遭遇了这样的事,厉害点的,便是离开京城躲避一阵,去外地另寻人家悄悄地嫁了。
    若是心智差点的,只怕早就自我了结,留下一具尸体了。
    这当面状告的,还是头一回。
    林水月复又道:“这是臣写的状纸,请皇上过目。”
    更为诡异的就是,林水月还自己写了状纸,瞧着她这样,甚至打算自己给自己当讼师。
    所有人俱是被她的举措惊住了。
    那赵毅亦是反应了许久,才道:“林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分明是你主动扑了上来,要与我牵扯不清,如今怎么还翻脸不认人了。”
    不光是他,连带着那些被林水月提到过的人,俱是都出列,大声说自己冤枉。
    “还请皇上明察,臣什么都没做啊。”
    “是林小姐先同臣私相授受的。”
    “林水月分明是事情败露了之后,才恼羞成怒的,竟将罪责全部怪到了我等头上,实在令人厌恶。”
    听得他们辩解之语,林水月倒也没有着急。
    反倒是殿上本就脸色极为难看的皇帝,在瞧见那一份状纸之后,一掌拍到了桌上。
    殿内瞬间安静。
    适才还嚷嚷着自己是无辜的臣子,俱是面面相觑。
    有点冷,林水月将自己的双手拢在了袖子里。
    她转过身,面向这些个人,轻声说道:“赵毅,在刑部任职期间,刑部天牢中,共自缢了三个重犯,其中之一,是此前经由我手的范郁范大学士一案。”
    “孙宇,你出身不好,家中妻子请求娘家卖掉良田,才以举家之力,供你赴京赶考,谁料你刚考上了进士,便将妻子休弃,另在京中求得如花美眷,攀附权贵。”
    “李克云,本是勋贵出身,无才无德,靠家中蒙荫方才得了官职,入了太常寺后,借由手中权力,侵占他人私宅、田地高达两千亩,并霸占了京中一生意极好的金银铺。”
    “杨睿……”
    她一个个,挨着说。
    每说及一人,便像是变戏法一样,叫那人腿脚发软,头冒冷汗。
    这些人,不少人是私德有亏,大多数的人则是为官不正。
    若真论就起来,都是要叫他们喝一壶的。
    而其中为首的,还是那赵毅。
    他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咬牙道:“林大人这是要做什么?我记得你只是个侍书女官,而非是大理寺的审判大人,无凭无据的,你凭什么往我们的身上泼脏水?”
    “无凭无据。”林水月声音淡淡的,细听之下,甚至带了几分懒散之意。
    可今日之事,已然没有任何人胆敢小瞧于她。
    如果说鄞州之事,乃是一个意外的话,如今林水月展现出来的,便足以叫人头皮发麻了。
    她将每个人背后的事情、势力,都查探得一清二楚,连带着对方有什么弱点,都了然于心。
    这样的人,谁见了不觉得恐怖?
    “赵大人误会了,我自来不喜欢空口说白话,但凡说出口的事,必定会有证据。”
    她话音刚落,魏朗便起身道:“皇上,林大人所言句句属实,大理寺今晨一早,便已经收到了林大人递交的所有证据。”
    赵毅的脸色倏地一下就白了。
    太子低咒了一声,暗骂这几个人都是蠢货,一边高声道:“可林大人,今日有人质疑的,是你的私德问题,如今你将所有向你求亲的人,都贬损了一遍。”
    “即便他们不是好人,却也不能够说明了你的清白,更有甚者……”太子拉长了声音,似笑非笑:“说不准你手中的证据,就是因着跟他们来往密切,才有此得来的呢!”
    太子的话,有意识地在将这些事情往林水月的身上去带。
    实际上他也并不在乎这十几个人,他们都是些低品级的官员,是他手中的棋子,好用就多用几下,不好用扔了便是。
    他根本就不在乎其死活。
    “诸位听见了吧。”林水月一听,却是笑了:“今日不论你们落得什么下场,均是不会有任何人替你们出面。”
    “你们做的事情,皆是咎由自取。”
    此言一出,那些个官员当下就慌乱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林水月摆出了证据一说,太子当下就是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模样。
    这其中,尤其是那孙宇的反应最大。
    他是拼尽了所有才考上的进士,如今这花红柳绿的京城尚且都没有站稳了脚跟,便要告诉他梦碎了。
    他如何能够接受?
    当下情绪失控,大声地道:“太子殿下,您此前可并非是这么说的啊!”
    “大胆!”太子身侧的张弘当即怒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攀连太子?”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已经远超了旁人预料了。
    大家都不是蠢人,从这些臣子还有太子的表现来看,不难猜出点什么。
    但很明显,林水月所要的,不光如此。
    “赵大人。”她直接对着赵毅,勾唇道:“你说我与你私相授受,那么我想问你,我是如何与你来往的?来往信件可有留下?我今年几岁了?”
    “还有,我既是已经与你谈婚论嫁,我的生辰八字,你该是知道的吧?”
    “我与你平时都是怎么会面的?谁牵头,在何处会面,你身边可还有其他的证人,还有,林府上下该是有人知道的吧?此人又姓甚名谁,在我家做着些什么活计?”
    她接连抛出的问题,一个个的,扎在了这赵毅身上,叫他面上冷汗直流,却是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毅如今沉浸在了太子抛弃他们,林水月手里捏着证据,以及对林水月根本就不熟悉的巨大情绪中,哪里还能够分辨得清楚林水月的问题。
    更别提回答了。
    林水月见他都答不出来,便看向其他人:“你们呢?都知道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以及所有人低垂下去的头。
    形式比人强,此前他们受太子的蛊惑,而污蔑林水月,如今林水月把持着证据,他们哪敢开口。
    而他们不说,林水月却有话要说了。
    “赵毅私德败坏,不光眠花宿柳,甚至还与有夫之妇来往密切。但朝中的御史们,却好似瞎了眼,看不见,听不到。”
    “赵毅只空口白牙说我与他来往密切,御史们就好似那闻着了味道的狗,疯了似的往我身上攀咬。”
    她此番,直接将朝中所有的御史都骂了。
    骂的极其的难听,还是当着皇帝的面。
    然而此情此景,却未曾有一人胆敢去开口反驳于她。
    满殿死寂中,林水月话语不停。
    “因着什么?全因我林水月是个女子,女子嘛,就该相夫教子,合该受到天下人的关注,稍微行将踏错,莫说是官场,我连人都不配做。”
    “而赵毅这样的人,却只换得风流二字评价,甚至如他这样龌蹉下贱的做法,到了你们口中,左不过两句谈资。”
    “今日我便不问诸位,究竟是赵毅人好,还是我林水月好欺负了,总归狗常吠而人再如何,也不该沦落与狗争吵。”
    林水月微顿,自手中另掏出了一份书信:“但这个还是需得要告知诸位的,此为林府养女林瑾钰与他人通信,教唆他人利用女子私德一事,来玷污我的声名的确切证据。”
    “也请诸位看好了,女子受众人恶意揣测,却也自来是行的端坐得直,林水月问心无愧。”
    静——
    整个大殿内,透着一股死一样的寂静。
    林水月的一字一句,宛如一块巨石压在了所有人的心里,叫人喘不上气来。
    方才还在对她品头论足,说她不检点的女子们,俱是低下了头去。
    她所言不错,女子在这世间生活本就不易,稍有不慎,便会被人以最为恶毒的言语攻击。
    而似是赵毅这样最为该死之人,却成为了情场浪子,风流官人。
    究竟是谁的问题?
    “你分明就是强词夺……”太子尤为不死心,正欲开口,却被殿上的皇帝开口打断。
    “够了!”皇帝暴喝了声,惊得太子浑身一抖。
    未反应过来,便听皇帝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魏朗,将这些人俱是带回大理寺,核查之后,全部按律处理。”
    “是。”魏朗轻声道。
    “父皇……”太子还想要说些什么,不想皇帝的目光沉沉地朝他看来,冷声道:“传旨下去,年节皇墓清冷,即日起,命太子监守皇陵,至北伐军队出征之前,不得踏出皇陵半步。”
    底下的朝臣皆是心头一窒。
    看来今日这一出,林水月没说,皇帝却也清楚皆是太子所指使。
    而这大过年的,皇陵哪里需要太子去监守,这一道旨令,分明就是惩戒了。
    这么多年,自青云山之后,这是皇帝第二次处置太子了。
    “至于林水月。”皇帝抬眸,看向了她。
    万众瞩目之下,林水月垂首,轻声说道:“请皇上下旨,收回民女官身,民女资质平平,当不得这晋朝的官。”
    当面骂了所有的御史官员后,她竟是自请辞官。
    古往今来,当真是头一回。
    今日若真的让她辞官了,只怕全天下对晋朝的官员,都会失望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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