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太医院查验后,发现其中一个杯盏上确实沾有含春散。另,在宦官住所的横梁之上,找到了一个包袱,里面裹着的便是剩余的含春散。”
    张弘面上一凛,林水月办案比他们料想的速度还要快。
    只是……
    “林大人,据我所知,宦官所住的地方,都是十几人一起的大通铺,你在横梁上找到了此物,也并不能够确定那个作案的人是谁,光凭着这些东西,也无法说明庆王与此事无关。”
    林水月扫了他一眼,面色平静:“张大人所言不错。”
    张弘噎了下,却听她道:“所以我差人去内务府,要了这同住一间房的十几个宦官的画像。”
    “命人前去京中唯一可能出现这等药物的花街柳巷里打探了番,其中,宜春院的老鸨王妈妈,指认了其中一个人,便是坤宁宫外洒扫太监——福生。”
    林水月冷声道:“把人带上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林水月的身上,抬眼去看那被押解进来的小太监,没有人注意到,文竹听到福生的名字后,再不见半点疯癫痴狂的模样,身形瑟缩了下。
    低垂着脑袋,不敢抬眼看人。
    福生被侍卫押了进来。
    他穿着身湛蓝的太监服,衣袍上沾了些脏污,束着的发也乱了。
    可就算是这般狼狈的情况下,也掩不住此人清俊的容貌。
    竟是个模样俊俏的小太监。
    他被人叩住后,已是满脸灰败之色,见得这满殿的朝臣,更是低头缄默不语。
    “说!是谁叫你往庆王的杯盏里放那等腌臜物的?”德妃冷眼凝视着他,想也不想地道:“可是太子?”
    张弘当即道:“娘娘!此事与太子爷无关,还请娘娘莫牵连无关之人!”
    德妃当即笑了:“除了太子,还能够有谁?我儿今日但凡出了点差池,究竟是谁得利!?”
    这是大实话。
    实际上殿内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谁也没有德妃这样的胆,直接说了出来。
    “放肆!”殿上的皇帝摔了茶盏。
    摔碎的瓷片划破了德妃的手臂,吓得她往后缩了瞬。
    庆王扶住了她,低声道:“母妃莫要再说了。”
    德妃心有不忿,却也知道皇帝待这个先皇后留下的太子格外不同,只能强忍着怒意闭上了嘴。
    不想林水月却在此时道:“皇上,今日这个局,看似处心积虑,实则破绽百出。”
    “如若今夜未曾查到宫中,福生便会被掩盖过去。”
    程旭沉默片刻后道:“所以林大人也觉得,此事是有人刻意为之?”
    “不错。”林水月点头。
    太子不在殿中,这些人只得抬眼看向张弘。
    张弘一时头皮发麻,强撑着道:“林大人只是查出了个小太监,如何就能够与太子爷扯上关系?”
    “皇上圣明,太子爷近来身子不适,今日庆王大婚也只得待了片刻,便回了太子府中休养。”
    “这事,太子府并着整个东宫的人都清楚,太子爷绝无可能命这小太监做出这等事情来!”
    “还请皇上明察!”
    皇帝面色发沉,目光落在了他几人身上,并未言语。
    气氛僵持住。
    林水月新找到的证据,至少可以证明庆王所言非虚。
    但也没办法证明就是他人,尤其是太子所为。
    就在此时,林水月抬眸扫向文竹,声音淡淡地道:“无论如何,下药谋害王爷,都是死罪。”
    “你不肯供出背后之人,那便直接当场诛杀。”
    满殿一静。
    这些朝臣还没反应过来林水月是什么意思,就见林水月身边那个叫夜辞的婢女身形一动,直接拎起了福生。
    那福生紧闭着双目,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却还是死咬着不肯多说一句话。
    众人还以为,林水月只是随口言之,目的是为了吓唬此人。
    见得福生那个模样,魏朗摇头道:“这等硬骨头,轻易是不肯开口的,也不惧死,林大人只怕……”
    “大人!”他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而那开口的人!
    众人惊讶非常,竟然是刚才还一副疯癫模样的文竹。
    她面上带着抹急切,整个人惊慌不已,顾不得其他,大声地道:“大人!奴婢招!我招!求大人放过他!”
    她焦急非常地看向殿外。
    夜辞的脚步一顿,那福生倏地睁开眼睛,怒声道:“闭嘴!”
    文竹却看也不看他,只瞧见夜辞停下了脚步,便不顾一切地道:“是云妃!是云妃娘娘命奴婢这么做的!”
    这话一出,整个御书房内都安静了。
    众臣面色微变,连张弘都沉默了。
    他有段时日没见到太子,也不知太子究竟在忙些什么,今日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其实张弘心里也没底,但想着太子若要行事,到底还是会告知他一二,便强撑着与德妃争辩。
    实际上他自己都不相信太子无辜。
    没想到此事竟然真的就与太子无关!
    而文竹提及的那个人,也是一干朝臣,包括连带德妃在内都没想到的存在。
    云妃。
    是前些年入宫的年轻妃子,进宫后很得皇帝的宠爱。
    没几年的时间,就升到了妃位。
    但即便是如此,在前朝之中,也没几个人关注这云妃。
    原因无他,云妃年轻,加之出身寻常。
    其父在湖州之下的一个郡内,任郡守。
    这官位莫说是在京城,就是在湖州当地也排不上号。
    再有这云妃在后宫中,自来小心谨慎,虽然得宠,却半点不敢与德妃争锋。
    寻常都要对德妃退避三舍的人,竟是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这话说出口,那文竹就好似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一般,跌坐在了地上,低声道:“云妃娘娘许诺奴婢及福生,事成之后,将福生放出宫中,与奴婢长相厮守。”
    她说着,逐渐红了眼眶:“王爷宽厚,待底下的下人也极好,奴婢也曾后悔过应下此事,可奴婢与福生命贱,都系于云妃娘娘一人手中,奴婢实在是忤逆不得!”
    德妃张了张嘴,她仔细回想云妃那张脸。
    想起来的却是平日里对方对自己的讨好与卑微,在她面前连坐都不敢坐着的人,竟有这样的胆子?
    福生闭了闭眼,冷声道:“你糊涂。”
    文竹情绪崩溃地道:“那不然呢?叫我就这么看着你送命吗?”
    “今日便是招供了,你我也活不成了。”福生面色发白,云妃此前承诺过他,如果他能够守口如瓶,必定会善待他的家人。
    文竹对家人有恨,他却并非如此。
    他家中还有个妹妹。
    “你如今不招供,死的就不只是你了。”
    福生仓皇抬头,看向了林水月的方向。
    却见这位位高权重的林大人,面上冷淡没有表情,恍若冰雕似的存在。
    她整理着衣袖,好似并没有看见他。
    但刚刚想到了家中妹妹的福生,此刻是再也坐不住。
    他只得道:“大人想知道什么?”
    “云妃为何做出这样的事?”
    福生苦笑:“奴才只是个做粗活的下贱之人,云妃娘娘如何会告知奴才这等重要的事情?”
    回答他的,是林水月清冷的一瞥。
    福生沉默片刻,随后闭上眼道:“云妃娘娘有了身孕。”
    “什么?”德妃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
    “几个月了?”
    提及这件事情,没有人比德妃更加关心。
    福生:“已四月有余。”
    德妃:……
    竟然已经这么大的月份了,她想到了云妃前些日子还在她跟前讨好卖乖,甚至还主动帮她洗手梳头,将那宫女做的事情都给接了过去。
    且从身段上瞧着,也根本不像是有孕在身的人。
    她心底不由得阵阵后怕,这女人竟是这般能够隐忍。
    宫中哪个女人若怀了身孕,不是恨不得昭告全天下,这几年皇帝也有几个小皇子出生。
    唯独这云妃瞒着所有的人,怀着身孕做出了这等事情来。
    德妃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才是,心境极其的复杂。
    “除此外,再无其他?”林水月问的话,却是让福生一愣。
    他确实已经将自己知晓的事情都尽数告知了,但他清楚,林水月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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