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来得极为突兀,鱼儿楼中的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却见背着那把造型夸张的金色重剑的李丹青正满脸笑意的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
    宇文冠与玉锦都面露异色,多多少少都了解李丹青状况的二人显然难以想象李丹青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的。
    而在二人诧异的档口,李丹青却已经迈步走到了宇文冠的身前。
    他伸出手将倒地的玉锦扶起,同时朝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姑娘没事吧?”他轻声问道。
    玉锦擦去嘴角的血渍,微微摇头,同样轻声应道:“无碍,世子勿需挂怀。”
    李丹青闻言转过头去,却见那宇文冠依然面色错愕。
    李丹青在那时忽然脸色一变,叹了口气:“唉,宇文兄还不肯放过在下吗?”
    宇文冠还在惊讶于方才看你上去奄奄一息的的李丹青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生龙活虎过来,听到李丹青此言,只以为对方服软。
    他回过神来,看着那曾经高高在上的世子在他面前露出颓然之色。
    一种扭曲的快感油然而生,他冷笑道:“放过你?世子觉得有可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酒客们都看得出来,双方是要撕破脸皮了。
    一方是武阳朝曾经权倾朝野的天策上将之子,一方是这大风城的地头蛇,这样的场面可并不多见,一时间酒客们纷纷屏息凝神的看着二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而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李丹青却又叹息言道:“这么多年了,宇文兄怎么就不明白呢。”
    “本世子确实生得俊美,迷恋本世子的姑娘也数不胜数,本着大爱无疆的原则,本世子很愿意将自己雨露均沾給每个姑娘。”
    “但……”说到这里的李丹青一顿,面露迟疑之色:“但,宇文兄你是男人啊。”
    “我一直把你当做兄弟对待,以为离开武阳城后这些年你自己也能想明白,却不想如今怎么就变本加厉,越陷越深了。”
    “从我来到大风城开始,便一直对我穷追猛打,你我兄弟一场,这些事情也就算了,可你今日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在这鱼儿楼里胡作非为呢?”
    李丹青越说越起劲,到了最后似乎已经完全入戏,脸上更是露出了痛心疾首之色。
    周围的看客们从一开始心神紧绷,到听到这样一番话后,更是一个神情错愕,他们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来回转动,嘴巴越张越大,就仿佛能塞下一颗鸡蛋一般。
    而已经打好腹稿想着怎么羞辱嘲弄李丹青的宇文冠听到这番话也是一愣,待他回过神来时,却也感受到了周围酒客们递来的古怪目光,就连随行的武馆弟子们在这时看向他的眸中也露出了狐疑之色——毕竟武馆下达的命令只是让宇文冠收回那一千两欠款,但宇文冠对李丹青的关注程度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个范畴,在李丹青的刻意引导下,之前宇文冠的种种行径,倒是确实与爱而不得、故因爱生恨的扭曲做派渐渐不谋而合。
    感受到这一点的宇文冠又惊又怒,他涨红了脸色指着李丹青骂道:“姓李的!你休要胡言!”
    “我宇文冠怎么可能……”
    李丹青却一脸怜悯的打断了他的话:“宇文兄,今日你我把话说开了,我不会歧视你,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我确实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今日在场的诸位都为在下做个证,也请宇文兄从今往后不要再纠缠我了。”
    宇文冠怒不可遏,他的双拳握紧,指节发出阵阵爆响,面露凶光。
    “李丹青!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杀了你!”宇文冠咬牙切齿的言道。
    面对宇文冠这般赤裸裸的危险,李丹青却表现得极为淡定,他叹了口气言道:“宇文兄不必再说这些狠话了,你我心知肚明,你是不会忍心伤我的。”
    怒火攻心的宇文冠听到这话,忽的心头一凛,他不免又想起了今日早晨发生的事情——那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少司命护着李丹青,明目张胆的与他为敌可不是上策。之前他本想着趁四下无人将至掳走,教训一番,而显然此刻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而他的迟疑落在众人的眼中,自然是更好的证实了李丹青的话。众人看向宇文冠的目光愈发的古怪与戏谑了起来,感受到这一点的宇文冠心头怒火堆积,却不敢发作,也知道再待下去恐怕只能让自己的处境更加难堪。想到这里,他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说道:“李世子要寻欢作乐,那就抓紧时间好好享受着这剩下的光景。”
    “我就在这鱼儿楼外恭候着,明日一早世子交不出那一千两银子,我看世子到时候还如何在阳山立足!”
    说罢这话的宇文冠冷哼一声,又看向与他同来的那些武馆弟子,言道:“走!”
    但那些武馆弟子似乎还没有从得知这般隐晦的“辛密”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一个个愣在原地,走出数步的宇文冠回头看去,却见同门弟子们看向他的目光古怪,迟疑之中又带着畏惧,宇文冠哪还不知道他们再想些什么。
    他心头堆积的火气在那时像是寻到了宣泄口一般,一脚便踹到其中一人的身上,骂道:“走啊!愣着做什么!”
    那些武馆弟子这才回过神来,也不敢去触宇文冠的眉头,赶忙快步跟上,只是明眼人却看得出来,此刻那几位武馆弟子明显小心翼翼的与宇文冠保持着距离……
    ……
    宇文冠虽然走了,但宇文冠闹出的动静却不小,玉锦一边忙着安抚客人,一边又遣小厮们将满地散落的菜肴酒水收拾干净,做完这些已是半刻钟过去。
    玉锦这才得空走到了二楼的厢房前,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叩响了房门。
    但门中却并无半点回应,玉锦微微皱眉,又轻声唤道:“李世子?”
    宇文冠走后李丹青便回到了这厢房中,并未离开,但玉锦又尝试着朝着门中唤了几声,却依然没有回应。
    “难不成又晕过去了?”玉锦不免有些担忧。
    这念头一起,她也顾不得其他,赶忙在那时伸手推开了房门,入目的景象让她脸色一变,嘴里惊呼道:“李世子!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方才还将宇文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李丹青此刻正贼眉鼠眼的靠在厢房的窗口前,一只脚已经迈出,手里抓着一个条被撕开的被褥,一头绑在床榻的木柱上,另一头被李丹青扔出了窗外。
    李丹青受惊回头,他赶忙朝着玉锦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对方不要出声。
    玉锦意识到了李丹青在做些什么,她赶忙关上房门走上前去言道:“世子在做什么,快些下来,这些被褥都蚕丝做的,撑不起世子。前些日子有个酒客就想用这方法逃脱酒钱,最后摔断了双腿。”
    似乎是为了应证玉锦所言,玉锦此言刚落,便听“嘶啦”一声闷响,那绷直的被褥从中断开,李丹青的身子便在那时一个趔趄直直的朝着窗外栽倒。幸好玉锦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拉住了李丹青的手,这才让李丹青的身子未有随着那断掉的被褥一同坠入楼底。
    李丹青惊魂未定的恍惚了几息的光景,这才回过神来,在玉锦咬着牙的拖拽下,这才伸手抓住了窗台的木板,颇为狼狈的爬了进来。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尤其是李丹青背后背着的那把重剑在很大程度上增加这次攀爬的难度,以至于再次回到厢房中的李丹青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一会都回不过神来。
    倒是一旁的玉锦看着这番模样的李丹青不知为何忽然噗呲一笑,但又觉此举失态,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只是这欲盖弥彰的手法显然瞒不过李丹青,恢复过来的李丹青看了玉锦一眼,没好气的问道:“你笑什么?”
    “公子方才在大厅里胡编乱造时,可不是这般模样,奴家还以为公子有恃无恐,怎么一回到房间就开始盘算着逃跑了。”被识破的玉锦索性也不再掩饰,她满脸笑意的看着李丹青,打趣问道。
    被戳破窘境的李丹青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站起身子,颇有些无奈的说道:“那能怎么办?既然说好话又不能让他放过我,不如恶心他一番。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他占了去吧?”
    听到这番话的玉锦对此不置可否,她只是略带深意看了李丹青一眼,随即便转移了话题:“那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世子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吗?”
    说到这事李丹青有些沮丧了摇了摇头,但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眼前一亮看向玉锦有些期待的问道:“你们鱼儿楼有后门吗?”
    玉锦闻言当然知道李丹青在想些什么,她摇了摇头说道:“有是有,但方才我已经派小厮替世子看过了,那里也被宇文公子派人堵着。”
    得到这般答案的李丹青顿时有些泄气,玉锦见他这幅模样暗觉好笑,问道:“奴家有一件事情一直很好奇,世子能为我解惑吗?”
    “说吧说吧。都走到这份上了,你就是想知道我爹屁股上有几颗痣我都告诉你。”此刻的李丹青多少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
    李丹青的口无遮拦让玉锦的脸色微微泛红,但她还是问道:“公子明明知道宇文冠会问你要钱,那日在赌坊为何还将钱赏给了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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