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馗的爷爷常说,一个人只有记住了来处,才能寻到归途。
    这世上全是孤零零的游魂,漫无目的,浑浑噩噩。
    需要有人为他们记住些东西。
    很不幸也很幸运,我们就是那些人。
    前朝遗老,是个很沉重的负担。
    他们是旧时代的余孽,在武阳建立的新世界中,没有乘他们渡河的船。
    央馗背着这个负担走了二十六年,如履薄冰,步履维艰。
    每一次秘密被发现,都意味着一场没有尽头的逃亡的开始。爷爷、父亲、哥哥一个个死去,曾经数以百计的族人,走到现在只余下了这零零散散的二三十余人。
    他们来到了这蛮荒的北境,想着山高皇帝远,总归能有一丝喘息之际。
    但这秘密还是在机缘巧合下,被秦居贤所发现,本以为又是一场大战,但秦居贤却提出了一个让央馗难以拒绝的提议。
    他愿意帮着央馗保守秘密,但作为回报他需要成为秦居贤的臂膀为他所用。
    他和他的族人已经逃命太久,无论是那时还年幼的妹妹,还是未有死去的母亲,以及那些经受过诸多苦难的族人,都并不能再支撑着完成下一次逃亡。更何况十余年的颠沛流离,让央馗已经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所以他选择了妥协,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只是噩梦的开端。
    他的主人被秦居贤牢牢的控制,他不得不屈服在这样的威胁下,成为秦居贤的鹰犬。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去做一些让他极为厌恶的下三滥的事情——抢夺谁家的民女,打死某些闹事的刁民。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了一些他能帮助到的人。
    但施暴者并不会因为些许善行,就得到宽恕……
    就这样数年过去,央馗做了很多的违心的事情,他早已暗暗谋划着逃跑之事,但应水郡毕竟是秦家的地盘,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让自己的族人万劫不复。于此之前,央馗对于此事多少还有些犹豫,迟迟未有行动。
    直到今日,秦居贤竟然对自己的妹妹动起了歪心思……
    只是他虽然谋划得当,可终究低估了秦居贤在应水郡中的眼线,他带着族人逃跑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秦居贤的耳中,于是身为紫刀卫大统领的黄仇便在第一时间带着大军杀到。央馗虽然过得落魄不假,但也有着灵观境的修为,配上他天生带有的上古血脉,战力不容小觑,哪怕是星罗境二境巅峰的黄仇他也可以扳扳手腕。只是依赖对方人多势众,二来他也要照顾自己那些族人,一番打打退退下来,反倒是自己身负重伤。
    ……
    “这是在干嘛?窝里斗?”李丹青看着前方脸色苍白的央馗,又看了看他身后杀气腾腾的黄仇,暗觉古怪。
    这怎么郡守府还和郡守府的人打了起来?
    李丹青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位客栈老板说过的话。
    他看向央馗等人的目光顿时有了些许变化,身旁的夏弦音也注意到了李丹青眉宇间的古怪,她问道:“怎么?你认识?”
    “打过一架。”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这般说道,
    夏弦音闻言愣了愣,反问道:“那咱们?”
    “狗咬狗的事情,人看看就是,参和干嘛?”李丹青这样说着,拉着夏弦音便退到街道的一侧。
    带着一群族人奔逃的央馗也在这时见着了李丹青,他面露异色,但见李丹青退到一旁,也来不及细想,只是拉着身旁那位脸色煞白的女孩继续朝前奔逃。
    而就在这时,队尾一位老人一个不慎栽倒在地。
    “殷爷爷!”央馗身旁的姑娘见状发出一声惊呼,但紧随其后的黄仇一脚便踩在了那试图站起身子的老人的背部。
    老人发出一声哀嚎,身子瘫软在地面,央馗一行人顿时停下了脚步神情焦急的看着被黄仇踩在脚下的老人。
    黄仇眯着眼睛狞笑着看着停下脚步的央馗一行人:“央馗,三爷平日里待你不薄啊?平日里兄弟们都羡慕得紧,你能攀上三爷这棵大树,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这么冷的天,非得让兄弟们跑上一趟。”
    “你放了殷爷爷!”央馗身旁的少女显然无心去听黄仇的嘲弄之语,她双眼泛红的看着被他踩在脚下奄奄一息的老人,嘴里焦急的喊道。
    只是这话显然并不能改变些什么,黄仇耸了耸肩膀,笑道:“殷月姑娘还是这么天真无邪,着实惹人怜爱啊!难怪三爷会如此着迷。”
    他这样说着,踩着老人的脚又用力了几分,脚下的老人顿时发出阵阵哀嚎,看得出他极为痛苦,但还是在那时咬着牙看着央馗与殷月说道:“小馗,带着……带着月儿走,别管我……”
    名为殷月的女孩眼眶突兀一下就红了起来,她挣扎着就想要上前,救援那位老人,但身旁的央馗却伸手牢牢的抓住殷月的手臂,不让满心悲愤的少女冲到那被甲士包围的危险境地。
    他当然同样不忍眼前的一切,但他更明白,他救不了他们,个人的力量在整个武阳王朝的面前,显得如此羸弱与不堪一击。
    他已经见多了这样的事情,自己的父母、兄长都曾以这样或者那样的方式,为了自己的族人而牺牲,而能够不辜负他们的牺牲的唯一办法,在央馗看来就只有尽可能的不惜一切代价的活下去……
    他咬紧了牙关,脸色涨红,可抓着殷月的手却愈发的用力。
    他能理解殷月的心情,但这时他们必须经历的时期,忍辱负重、同时心怀敬畏的苟且偷生。
    黄仇将央馗这样的表现看在眼里,但却并不急着让手下的人彻底将他们包围。
    困兽犹斗,央馗的本事他最清楚,将对方逼得太急,很容易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反而一步步的摧垮他们内心的防线,才是击败这些家伙最好的办法。
    而这样的做得第一步……
    想到这里的黄仇面露冷笑,他踩着脚下老人的脚再次发力。
    老人发出痛苦的哀嚎,而他则高举起了手中的刀:“不用着急,你们没人逃得掉!”
    下一刻,他的双臂发力,手中的大刀就在这时砍向老人的颈项……
    殷月发出了痛哭声,跟着央馗的族人也面露凄苦之色。
    黄仇脚下的老人也认命似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眼,无论此时此刻众人的心中藏着这样的心思,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他们都认为那个老人已经死定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芒忽然从街道的一侧飞顿而来,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来到了黄仇的刀下,赶在黄仇的刀落在老人的颈项之前,将之拦下。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黄仇手中的刀与那黑芒撞击在了一起,然后下一刻便纷自退开。
    黄仇的身形退开数步,面露惊骇之色的看着那同样飞遁向街角的黑芒。
    一只手在这时从街角伸出,将那飞回黑芒握在手中,黄仇这才看清,那黑芒却是一把连着铁索的黑色短刀。而它的主人则是一位梳着利落马尾满脸英气的少女,黄仇暗觉那少女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倒是少女身旁站着的那个满脸笑意的家伙,让黄仇的脸色一变,身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你……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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