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以往在武阳城中的声名狼藉。
    其原有归纳起来无非两点,其一当然是因为他的纨绔,而其二则是因为他的不学无术。
    生于将门,无论是修行所需的丹药还是功法,亦或者指导修行的教习,李丹青都不缺。
    直到他被流放阳山之前,这位世子殿下都身无半点修为。
    可才一年多的时间,从阳山归来的李丹青便在一招之间将身为黑虎卫大统领的莽窟击败。
    要知道莽窟虽然家世不凡,但可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如今才三十出头便有星罗境二境,星河境的修为,李丹青能如此轻松的击败他,莫不是这位世子殿下已经星罗境三境大成?
    念及此处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惊骇了起来,要知道李丹青今年最多也才二十出头,而上一个在他这般年纪,拥有这样修为的人,是武阳朝的长公主——姬师妃。
    李丹青倒是并不关心周遭看客们的心思,他伸出手,取回了那把朝歌重剑,将之再次放回了自己的后背。然后眯着眼睛看向还在发愣的莽窟言道:“莽统领愣着做什么,难不成想要让我再说一次?”
    “本世子可不是一个那么有耐心的人。”
    ……
    今天,对于莽窟而言,是格外黑暗的一天。
    他并非不能接受失败。
    他只是不能接受,被一个以往他从来都看不起的家伙所击败。他在这时狼狈的站起身子,数位他带来的甲士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赶忙围拢到了他的身侧,虽然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中多有畏惧,但还是并未作出弃莽窟于不顾的行径。
    莽窟看着李丹青,心底还是惊骇于方才那一剑之中所裹挟的力道。
    他打量着对方,想要弄明白如今的李丹青到底到了何种境界。虽然感受到了李丹青周身旺盛的血气之力,但却并未发现半点灵力波动。
    莽窟的心头一凝,不由得在那时惊声道:“你只有盘虬境的修为!”
    大抵是太过震惊于这样事实的缘故,这时的莽窟极为失态的将声音提得很高,以至于周围围观的百姓都将这话听得真真切切。
    众人也在这时纷纷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越境而战,虽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但能如此干净利落将一位超出自己一个大境界的对手击溃,却是他们闻所未闻的事情。
    李丹青的眉头一挑,还不带他说些什么。
    但或许是难以接受被李丹青击败的事实,又或许是李丹青身上的状况确实特殊。
    莽窟就像是洞悉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又在这时言道:“你的剑!是这把剑给你的力量!对不对?”
    李丹青一愣,心头暗觉好笑,但却并不点破。
    这世上确实有些兵刃,带着强大的神威,比如当初在幽云遇见的那位苻坚王女,所持的炽血莲花便是这样的神物。
    李丹青的修为虽然依然停留在盘虬境,但所能激发出来的战力,也确实骇人,免不了会引来旁人的窥探,而若是把这些归功于自己手中的兵刃,倒是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当初李牧林便有收集世上宝剑的爱好,他身为李牧林的儿子,有这样一把神兵利器,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李丹青这般默认的态度,倒是让周围的百姓纷纷露出了恍然之色,毕竟相比于李丹青用一年多的时间,从一个身无半点修为的废物成为了星罗境的强者的事实比起来,他们倒是更愿意接受李丹青是依仗着李牧林的余阴走到今日的幻想。
    ……
    “不过是一个靠着李牧林余阴的废物!没了你爹!你还算个什么!”想到这里的莽窟在这时厉声言道。大抵是心头的挫败感与不甘感作祟,此刻的莽窟没了平日里的冷峻,反倒有些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只是莽窟显然低估了李丹青的脸皮,面对他的怒骂,李丹青非但并不恼怒,反倒表现得极为受用,他低下身子,将脑袋凑到了莽窟的跟前,脸色带着笑意:“有的人生来命就是比你好,你不服也得服。”
    “快去吧,把院子给本世子收拾干净,别耽误了待会本世子吃午饭的心情。”
    “你应该清楚,让本世子心情不好,可不是一件好事。”
    莽窟的双拳紧握,落败在李丹青的手中对于他而言本身就已经是一件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这还要让他亲自去给李丹青打理庭院,这要是传扬了出去,他莽窟岂不是成了整个武阳城的笑柄,这样的事情他又如何做得?
    这样想着的莽窟双拳紧握,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李丹青倒是早就料到对方不会就范,他的嘴角上扬,再次凑到了莽窟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莽统领。”
    “别以为有姬权罩着你,我就不敢杀你。”
    “实话告诉你,今天就是姬权来了,小爷我摁着他的头,就是舔也得给我把这院子舔干净了!”
    “我给你三息的时间,你可以去赌,赌我有没有这个胆子。”
    李丹青的声音很轻,但落在莽窟的耳中却宛如惊雷,莽窟的脸色一变,在这时侧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以往他虽然知道李丹青肆意妄为,飞扬跋扈,但接触不多,从未想过对方敢说出这般大言不惭的话来。
    “你!”他惊声怒道。
    李丹青却丝毫不在意莽窟这样的反应,只是微笑着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他轻声说道,目光直直的落在莽窟的身上。
    “李丹青!你别欺人太……”莽窟怒声道。
    “二!”但话未说完,就被李丹青的声音所打断,只见李丹青在这时收回了一根手指,狭长的眼缝中已然是杀机奔涌。
    而就是在这时,平身第一次,莽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联想到之前李丹青接连出手杀死杨观以及两位他麾下甲士的场景,他真的不确定李丹青会不会做些骇人听闻的事情。
    “一……”而李丹青却丝毫没有给莽窟半点再去深思的机会,他的眉头一挑,于这时继续着这让莽窟心惊肉跳的倒计时。
    “我做!”而这道声音也成为了压倒莽窟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在这时再也顾不得其他,赶忙看向李丹青言道。他脸上的神情急切,带着恐惧与惶恐。
    这话出口却也代表着,这么多年来莽窟一直努力维系的尊严与形象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从今日起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成为武阳城百姓的笑柄。
    意识到这些莽窟就像是失去了浑身的气力一般,一瞬间瘫坐在了地上。
    ……
    方岳斋,在这酒楼饭庄林立的武阳城中,只是极为不起眼的一处地界。
    但也极为特殊。
    因为在早些年,那位李世子很是钟意这家酒楼中的饭菜。
    加上世子大人出手素来阔绰,往往付账从不来不问价格,只看兴起,那些年就靠着李丹青一人,这方岳斋便赚得盆满钵满。
    但方岳斋的掌柜——年过四十的朱锦盛倒是一个实在人,从来没有想过靠着李世子的名头发家致富,反倒是喜欢用那些李丹青给的钱财接济城中的乞儿饥民。
    这样的日子随着李丹青的离去而戛然而止。
    朝廷虽然从未明示,但武阳城是天子脚下,所有人都明白姬齐想要清除李牧林的余党,而朱锦盛毕竟于此之前受过李丹青的恩惠,故而在李丹青离开武阳城的一年多的日子里,他的日子同样不好过,本来生意还算不错的酒楼,随着几次官差的有意闹事,到了后来,酒客们不愿招惹麻烦,也就不敢再来。
    一年多的时间,方岳斋的生意是肉眼可见的一日不如一日。
    身为掌柜的朱锦盛虽然不愿意放下这从祖辈便传下来的营生,但也架不住如此惨淡的生意,早已萌生退意。想着卖了酒楼,回祖籍所在之地重新做些买卖。
    本来已经做好打算,也开始联系买家,却不想今日方岳斋却来了一位稀客。
    递上银票,说上句老规矩,那客人转身就走,朱锦盛虽然还未看清对方的容貌,但却豁然醒悟——是李丹青回来了。
    李丹青固然在这武阳城中多有恶名,对于朱锦盛而言,却只有恩情。
    他的心底不免有些激动,当下便吆喝着酒楼中的厨子们,给世子大人做好了一大桌子饭菜,然后拿出那早已在库房摆的生灰的红木食盒,擦洗干净,将饭菜装入盒中,自己便亲自拎着小二们火急火燎的前往李府。
    愁眉苦脸了一整年的朱锦盛红光满面,哪怕是此刻正午的阳光格外毒辣,生得大腹便便的以往走上两步都要喘上好一会粗气的他,今日行走在武阳城的街道上却是健步如飞。
    “掌柜的,不就送个饭吗?你何须亲自跑一趟,让小的们去不就完了?”一旁新来的伙计还不明白其中就里,热情的拍着马屁,想要在朱锦盛这里留下个勤快体贴的印象。
    但可惜这殷勤献错了地方,听闻这话的朱锦盛非但没有半点赏识,反倒恶狠狠的瞪了那小二一眼,随即骂道:“你懂个屁!这可是老子的福星,我这方岳斋还能不能开下去,可全凭这位爷的一句话。”
    那小二被骂得有些七荤八素,心底委屈得紧,不明白自己的好心怎么就落到了这般下场。
    “驾!”前方忽然传来一身急促的马蹄声,一位穿着黑虎卫制式甲胄的甲士正驾着一匹战马朝着朱锦盛所在的方向奔袭而来。
    对方满脸的汗迹,神情急切,极近狰狞,对于就在前方的朱锦盛等人可谓不闪不避,朱锦盛本就生得肥胖,虽然在旁人提醒下已经及时闪避,但依然是避之不及,身子被重重的撞到在地,而那驾马之人却扬长而去,根本不关心这些被他撞倒在地的百姓的死活。
    好一会之后,朱锦盛才在几个小二的搀扶下站起身子,他看向身后绝尘而去的战马,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吗?”
    不远处围拢过来的百姓中,有一位朱锦盛的熟人,他闻言上前言道:“虽然不是去投胎,但可投胎急多了。”
    朱锦盛闻言闻出了味道,问道:“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你还不知道啊?那李世子一回咱们武阳城就把黑虎卫好生料理了一顿,听说还死了几个当兵的。就连那黑虎卫的大统领,都被打伤了,你看那家伙这么急忙忙的样子,估摸着肯定是去搬救兵!”
    “要我说啊!这武阳城还是离不得咱们李世子!”
    “你看,他一回来,这武阳城多热闹!”
    那人这样说着,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也纷纷发出一阵哄笑,只有那朱锦盛闻言,脸色一变,赶忙拖着自己笨拙的身子,头也不回的朝着李府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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