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被枪口顶着的时候,我分辨出了身后那道轻轻的声音,心里忍不住一阵惊讶。我听的出来,这声音,竟然是徐娘娘的声音。
    如此想来,我之前的判断还是错了,胡日图在蓄水池被发现,我觉得有可能是他带领的人逼他进了旦猛盆地,我一直以为,除了我们之外,旦猛盆地里估计还有另一支队伍,没想到,队伍不止一支,刘老头和徐娘娘,显然是处于对立面的,刚才在那边乱斗的,就是他们手下的人。
    “老弟啊,看来还是我走眼了。”徐娘娘握着枪,小声说道:“我认为你就是七孔桥市场的一个二道贩子,没想到啊,你可是藏得够深的。说起来也是,手里拿着半月天珠的人,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呢?”
    我忍不住又是一阵惊讶,深渊这边没有灯光,我也不敢打开手电,在漆黑的暗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徐娘娘不仅精准的知道有人潜伏在深渊边缘,竟然还知道潜伏的人是我。在这么黑的地方,他是怎么认出我的?
    徐娘娘不是个善茬,能在这一行混这么久,而且混到赵三元的心腹,他必然有自己的本事。
    “老弟,朝后面退一退,别失足掉下去,还有,把你的手离刀子远一点......”
    我心里发毛,我根本就猜不到,在这样几乎绝对黑暗的环境里,徐娘娘到底是怎么把情况看的一清二楚的。
    但是转瞬之间,以前听人闲聊天时提起过的一件事,就浮上脑海。
    七孔桥市场过去有个岁数很大的老头儿,我刚认识他的时候,老爷子估计都九十岁靠上了。这个老头儿十二岁进当铺,在当铺干了几年之后又进了古行,一辈子风风雨雨,可以说都是在古行里度过的。人活的岁数大,在行业里呆的时间长,见识自然是很渊博的。最关键的是,这个老头儿不摆谱,很平易近人,总是在自己的小店外头坐着喝茶晒太阳,有人陪他聊天,老头儿就很高兴,讲一些奇闻异事,我那时候年龄小,很喜欢和老头儿聊。
    老头儿给我讲过一个地眼的故事,古行里的很多人,其实是商盗不分的,挖坟掘墓找到货,整理整理再拿出来卖。古行里把盗墓叫做下坑,下坑全都在晚上,限于环境,地势,不可能和白天那样,光照充足,视线清晰,而且不管经验再丰富的人,不可能隔着土层,把坑里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为了保证人手的安全,还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就需要一些有特殊技能的人,配合行动。
    地眼,就是这样应运而生的。
    培养一个地眼非常困难,足月出生的男孩儿,刚一出生就被抱到一间完全封闭,没有任何光线的屋子里,由专人照顾喂养。在这种漆黑幽闭的环境里,一直长到五岁,然后慢慢在屋子里加蜡烛,从一根加到十根,等七八岁的时候,才会被放出来。
    这种孩子,自出生起就没有看过阳光,没有看过人的眼睛,老话说,这样的孩子,眼睛干净,很亮,再经过高人的指点和训导,不仅在黑暗中视物如白昼,更重要的是,他们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有隔空视物的能力。
    我当时听老头儿讲这个事情的时候,就觉得很神奇,要是多培养一些这样的地眼,估计内地的古墓早就被盗挖的干干净净了。
    老头儿说,培养一个地眼,不是那么容易的。可以想象,刚出生的孩子,就给送到暗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能熬到一岁的都少之又少,往往是送进去一两个月,孩子就死了。一千个小孩儿里,能养出一个地眼,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这种地眼因为在幽暗中长大,所以身上的阳气很弱,中医里,管这种情况叫先天不足,所以,即便地眼长大成人,身子也很差,活不了太大岁数。
    那老头儿活了九十多岁,平生亲眼见过的地眼,也就是民国时期洛阳的张九。张九成名早,在当时名动中原,活了三十二岁,在地眼里,能活到三十二岁,并不容易。
    我想来想去,就怀疑这个徐娘娘,是不是传说中的地眼。我跟徐娘娘见过一次,他是明显的阳气不足,非常瘦弱,功夫也不怎么样,要想在赵三元那种龙头手下站稳脚跟,就必须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如果徐娘娘真是地眼,那我现在的处境就有些糟糕,我看不见他,可他却能看到我的一举一动。
    我的脑子转的很快,刘老头的人还有徐娘娘的人,这时候已经拼的两败俱伤,就算没被打死,也滚落到了纵横交错的沟壑中。现在应该只剩下刘老头和徐娘娘两个领头的了,刘老头进入深渊之后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如果我现在不老实,徐娘娘出于自身安全考虑,或许真会咬牙把我弄死。
    因此,我表示配合,手慢慢放下刀子,然后贴着地面朝后缩了缩,离深渊的边缘稍远了些。
    “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徐娘娘开口夸我,但是手里的枪一直没离开我的后脑勺,这就说明,他心里的确有要我命的打算,只要我敢反击,他会毫不犹豫的开枪。
    这个死人妖的心肠,绝对不像外表那样柔弱。
    “你是个地眼?”我身子没动,只是问了他一句,我现在得缓和一下气氛,至少要保住命再说,跟他搭话,可能也能转移他一部分注意力。
    “哟,小小年纪,眼力还很不错,竟然知道地眼。”徐娘娘轻笑了一声:“老弟啊,我是不是地眼,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给我惹麻烦,我这个人,很惜才的,看得出你是个好苗子,只要有人撑撑你,你就能混的出人头地,所以啊,咱们和平相处,什么都好说,要是你真不老实,就叫我很为难了。”
    徐娘娘说的好听,可我心里和明镜儿似的,他惜个屁才,他留着我,只是还惦记我的那枚半月天珠。
    “刚才那边打的死去活来的人里头,有你的伙计吧?”我也不跟徐娘娘辩解,现在就是要和他闲扯淡,分他的心:“那些人,好像都死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啊,入了古行,一夜暴富,一夜暴毙,都是常有的事,平时吃香的喝辣的,该卖命就得卖命,这是规矩。”徐娘娘漫不经心的答话,丫太鸡贼了,就这么说话,根本无法让他分心。
    我还要再说,但是徐娘娘不让我说话了,两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等着。和我想的完全一样,刚才乱斗的那两伙人,真的同归于尽了,坠落到沟壑里的人就算没死,也只剩下半条命,短时间内肯定没有行动能力。
    这一片地表断裂带,完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徐娘娘不让我说话,我就暗中猜测,他到旦猛盆地里来干什么?现在人都挂了,他还呆在深渊边缘不走,又是要干什么?
    我感觉,徐娘娘的注意力应该不在打斗的那两伙人身上,他全神贯注所观察和感应的,是深渊下的情况。
    刘老头进入深渊已经很长时间了,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我怀疑刘老头到底有没有听到打斗时所发出的枪声?按照现在的地势来分析,除非刘老头走出去很远,或者进入了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否则,他应该能听到枪声的。
    一边是刘老头,一边是徐娘娘,前有狼后有虎,我根本就无法脱身,现在所能考虑的,是衡量一下到底落在谁手里,我的下场会比较好一些。
    时间就在等待中不断的流逝,又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徐娘娘示意我站起来,朝旁边走一走。我被他手里的枪顶着,一直没敢乱动,等到站起身的时候,我自然而然的产生了寻找机会还击的念头。
    “朝前面走,走的慢一些。”徐娘娘站在我身后,小声的给我指路:“再走两步,脚底下有个小坑,朝旁边绕一绕......”
    徐娘娘指着路,我虽然两眼一抹黑,不过走的还算平稳。走了一段之后,地势变了,而且一片被遮蔽了一晚上的月光,轻飘飘的洒落了下来。
    我稍稍能看清楚一些,感觉徐娘娘指挥我贴着深渊的边缘朝东北方向慢慢的走着。我没有回头,可我知道,他手里的枪,始终都对着我,随时都能击发。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心里出现了一种预感,我感觉,徐娘娘留在深渊这边不肯走,很可能是为了对付刘老头。
    而且,我还能预感到,我落在徐娘娘手里,下场可能比落在刘老头手里更凄惨。徐娘娘是个笑面虎,他现在留着我,是因为我还有用,到了我没用的时候,他绝不会留一点情面。
    想到这儿,我就硬着头皮打算拼一拼。徐娘娘的身体弱,如果能压住他持枪的手,我觉得我可以制服他。
    我继续朝前走,在极其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前面的地面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等我走到石头跟前时,佯装被绊了一跤,身子往前一倾,倒地的同时,一脚就踹到了徐娘娘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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