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莫莫和老孟的请求,其实正中我的下怀,我也觉得无论是观察这个病人,还是试图跟他沟通,旁边站着老孟还有值班人员,就会显得很不方便。
    “这个......”老孟低下头想了想,他肯定是不想得罪张莫莫的,一点都不想:“好吧,值班人员就在外面,病人有什么异常,你立刻就走,千万别逗留。”
    “谢谢了老孟。”张莫莫表示感谢,同时又对老孟说:“你那个事情,我会和老高说一说的。”
    这一下子,老孟就高兴了,尽管旁边还有别人,但我能看见老孟的嘴巴差点咧到耳朵根去。
    老孟带着值班员离开病房,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病人坐在病床上,这么长时间,姿势甚至眼神都没有变过。
    我仔细的看着他,可以说,这个人是我的翻版,没有任何差别和破绽的翻版。我们俩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左耳被割掉了。
    “你还认识这个吗?”张莫莫拿出那张身份证,在病人眼前晃了晃:“认识吗?”
    病人不开口,眼睛也始终盯着病房的后窗。外面正在下雨,后窗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张莫莫问了几句,没有得到回答,她显然缺乏和这种人沟通的经验,一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轻轻走到病人面前,弯腰蹲了下来,歪头朝那边看了看。老孟和值班员都站在隔壁的病房门前,隐约还能听到他们在说话。
    “你认识我吗?”我摘下口罩,直直的盯着病人:“认识吗?”
    病人还是没有说话,两个人保持这么近的距离,我能看到,他的眼神是呆滞而且无光的。事实上,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还不错,身体应该也比较健康,但他缺少的,恰恰是人最重要的思维和理智。所以,他的眼神很呆板,没有一点点神采。
    “能和我说说吗?”我戴上口罩,站起身问张莫莫:“你是怎么查到这个人的?”
    “很凑巧。”
    张莫莫的确在暗中调查我,本来,她想利用社会上的关系去查,但我以前在七孔桥很老实,名不见经传,不好查。最后,张莫莫托了一个公安系统的朋友。
    他那个朋友姓高,和老孟认识。张莫莫说查一个叫连成峰的人的时候,老高就想起来,前段时间老孟好像也提过这个人。顺着这条线,张莫莫联系上了老孟,老孟把病人的资料还有照片发给了张莫莫。
    老孟给张莫莫介绍情况的时候说过,这个病人当时是在平乡市杨树镇一个破旧的菜市场附近被发现的,有人开着三轮车把他给送了过来。病人身上除了那些杂物之外,还有差不多一万块钱的现金。如果没有这些现金充当住院费用,老孟估计早就想办法把他给弄走了。
    “上一次,我就有些很纳闷了,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长的这么一样的人呢?”张莫莫明显还记得那个5:“你真的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真的。”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要相信我,我心里的疑惑比你更重,心理负担也更重,如果现在,你面对的是一个和你一样的人呢,你会不会还保持这种无端的猜疑?”
    就在我和张莫莫小声说着话的时候,病人突然笑了。他的眼神还是呆滞的,脸上的表情也很僵硬,笑的非常不自然,那笑容看起来总有种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
    我沉默的思索着,有些事情,其实是有答案的。当初那个5在跳下山沟之前,就曾经和我说过,他为什么叫5。
    因为5之前,有4,4之前还有3。我当时就怀疑,按照他说的意思,难道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一共有5个?
    如果这样判断的话,眼前的这个病人,很可能就是1234其中的一个。
    “这个病人的来历,你有办法再去查吗?”
    “怎么去查?除了一张身份证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即便去查,查来查去,查到的不全都是你的信息吗?”张莫莫揉了揉太阳穴:“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让人感觉头疼的事。”
    面对这个病人,我和张莫莫一点点办法都没有。他不肯开口说话,无法强迫他。更何况,精神有问题的人,即便开口说话了,说出来的话,我能听懂吗?我能信吗?
    “先这样吧,这个人留在这儿,以后有需要的话,还可以再来。”张莫莫对我摆了摆手:“咱们先走,不要耽误了自己的正事。”
    我知道张莫莫还在想着我们后天出发的事情,跟着她就朝外走。可是我的脚步非常沉重,每走出一步,心就无形中朝下坠一点。
    “喂......”
    当我迈出第三步时,一直都没有开口的病人突然喂了一声儿。我赶紧转身走到他跟前,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病人的眼神,依然盯着黑洞洞的窗外,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种僵直的笑,但是这一次,他的嘴巴在轻轻的蠕动,明显是想要说话。
    “有什么要说的吗?你可以说出来。”我小声对他说:“如果我能帮你,我会尽力帮你。”
    “如果......如果......”病人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如果有一天......你在一片荒漠中......看到了一支队伍......无论那支队伍......如何奇怪......如何恐怖......你都要跟下去......跟它们走到目的地......”
    “你的意思是?”我能听清楚这断断续续的话,可是却不太明白,病人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我心里又有些奇怪,这几句断断续续的话,事实上思维和措辞都很清晰,不像是一个精神病人能说出来的。
    病人说完这些,就不再开口了,这个时候,恰好老孟伸着头从窗外朝里面看。我跟着张莫莫就走了出去。
    我们一出来,病房的门哐当一声紧紧关闭,屋子里的灯也熄灭了。我忍不住又透过窗子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屋子里,只能看到病人的轮廓,他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坐在床上。
    老孟又把我们让到了他的办公室,张莫莫问他,病人的病有没有治好的可能。
    “这个怎么说呢。”老孟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说:“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不瞒你,我们这里的治疗水平确实不高,资金还有技术力量,都成问题。所以嘛......这里的病人,基本都以缓解病情为主,大部分病人的情况,属于间歇性的,在这儿监管治疗,到了病情稳定,就会让家属带回去。这个病人啊,不好说。你是他的朋友,需要有个思想准备,精神方面的疾病,几乎无法痊愈。”
    “好吧老孟,我要出远门,短时间不能回来,他就暂时留在你这里,相关的治疗费用如果不够,我随时会把钱打过来。”
    等我们告辞出门的时候,雨差不多停了,老孟把我们送上车,才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张莫莫开车出门,在外面停了停,转头对我说:“这件事,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我会觉得,是自己做了个梦。”
    “我也是啊。”我嘘了口气:“我宁愿这是个梦。”
    我们按原路返回了华阳,这一来一去,几乎浪费了一夜时间,回来之后就开始补觉,睡了四个小时,我们又起来开始做准备,老王和宁小猫都来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归置好,装到车上。
    我们闲着没事,开始议论到了那边以后可能会遇到的情况。车盘古城的遗址,据考证是在胡杨河中游至下游之间,那么大的一块区域,真要去找,肯定很难。我们四个人都没有去过那里,现在靠想象去猜测不可预见的各种情况,其实属于多余。
    到了晚上七点钟,我们就休息了,第二天一大早,动身出发。
    从华阳到那边的路,基本和去旦猛的路线一样,中间很顺利,一直到了乌鲁木齐西南方向一个叫“虎耳”的地方。一到这儿,张莫莫就跟提前联系好的向导打电话。
    向导在这儿等了我们两天,一联系上,马上赶了过来。这是张莫莫一个朋友介绍的,靠得住。
    向导姓毛,叫毛爱国,三十一二岁,父亲是汉族,母亲是维族,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就开始做这一行了,带过科考队,也带过自驾游的驴友,还带过三支国外的探险队。年龄虽然不大,经验却很丰富。
    “叫我小毛就可以了。”毛爱国很热情,笑容也很灿烂,不过我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一种职业化的因素。毕竟他是靠我们这样的人吃饭的,我们一来,就意味着给他增加了一笔收入。
    虎耳是个很小的地方,但是在这种边远地区,再小的地方也属于中转站,无论是朝西边继续走,还是从那边回来的人,都要在这里落脚。
    小毛替我们找了一个住宿的旅店,位于虎耳的最边缘。小毛一边带路,一边跟我们介绍当地的情况,还仔细询问了我们的目的地。
    “胡杨河的故道,很少有人会去,有一段路机动车开不过去,需要用骆驼的。”小毛停下脚步,说:“咱们先进去,吃些东西,休息一下。”
    “进去?进哪儿?”
    “旅店啊。”小毛指了指身后一片歪七扭八的木栅栏:“这就是联系好的旅店,价格很便宜的。”
    “这是旅店?”我的眼睛直了,如果小毛不介绍的话,我还以为这是当地人养羊用的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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