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昂是一片无人区,所有的远程通讯设备都没有用了,这等于是一个与外界断绝了所有联系的地方。
    病人跟我道别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很疲惫,他要退出。他不可能再参与任何实质性的行动,绝对不可能。
    在这样的情况他,他突然来到任昂,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想告诉我什么事情。没有通讯设备,他联络不上我,只能不远万里的来任昂找我。
    只不过,他没有成功,就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被人杀掉了。
    他想告诉我什么?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他要告诉我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可他现在死了,意识也被禁锢起来,谁都没有办法,只能看着他一天天腐烂,然后身躯和意识彻底的消亡。
    “长寿,再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不甘心,很不甘心,我估摸着,病人在来任昂之前,或许能感应到这次的旅程不会顺利,充满了危险,但他还是来了。他准备传递的信息很关键,我希望他还能留下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来。
    我和长寿又把病人的尸体检视了一遍,检视的非常仔细,不会错过任何细节。但是没有用,所有的痕迹都被抹杀了,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条线,就这样断绝了?
    我坐在病人身边,看着他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特征的躯体,脑子里全都是兔死狐悲的悲戚。我在想,我的明天,我的结局,会不会......也是这样。
    “我认为,咱们是不是还要再找一找。”长寿小声的提醒道:“任何人都不可能徒步从内地跋涉到这里,一定会有交通工具。”
    长寿的话果然提醒了我,任昂这里这么荒凉,数百乃至上千平方公里的无人区,如果不是自驾,几乎不可能到达任昂地区的腹地。
    我找天天先借了一辆车子,带上长寿,就以病人死亡的地方为中心,朝四周寻找。病人开车来到这儿,车辆就是很显眼的目标。开车的时候,我心里感觉还有一点希望,病人很机警,如果他想留下什么线索,应该不会随身携带,他知道自己要是被人追上,对方必然要进行仔细的搜查。
    我们找出去了大概有不到五公里的时候,在正东边发现了一辆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车子。这应该是病人开来的车子,被凶手烧掉了。车子烧的只剩一个焦黑的大架,即便有什么线索,也毁于一旦。
    长寿在烧毁的车辆附近慢慢的看了一圈,他说,病人开车走到这儿的时候,发现有人追击,车辆的目标太大,尤其是在这种广阔的地域,一旦开车被盯上了,就很难甩脱敌人。算算时间,病人死亡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左右,那么他弃车逃走的时间,估计是三点半到四点之间,在那个时间段,行车必须要开车灯,车灯一开,自己就变成了一个明显的目标。
    所以,病人弃车逃走,是个明智的选择,两条腿必然没有四个轮子跑的快,但只要跑到地势险峻的地方,性能再好的车子,也只能望而兴叹。
    我很失望,失望的同时,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我和病人交往并不算多,满打满算,一共见了可能有五六次,然而,同样的命运让我能够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他的死亡,带给我的不仅仅是伤怀,还有很重的危机感。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只是想和你说一些话。”长寿看着我的情绪如此低落,在旁边说道:“这些话是古象雄鼎盛时期,一位班达家族的大觉所说的。那位大觉一向以睿智著称,他说,天地之间没有完全一样的东西,如果他们完全一样,那他们的命运也会完全一样,上天和神明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东西有相同的命运。”
    听到长寿的话,我心里突然有所感触。在我刚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模一样的人的时候,我所接受的观点就是,人的本性和本能会驱使他全力毁灭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
    然而,后来的一些经历,撼动了我的认知。至少我已经见过不止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我们彼此之间没有发生矛盾和冲突。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可能会相隔千里,各自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城市,相互没有纠葛。
    但事实并非如此,即便我们之间没有杀戮,他们却依然死了,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亡。我从来没有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直到长寿和我说了这些话之后,我才一下子感觉到,这可能是一个规律。世界上不会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或者一模一样的东西,假使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真的出现了,那么,不管如何,其中一个一定会死掉。
    “不要再多想了,已经发生过的事,尤其是那些我们无力去改变的事,想的再多,也只是给自己徒增压力和烦恼。”
    “不想了。”我把寻找的范围扩大了一点,大概还是不死心的缘故,我觉得现在不趁机多找找,等到时间一长,那么这里的自然环境都会把可能存在的线索给抹杀掉。
    我们两个人慢慢的在周围找,找的很细致,几乎是一厘米一厘米的搜索着。病人的车子被烧了,附近也找不到什么。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距离车子大概有不到十米之处的一些石头,引起了我的注意。
    石头都是很普通的石头,在这个地方随处可见。猛然看上去,这二三十块石头好像凌乱的散落在地面上,但如果用心的观察,就会发现,这些石头被人摆放过。石块排列的顺序并不明显,看了很长时间,我感觉那依稀是一个字。
    情况是很明显的,病人弃车之后,匆匆忙忙的在这里略微摆放了这些小石块。只有这种自然的东西,才不容易被发现,不容易被怀疑。
    我看了很长时间,越看越能肯定,这些石头组成了一个歪歪斜斜的“苏”字。
    当时的情况应该很紧急,病人不敢停留的时间太长,凶手在后面追击,一旦在某个地方停留的时间过久,就会引起怀疑。在那样仓促的环境里,病人只能勉强留下了这个字。这是唯一的线索,而且,这个字可能是病人要告诉我的事情的核心。如果时间充足,病人可以慢条斯理的和我说个清清楚楚,可他没有时间,他只能捡着最要紧的核心线索给我留下这个标记。
    想用一个字去推敲,看起来很困难。但面前这个歪歪斜斜的苏字,明显是个姓氏,我的脑海中立刻蹦出了苏世仁这个人。
    我只能推测出来,病人留下的这个苏字,指的是苏世仁,可是再推测下去,我的大脑就瘫痪了。一个名字可以引申出来的含义太多太多,多的让人头晕目眩。
    苏世仁是好人?苏世仁是坏人?苏世仁是帮助我的?苏世仁知道什么秘密?苏世仁是始作俑者?苏世仁深藏不露?
    我只想了几分钟,立刻停止了思考,如果没有别的旁证,就靠自己在这儿瞎胡想,那么很可能会想错,产生误判。
    大事件到了一个很关键的时刻,任何误判所带来的后果或许都会非常严重。
    不过,病人遗留的这个线索,让苏世仁完全浮出了水面。这个人,需要好好的查一查。
    我要做的事情,可能还有很多,那种打算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的念头,逐渐在心里打消了。不管怎么样,任昂这里的事情了结了之后,我必须要回去一趟。
    我和长寿按原路返回,等走到原来的出发地点时,没看到天天的队伍。地面上有轮胎转弯的痕迹,看着方向,应该是朝营地那边开走了。
    我们俩也开车回营地,但是车子启动之后,我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天天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大概知道,为了找一个人,她可以不顾一切,她的性格和柔弱的外表并不相符,可以说,她很有耐性,也很有毅力。我跟长寿去查找线索,时间肯定不会特别长,天天应该不可能连这短短的一两个小时都等不住,提前带着人回营地。
    如此一来,我就有点警觉了。
    我把车速放慢,同时把自己的想法跟长寿说了,现在情况扑朔迷离,杀掉病人的凶手究竟有没有彻底离开还不得而知,一切都要小心从事。
    我们俩走到距离营地还有四五百米的地方,就把车停下来。长寿带着我从另一条路上向营地迂回,我们俩隐蔽行踪,不声不响的靠近营地。
    营地很平静,远远的还能看到天天他们那帮人都在营地里。有人在烧水做饭,袅袅的炊烟盘旋着从营地升腾起来。
    “看来,是你多疑了。”
    “小心一点,总没错的,没事最好。”看着营地一切正常,我的心也松下来:“走吧,回去开车。”
    我们回到停车的地方,把车子开走。因为觉得没什么事了,我加快了车速,一直等到车子开到营地旁边的时候,营地的那帮人还坐在原地。
    “不太妙。”长寿一把拉住我:“停车!”
    我猛踩了下刹车,车子硬生生的停在了营地的边缘,距离这么近,我看见队伍里的那些人坐在一顶帐篷跟前,都伸着头,目不转睛的朝帐篷里面观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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