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沈灵雨等到外婆睡熟,悄悄潜出屋子,摸到客厅里,和许砚审问小健的灵魂。
    他们问了许多问题,可小健除了朝沈灵雨呲牙和作势要杀她,什么反应都没有。不耐烦的许砚随手给了他一巴掌,他才老实下来。
    眼见在小健这里得不出什么想要的东西,许砚把小健封进一只食指长短的玻璃瓶里,等回头再把小健超度了。
    不能从小健这里打开突破口,就只能直接对黑斗篷下手了。许砚说黑斗篷现在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他们可以直接去李村找王琨,但这段时间还是应该在外婆这边,陪老人家过好这个年。
    对许砚的话,沈灵雨很是赞同。于是他们一起陪着外婆过完了新年,十六的一早,沈灵雨许砚和灰叔由外婆送到楼下,三人踩着被红色爆竹纸覆盖的白雪,打了一辆车去往长途汽车站。
    三人在长途汽车站分开,灰叔扛着外婆给的一大堆吃的用的直接回事务所,许砚和沈灵雨则是坐着车,去到了李村。
    李村这边的风,分外得厉害。
    围巾后面露出两只眼睛的沈灵雨,与同样在围巾后露出两只眼睛、背后背着大提琴盒子的许砚交换了个眼色,沿着黑山旁边的路,朝李村进发。万一王琨不在家,他们张扬地回到村里,等王琨回来了一定会怀疑他们发现了什么。为了不打草惊蛇,二人在乡道下了车,步行进村。
    距离上一次进李村已经有四个多月,李村除了被白雪和稀稀拉拉的爆竹碎片笼罩,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南边荒村的格局被许砚破了,李村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过得应当比之前好才是。可是,他们侧身躲到一户人家堆在街门口的柴火垛后,看见本应与他们迎面相对那个村长和两个村民的愁眉苦脸,听着他们满嘴的“没法儿过”,沈灵雨不由得好奇村里又发生了什么。
    待他们走远,沈灵雨和许砚奔着王琨家去,去到了才发现,他家的大门上挂着锁,而锁上挂着雪。
    沈灵雨拿出手机翻了下这边的天气状况,上一次这边下雪应该是昨天,不过昨天的雪特别小。再上一次,是在五天之前。院子里覆盖的雪很厚,也就是说,王琨家至少五天没有人在了。
    许砚却道:“这所房子,在新年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开始,就没有人在住了。”
    对着眼前的房子虚画一圈,他提醒沈灵雨:“他家没有贴春联,也没有贴福字。如果是新年之前出门,应当会把春联福字贴好再出门。”
    说着,许砚提着她,两步越过街门口的老式镂空红漆大门,来到屋子之前。他说:“你看,这窗户上落满了灰。来的时候我们都看到了,李村放的爆竹并不多,那么,他家窗户上哪来这么多来不及擦的灰呢?”
    沈灵雨见屋子的正门没有锁头,顺手拉了一下,居然真给她拉开了。二人左右看看,确认没有人看见,便进得屋子去,翻翻看,能不能找到王琨遗留下来的什么东西。
    王琨的家里,比外面还冷,阴冷阴冷的。房子墙壁上有裂开的口子,小的被人用大白抹住,大到夸张的用草芥堵死。米缸里剩下一小半的米,随手舀一把,绝对不是什么好味道的米,中间还夹杂着石子。腌菜的坛子里,用石头压着几棵可怜巴巴的大白菜,挑起一棵来看,已经变成酸菜的大白菜,菜梆上明显有被虫子啃食过的痕迹。
    先后走进两边内屋,东屋里的晾衣绳上挂着女人的衣服,发黄的墙上,大大小小的白色矩形印子,证明那里曾经挂过照片。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里的照片不见了。
    西屋,就是王琨的屋子。沈灵雨好一通翻找,结果除了王琨没带走的几件洗破的旧衣服,一无所获。
    沈灵雨琢磨了一下,道:“王琨他妈妈那屋,除了相片,似乎没少什么。王琨的屋子里,却除了几件旧衣服什么都没有,不像是王琨带着他妈一起跑路了啊。”
    许砚想了想,道:“我们去找村长问一问。”
    说罢,冻得够呛的沈灵雨由许砚提着翻出王琨家街门。可巧,刚出门,他们就看见村长愁眉苦脸地从他们面前经过。许砚上前一把拦住村长,把村长吓了一跳。
    村长家。
    “啊呀两位贵客。”热气萦绕之间,村长把两杯茶水推到许砚和沈灵雨面前,又让媳妇儿装了满满一果盘的糖桔瓜子柿子饼和酥糖,摆到炕桌上来。
    村长坐在沈灵雨和许砚对面,谄媚地笑着:“多亏两位贵客,把荒村里的鬼都弄没了,李村的老百姓,才得着不少可以种出好东西的地。啊呀,李村村民们的苦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许砚一摆手,淡淡问道:“王琨一家人什么时候离开李村的。”
    “王琨?”
    先是一愣,村长开口想问什么,瞧了许砚一眼,又赶紧把到嘴边的话憋回去,换成了许砚想知道的:“王琨啊,他自初中毕业之后,家里没钱,所以就没再上学。这两年听说一直在外面打工,但您看他那个小身板儿,年纪也不够,什么好活儿能到找他?”
    村长叹了口气,又道:“至于王老大媳妇儿,那是个可怜的女人,十二年前——你们也都知道,她大儿子王煦惨死之后人就魔怔了。大概是两个月前吧,王煦生日,她发了疯。她发疯是很正常的,但那一次分外厉害,抄起菜刀就把自己弄死了……死得那叫一个惨啊。她小儿子王琨和村里人把她埋到了村西头的坟地里,从那之后,王琨再也没有回来过。”
    沈灵雨盘腿坐在村长家火炕上,被冻僵的双脚渐渐缓过来,茶水的热气和清香飘到鼻腔里,惬意得很。
    小心翼翼瞧着许砚若有所思的神情,村长问:“不知……贵客找王琨一家要做什么?”
    许砚回过神,冲村长摇摇头:“没什么,这件事不要向外人提。”
    村长点头如小鸡啄米:“我懂,我懂。”虽然他一脸的茫然。
    表过态,村长叹了口气,看一眼沈灵雨,回过头对许砚说:“这人都死了,您二位宽心,就别往心里去了吧。”
    陶醉于火炕温度和茶水清香的沈灵雨闻言一愣,一时没有想明白,村长说这话什么意思。她只是在思索,村长似乎误会了,连忙拍着胸脯对她说:“是我多嘴,既然沈家姑娘不高兴,您二位什么时候想去看王老大媳妇儿的坟头,尽管吩咐,我给您二位引路!”
    沈灵雨这才反应过来,村长以为她和许砚这次回来,是专程找王老大媳妇儿算账的。毕竟,上一次她回来时被村里人暗算了绑去祭祀,那个女人冲上来对她又打又踢又骂来着。
    村长不知道王琨给事务所打电话救下沈灵雨,又求沈灵雨放过了他妈妈的事儿,沈灵雨自然不会再提。她沉默着,就算是向村长默认自己要找王老大媳妇儿算账了。
    村长叹了口气,笑着点点头:“天儿冷,您二位如果不嫌弃,在家里吃完午饭,再去村西头吧。”
    沈灵雨和许砚对视一眼,问:“村长,您这一会儿叹了能有三四声,什么情况啊?”
    听沈灵雨这么问,村长拿茶杯的动作一顿,放下茶杯连连摆手:“我这不是针对您二位,请一定不要误会,我这——我这——哎。”
    长叹一声,村长哆嗦着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吐着烟圈缓缓开口:“实际上,村里从除夕夜开始,就又不安生了。除夕那晚,村里来了年兽。”
    据村长描述,今年的除夕,本该是李村十几年来最欢乐的除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祭祖拜神。
    入夜,外面飘起了雪花,家家搬出爆竹礼炮,准备庆祝新年。乱子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开始,有鞭炮声掩盖了悲剧,但是没两下,属于人的惨叫声和野兽的狂吼声传遍半个村子,又随着更多人和野兽的叫声传播到另半个村子去。村子里很快便没了鞭炮的声音,安静极了。
    那野兽,从村子里跑过几个来回,吃了几个在外面行走的倒霉村民。那好奇心重的从街门探出头去看,久了,家人扯着胳膊往回一拉,愕然发现其脑袋已然不见。
    只有几个幸运的,往门外看还来得及收回了自己的脑袋。他们给村长说了野兽的模样,村长到书上一查,那野兽居然和书里记载的年兽一模一样。
    除夕夜死了几个村民,这还不算完。五天前,有两家孩子忽然发烧,说着死啊活的胡话,怎么也救不回来,隔天就死了。
    昨天是正月十五,依照祖先留下来的规矩,大家去坟头给先人送灯拜祭,等到了坟头,大家吓坏了。
    那坟头一座座,或大或小,坟包歪七扭八,墓碑上都染了血。
    讲到这里时,村长手里的烟灰已经烫到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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