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明立这话,说得是没头没尾,让人听了未免有些糊涂。
    沈灵雨想了想,很快便理清了其中的线索。
    陶明立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他对这个世界的现状抱有很大的不满。于是他与鬼王结盟,而许砚,一直以来所做的,都在阻止他们将计划进行下去。
    先前哪一些事情与陶明立有关,沈灵雨并不清楚,她所知道的,能够算得上是许砚阻碍了陶明立做大事脚步的,就属阻止酆城变成鬼城这一件。
    再往前推,酆城没有彻底被毁,很大一个原因是他们去救活了一条被毁掉的城池气脉。
    想到这里,沈灵雨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个指派蛇骨女去炸毁地脉的人,就是眼前的陶明立啊!
    可是此时,沈灵雨并不关心陶明立想要做些什么,以及他做过一些什么,她只要知道是陶明立把许砚变成现在这样,就够了。
    这个理由足够她冲过去杀掉眼前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
    沈灵雨小心翼翼放下许砚,让他在墙边靠稳,拜托王琨照拂着,才又走出几步来面向陶明立,抬了抬手指。无数滴即将干涸于地面的鲜血浮起来。
    数以千计的冰符瞬间形成,每一片薄如蝉翼的冰上都刻着晦涩难懂的符文。它们在这片天地间上下漂浮,奏响别具一格的旋律,那为死者而鸣的丧钟,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一场绚丽而又残忍的献祭赞美吟唱。
    陶明立看见沈灵雨手上的动作和这漫天飘浮的利刃,心里一定是有些忌惮的,不然他怎么会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企图让沈灵雨别那样做?
    阻止沈灵雨的同时,他垂下眼眸,口中道:“沈姑娘你不要冲动……我与许砚是多年的老友,说一句托大的话,我与他一起喝酒的时候,你怕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孩子,许砚没了,我的心里可不比你轻松。”
    陶明立微微往上翻了一眼,瞧见沈灵雨正冷冷盯着自己,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
    重重地叹了一声,他忧心忡忡地说下去:“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又怎么肯对我的老友下手呢?可是我必须阻止许砚这样错下去,他希望一生能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谁又不想呢?可是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真正能够平安喜乐呢?这样一个世界如果不被改变,人们又怎么可能一生无忧呢?”
    再看沈灵雨,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她加快变幻的手势和开始围着他转圈的冰符宣告着她内心的烦躁。
    话锋一转,陶明立又有几分无奈和不被人了解的哀怨:“我曾经试探过许砚,他不认为应该大刀阔斧对这个世界进行变革。他这个人我是了解的,虽然杀伐果断手段高明,可内心憧憬着的一直都是平静的生活。我想,这也是他拒绝了那么多追他的女孩子,最后选择了你的原因之一,的确,你也是我们这些荔城故友公认的,最适合许砚的女孩子。许砚始终不愿意承认一点,那就是民众是愚昧的,需要有足够强大的人来管理和引导。”
    “你所谓强大的人,难道是你和鬼王?”
    “也可以是许砚,事实上,比起鬼往,我愿意与许砚合作……可是你知道,从某种程度上说,许砚的追求对他的能力和天赋是一种浪费。”
    沈灵雨听罢不由笑了笑,她想起当初,鬼王在一个雷雨天去到事务所,当时鬼王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说她太幼稚了,又说她没有出息。
    鬼王认为她的那些“造物主也没办法控制人性发展”的言论太过愚蠢,并说她不该继承那一对眸子。
    当时鬼王的语气和神情,与现在的陶明立极为相似,他们两个,属于一类人。
    他们两个是一类人,恰好都是沈灵雨最讨厌的那一类人,明明是为了一己私欲无所不用其极,却要大义凛然,说什么想要改变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连自己心底最真实欲望都不敢承认的人,还敢说自己足够强大?足够卑劣罢了。
    想到这里,沈灵雨的手指动了动,那些冰符便迅速收紧旋转的范围,势必要将陶明立绞死于其中。
    而这时,陶明立也动了。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忽然变大,木偶的头几乎顶在了眼前这条路的最顶端,微微垂下头来,展开双臂将陶明立紧紧的护在其中,阻止他受到伤害。
    这一只木偶简直就与岩石一样坚硬,沈灵雨的冰符在木偶的身上狠狠地割了几百圈,只勉强在木偶的身上留下了一些划痕,更别说想要伤到被木偶紧紧护在怀里的陶明立。
    沈灵雨不愿意做无用之功,她已经过了需要发泄愤怒的阶段,沈灵雨现在很冷静,怒火在理智的海洋之下被压制着。她仔细计算着自己的灵魂力剩余,不断去试探,依照陶明立的战斗方式转变攻击路线。
    沈灵雨开始揣测陶明立接触玄术的时间,如果陶明立足够会隐藏,那么他可能在很多年以前就开始修炼玄术了。
    这都是不好说的,许砚是个聪明人,可是他认识陶明立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陶明立是一个怎样的人,之前在荔城陶明立与五娘一起被鬼王制住,他的表现可真是……比周星驰电影里假装不会武功的常威还要无辜凄惨上三分。
    如果陶明立是近几年才开始修炼的,那么事情就好办许多了——如果他是一个新手,在天地灵气不足,又没有足够强大的老师协助修炼的情况下,陶明立可能只有几个特别厉害的保命的招数。
    沈灵雨倾向于陶明立只有几个保命的厉害招数,她会这样想,是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情之中,陶明立一直躲在暗处。如果他足够强大,像他这样一个狂妄的人,怎么舍得等到确定许砚死了才敢出来见人呢?
    想到这里,沈灵雨决定试探他一下,于是她便开口问了:“你还挺厉害的,搞出这么一个大木偶护着自己,我怎样努力都打不到你呢!”
    想了想,沈灵雨又说:“你这招数难不成是鬼王教给你的?”
    陶明立躲在木偶臂弯之中,沈灵雨看不到他脸上的事情,却听得陶明立在那边笑了几声,得意道:“怎么着,许砚教出来的人对付不了我吗?要知道,我可是被好几位玄术大师公认的,没有半点修行天赋的人呢……”
    沈灵雨闻言冷冷一笑,却道:“如果你不走邪路,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水平呢?如果你不走邪路,没有半点修为傍身,鬼王又怎么肯和你这样的人合作?他那个人极其狂妄,对你们这些没有天赋的人最是不屑一顾。怕是你还没能把要求合作的话说完,他就忍不住掐着你的脖子,教你的脑花拖出来,蘸着佐料吃了。”
    沈灵雨说这些话时,语调冷冷淡淡,丝毫不做作,也没有明显的愤怒情感蕴含在其中。
    沈灵雨在忍耐,她压着自己的真实情绪,在心中不断问自己:如果是许砚,此时应该有怎样的表情和怎样的反应?
    然后她就学着心中许砚的样子,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一切。
    不知为何,陶明立哈哈大笑起来,或许他是看破了沈灵雨的刻意压抑,想要用许砚的死刺激沈灵雨,让她情绪失控。
    “沈姑娘,你怕是没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说话的语气跟表情与许砚越来越相像了,难道这就是夫妻相吗?你们两个还真是令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呢!”
    “只可惜,”陶明立长叹一声,“可惜我这多年的老友已经故去,留下你一人孤零零在这人世之间。你们两个今生缘分已了,只希望来世你们依旧能够走在一起,到那时他不再是那个玄术界中的风云人物,能够与你白头到老,相守百年。”
    陶明立想要刺激沈灵雨,让她失去理智没力气与自己再斗,不得不说,陶明立的这招是有一定作用的,沈灵雨的确是生气了,情绪因此产生了波动。
    可是陶明立还是错了,他小觑了沈灵雨为许砚报仇的决心。
    许砚身上的凉意依旧存在于沈灵雨的肌理之间,久久不肯散去。
    这份凉意,协助她的理智将那腾升起来的怒火一点一点覆盖下去,将它们压制得死死的。
    “没有用的,陶明立,不管你说什么,今天我都要将你杀死在这里。我身边的人就是我的底线,你触碰了我的底线,不死也要死。”
    “至于你说的那些什么改变这个世界,那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话,只要你稍稍了解一点人性,就该知道人性这个东西,任何人都没办法掌控的。至于你说的其他的,什么你和鬼王想要引导人类达到真正的平安喜乐?鬼王在没有被镇压在黑山下之前,就是一个杀人吃肉的货色,你指望那样的货色来让这个世界变好?真是笑掉我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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