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对贾家的人没什么好印象,眼前的人他分明见过,当时这人就在贾老爷子身边站着,但他实在想不起来,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一时想起的,就只有当初许砚形容这个家族的那个词:梗脖子家族。
    忆起这一段,徐公子有些想笑,许砚那个人平时不说什么,一说话,总会在一针见血和把人气得半死之间选择一种,当然这两种有的时候是重合的。
    被徐公子忘记姓名的贾子平梗了梗脖子,稳定了心神,质问徐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这话问得实在好笑,徐公子挑了一下眉,反问:“你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是苍瞳的人!”贾子平脖子梗得更狠了。
    “哪条规矩规定了苍瞳的人不能出现在这里?”
    徐公子呵呵冷笑:“我在这里,是这里的主人默许的,倒是你们一群人气势汹汹冲上门来,推搡别人的徒弟。一把年纪了,这说什么都说不过去吧?”
    一语罢了,徐公子扫了一眼跟在贾子平身后的这些人。这里的人,他只认出眼前的这个是贾家的人,其他的并没有见过,但是如果沈灵雨在这里,就会发现现在贾子平身后的那个老者,正是当日他们在荒山之上与毛僵搏斗时,差一点舍弃自己性命的郑老!
    梗了些话在喉头,贾子平不愿再与徐公子争论,他说:“我与你无话可说。这里是郁溪桥的医馆,我要找的是郁溪桥,不是你。请你把郁溪桥叫出来。”
    贾子平把那个“请”字说得特别重,恨不能马上将眼前的徐公子推开的样子。
    面对他恶劣的态度,徐公子没有生气,他非但没有生气,还哈哈笑了出来。他的眼睛本就是有些弯的,这样哈哈笑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见笑容中有半分虚假。
    徐公子笑了,对面的人就该生气了。
    脸上涨得通红,贾子平知道自己这是被嘲笑了,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口中道:“官家人执行任务,还请徐公子不要妨碍。”
    徐公子闻言,脸上呈现出很惊讶的样子。贾子平对他这种反应很是满意,徐公子的声音又一次钻进他的耳朵,这一次变成了:“原来是官家的事情。这位官老爷为什么不早说呢?如果你早点说了,我不就不会在这里拦着了?”
    在贾子平看来,徐公子这便是妥协了,手一挥,站在他身后那些人便要往后院去。四儿见状,急着要抄板凳,被徐公子一把按住。
    “官老爷这是在做什么?”徐公子的声音阻住了众人的脚步。
    贾子平烦徐公子,烦得透透的,压着几分不耐烦给他解释:“我说过了,官家人执行任务。”
    “你刚才说的是要找郁溪桥,没说要领着这么多人闯别人的家。”
    贾子平火气上来了,对着徐公子狞笑道:“我们怎样做是我们的事情,你这样再三阻拦……呵,小小苍瞳,难不成是想和官家作对?”
    徐公子又笑了,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分外好,就没有生气的时候。这样的笑容落在贾子平眼里,让他觉得自己又一次受到嘲笑,心中分外不爽,真想伸出手去打一打这笑脸人!
    徐公子笑了好久才停下来,他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如果我知道你们是带着搜查令来的,又怎么敢在这里拦你们?”
    “所以,”徐公子依旧是笑眯眯的,“搜查令能不能取出来让我们看看?”
    贾子平的脸色变了,他们会在门口被挡这么久,当然是因为他们没有搜查令!
    他们想要通过威吓和暴力,强行闯进去,不曾想,这徐公子现在就站在这里,带着满面真挚,向他们讨要搜查令!
    贾子平腹中火气噌噌往上窜,真想一巴掌打死这个叫什么徐公子的,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他很笨,但是还不至于蠢到那个境界,徐公子这个人他并不了解,因为徐公子的资料很少。
    苍瞳是一个跨国际的组织,徐公子常年在海外,他们也只知道徐公子年纪轻轻就在苍瞳高层占有一席之地,却不知道他手段到底有多高明。
    徐公子见到他保持沉默,脸上终于没了笑容。
    “原来是没有搜查令,真是奇怪,官家要搜查一位在酆城颇有声望的医师的家,居然没有下达正式的搜查令!”
    徐公子的声音始终是淡淡的,贾子平却觉得自己的脸很疼,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打在贾子平的脸上,打得他老脸通红。
    贾子平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老者,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他回头对徐公子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值得官家下达正式文件,徐公子长居海外,对这些不了解也属正常,我们不怪你——”他还要往下说,却被徐公子用略为惊讶的语气打断了。
    “小子无知,的确是对官家行动方式知之甚少,原来官家的人可以无凭无据,就搜查一位颇有名望的医师的住所。”
    来人之中,早有对徐公子已经不耐烦的,口中叫嚷道:“咱们是替官家办事的!要搜查的也是郁溪桥的医馆,凭什么你姓徐的在这里千般阻挠?再这样横加阻拦,连你一起抓进去蹲大牢!”
    徐公子瞥一眼那叫嚣的青年,声色不动,眼角瞥见那青年大步往里走,徐公子抄在衣兜里的手指微微一动,那青年便倒了下去。
    谁也没看见徐公子做了些什么,在他们眼里,那叫嚣的青年是莫名其妙就摔倒下去的。他们想,这楞头青或许是走路太急,被绊了一跤。
    离着最近的人上去搀扶,青年倒下去时是一条硬挺的汉子,被扶起来却变成了个软塌塌的面人,众人不由有些惊诧,闪过去一个懂医术的细细查看了一番,确认过那青年只是失去了意识,大家才稍稍放下心来,皆回头看向徐公子,只见徐公子站在原地,脸上似笑非笑,脚下一动未动。
    不该是徐公子出的手。这些人里资历最高的两个一直盯着徐公子呢,如果他出手了,怎么可能不被察觉?
    呵呵两声冷笑打破了沉默,一个面容阴沉的中年人阴阳怪气说道:“真是奇怪,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就晕过去了?难不成,这路上有鬼?”
    徐公子连看都没看这个人,他没有必要特意去看,因为这个人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
    说话这人脸上皮肤就像是抹了两斤白墙灰,若真是这样白得干净倒也好了,偏偏那白中又蒙了一层灰,就像是造物主在调白灰的时候,不小心将水泥打翻了一罐进去。
    这个人长得已经很像鬼了,阴阳怪气的声音更是比鬼哭还要难听几分。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怕鬼的。
    于是他沿着晕过去那青年走的路线,大步走过去。谁也没有拦他,大家都想看一看,接下来会怎样?
    他三两步就走到了方才青年晕倒的地方,停了一会儿,又向前走了两大步。
    “看来这里没有鬼。”他回头冷笑着,对外面的人说。
    刚说完,他也倒了下去。
    贾子平的眉头拧得很紧,刚才他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徐公子身上,却并没有见徐公子有任何动作。
    被唤作四儿的孩子坐在高柜后面,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一份急切,只是带着一个淘气孩子该有的不耐烦,向下睨着那写满文字的枯燥医书,两只托腮手将脸上的肉挤得变了形。
    难道真的是那条路上有什么问题?
    回头与自己身侧的老者对视一眼,老者朝他摇摇头。
    贾子平脸色一变——老者没有从那条路上看出哪里不对!
    在他们的资料中,没有关于郁溪桥身手的记载,因为没有人见过郁溪桥出手对付什么人,但是他们有记录郁溪桥救过多少人,郁溪桥宅心仁厚,在治疗毒蛊伤害的方面很有一套,成功救下了许多修者。
    非说他有哪点儿值得防范,那就是他与许砚的关系比较近,动用武力要将他绑到自己阵营里的邪魔外道,十个之中有九个都是被许砚一脚废掉的。
    他们所记录的,能被郁溪桥真正当做朋友的,只有许砚。
    这个徐公子只在郁溪桥医馆被发现过两三次,每一次他来之后不久,许砚和沈灵雨都会来到。
    对刚才自己两个同伴的倒下,贾子平更愿意相信是郁溪桥医馆里,布置了谋种可怕的机关。
    不过,郁溪桥的医馆怎么会有那样的害人机关?就算有那样厉害的机关,也不该是郁溪桥弄出来的。
    徐公子每次出现在这里,似乎只为了等许砚和沈灵雨,现在看来事情不是这样,他与郁溪桥的关系,看起来不比许砚与郁溪桥的关系浅到哪里去?许砚其人更擅长正面格斗,那这里的机关很有可能,就是徐公子布置的了。
    那日在荒山之上,与许砚和沈灵雨有过一面之缘的郑老上前一步,对徐公子说道:“你可知道,妨碍官家人办事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听说,酆城一条脉络被修复之后,你和许砚沈灵雨还有鬼王,在紫气河畔大打出手,在那之后鬼王便不见了踪影。不知道你对鬼王的行踪可有消息?鬼王毕竟是上了通缉令的人,无论如何,他也应该由官家来处理。”
    徐公子真想开口骂这老者,官家已经查到他们在紫气河畔大打出手,又怎么会不知道鬼王在谁手里?
    这分明是在威胁他,警告他也有把柄握在他们的手上!
    徐公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本就没有指望那一场大战能够完全躲过官家的眼线。
    眼前这两个人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官家还没有神到能够查出他的真实身份,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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