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雨离开战场,心中没有丝毫的愧疚,同样,王霁云他们也没有要求她同他们一起。
    沈灵雨独自离开,如果后面有人跟上来,出于感情因素,她希望那是新城的人。
    她已经帮了新城一个忙,控制住了那么多的敌人,如果他们仍旧无法在这场生死斗中取得胜利,那即便沈灵雨救了他们一次,他们也没办法走到最后。
    毕竟蓬莱仙山上,处处都是陷阱。
    沈灵雨顺着苏弥月记忆中见到的场景一路往前走,她惊讶于自己的记忆力,居然能够把这里的路记得丝毫不差。
    沈灵雨大步向前,绝不回头看,一直到穿过一段两边树上长着诱人果子的山路,她才停下来,回望船停泊的方向。
    不知会有多少人跟上来,至少长老一脉和王霁云他们是水火不相容的,这一场仗不打到最后,是不会有人跟上来的。
    沈灵雨想了想,从路边找了一段树枝,在松软的地面上写下:果子有毒。
    她在这四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确定跟上来的人能够看到自己的字,才又放心往前走。
    沈灵雨要穿过这段路,速度很快,托了苏弥月的福,哪一段路上有陷阱?哪一棵树上掉下来的叶子能够杀人?哪一处灌木丛中有能够要人命的毒物……这些沈灵雨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一路走一路做标记,行进速度极快,她四处观察,试图找到人类活动的迹象。
    许砚他们在这里呆了两年,那些迹象不该被掩埋得干干净净。
    抬手摸了一下发簪,确定它还在,沈灵雨跃上一棵参天古树,一路翻腾向上,很快便出现在树顶。
    她站在这里向四下眺望,忽然,她有些后悔。
    如果之前能够跟徐公子把那个寻人的法子学会了,这会儿也没必要站在高处,傻子一样左顾右盼。
    沈灵雨想了一下,从腰间外套下取出轩辕铜鉴。
    沈灵雨是空着手跟随王霁云他们离开酆城的,她走到哪里都是双手抄兜,谁也不知道她除了那柄经常拿出来的鱼肠剑,还有一些什么看家宝贝。
    这下掀起外套,那些门道便暴露了在了阳光之下。
    沈灵雨的长外套下面,特地缝制的腰带上绑了一堆宝贝,腰带上衣兜里有毒药,有治伤药,有符箓,有真空包装的紫灵粉,从鬼王那里得来的铜鉴就别在后腰上,特制的卡扣卡住铜鉴手柄,无论怎样翻腾铜鉴都不会掉下来。
    取下头上的发簪,轻轻放在铜鉴上,灌输一定灵魂力到铜鉴之中,镜面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如水在表面一圈一圈静静流淌。
    对着铜鉴,沈灵雨露出无奈的微笑。她问过徐公子很多次这面铜鉴的使用方法,对方都不愿点明,只是微笑着说:“以后你自己会知道的。”
    一直到后来,沈灵雨的实力与日俱增,能够仅凭威压放倒一片高手,她才发现,起初用不了这面铜鉴只是因为力量不足。
    可沈灵雨还是辜负了鬼王和徐公子的苦心,比起这面铜鉴,她还是比较喜欢用许砚送的鱼肠剑。
    流动的光芒向铜鉴中心的发簪上涌去,抬着簪子悬浮到半空中,发簪在半空打了个旋立起来,以底部为圆点在半空之中划圆锥,划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沈灵雨的注视下指向一个方向,不动了。
    沈灵雨顾不上许多,操控御风之术,就朝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人向前,风向后。
    速度提起来,只剩风声与心跳声离自己最近。
    沈灵雨盯着铜鉴上的发簪,每当它角度倾斜,沈灵雨便迅速转变方向,朝着它指出的方向奔去。
    这个方法很好用,沈灵雨在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发现发簪完全直立起来,一动都不再动。
    沈灵雨低下头,看见一片空地,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这片空地,和之前在荒岛,从鲸鱼嘴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最重要的是,幻境中两个苍瞳人坐过的岩石后面,有三座已经长了草的坟包。
    沈灵雨落在坟前,坟前没有立碑,看样子,其中两座里面埋的,该是那两个由徐稚带来的苍瞳的人。
    剩下的那一座里面埋的不会是事务所的人——理智这样告诉沈灵雨。
    如果是事务所的人不幸离去,剩下的人一定会给他立碑,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家人做无名之鬼?
    沈灵雨捂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再去看铜鉴上面的发簪,簪子依旧纹丝不动,大有把沈灵雨扔在这里不管的架势。
    沈灵雨拿它没有办法,只好收起发簪和铜鉴,自己顺着路往前走。
    幸好这里只有一条明显被人走过的路。
    沈灵雨耐着心往前走了两炷香的时间,才终于发现一点让自己信心重起的线索——一堆燃尽的柴。
    她上前仔细查看,惊喜地发现这堆柴余温尚存!
    沈灵雨赶忙搜索地上的脚印,顺着鞋子的印记向前走了百余米,向右折入一座林子,四处查看被人为掰断的树枝,摸索着走到一潭绿水前。
    到了这里,沈灵雨便不再向前走了。
    她看到了一个人背对着自己蹲在水边,看样子是在洗脸,那个人顶着鸟窝一样乱蓬蓬的头发。
    沈灵雨试探着喊了一声:“灰叔?”
    那人应了声,回过头来,正对上沈灵雨的视线。
    在那瞬间,好多种情感从灰叔的脸上、身上滑过。有惊讶,有喜悦,有欣慰……只有一种激动的沈灵雨没能捕捉到,那便是退缩。
    沈灵雨几乎是一下子飞到灰叔面前,拉着他的手臂上下左右打量,开心地问:“灰叔你没事了吧?看样子是都好了!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往后享福的日子还长着呢!”
    灰叔笑着回应,笑容有些牵强,这样的奇怪情况,被喜悦环绕的沈灵雨,在半分钟之后才发现。
    察觉到情况不对后,她再也笑不出来,怎么以前和事务所里所有人都亲近的灰叔,现在却像是不大想见到自己的样子?
    压着快要跳出来的心,她问道:“灰叔,出什么事了?”
    “没事啊。”灰叔几乎是下意识地笑着摇摇头。
    “已经走到这里,你还要哄我吗?”沈灵雨有些不敢相信。
    灰叔垂下头去,眉头紧锁,想来是在考虑该如何与沈灵雨去说。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后面飘过来:“沈灵雨,你来了。”
    听到这软糯的声音,沈灵雨的心便一点点沉下去,她回过头来看向徐公子,后者也正望着自己,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徐公子,我已经来了,许砚在哪里?景慕青呢?”
    许公子依旧脸上带笑,笑容却减轻了那么几分,沉默着,显然是不打算那么痛快就回答。
    “他们死了。”灰叔冷不丁冒出一句,让沈灵雨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
    她扶着灰叔递过来的手臂,在几次摇晃之后终于站稳。
    “你说什么?他们两个死了?”沈灵雨看着灰叔,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把他吓了一跳。
    灰叔咬咬牙,重复:“他们死了,已经死了两年!”
    沈灵雨推开灰叔的手,摸索着拔下头上的发簪,紧紧握在手里。
    “灰叔,你不要开玩笑了。”
    灰叔上前一步,抬起手试图拉住沈灵雨。
    他说:“你不要想不开,把手里的簪子给我。”
    “我没有想不开,”沈灵雨抚着额头,说,“我怎么会?我只是……”
    只是许砚的一抹幽魂寄存于发簪中,她想从其中寻求让自己保持镇定的源泉。
    灰叔不会骗人,即便是欺骗,也不会开这样的玩笑——拿许砚和小青的死活开玩笑。
    可是沈灵雨也不会相信他的话,如果许砚和小青都死了,他又怎么会乖乖在这里等她来到?
    即便如此,灰叔依旧重复那句话:“他们两年前就死了。”
    沈灵雨无奈,只好求助徐公子,后者已经走到她面前,对她说:“他们两个都没有死。”
    “你胡说!”灰叔怒喝。
    徐公子却带着微笑,用平静的力量压制了灰叔的暴怒,他说:“他们两个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许砚愿不愿意活下来。”
    沈灵雨屏住呼吸,用眼神向徐公子询问一个真切,后者不负所望,告诉她:“他们可以说是死了,也可以说是没死,至少,在破解那道机关前,谁也没办法确定他们的生死。”
    说到这里,徐公子便停下来,换了一种微笑的方式,凝望沈灵雨的双眸。
    于是她懂了,许砚和小青的生死,只能由她来揭晓秘密。
    灰叔试图阻拦沈灵雨,他不顾所有,大声呵斥徐公子,告诉沈灵雨那机关有多危险,连许砚都栽在其中,徐公子让沈灵雨去破解机关,这在灰叔看来完全是谋杀。
    沈灵雨回给灰叔一个微笑,她告诉灰叔:“我得去看看,无论如何,得把许砚和小青带出来才行。如果我也死了,出去后你去地下商行找黑市四长老,我存了一笔钱在那里。”
    灰叔被气得双目通红,正要张口骂人,嗓子又哽住,心疼得不得了。
    “那里那么危险,他这是让你去送死,你和许砚一样在这里面,你认为许砚知道了会开心吗?”
    沈灵雨带着平静的笑容,说:“灰叔,你就让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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