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打开舱门,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甘心一无所获,然而在他视线范围内的只有那叠报纸,鬼使神差般地,莱尔重新走进客舱,拿起那叠报纸,潦草地翻了翻,这是阿瓦纳日报,最上面一份是昨天的,底下一份是今天的。莱尔漫不经心地翻着报纸,直到他看到那个熟悉至极的面孔,不断滑动的瘦长手指终于僵硬一般地顿住。
    他总算知道艾娃瞒着他什么,也知道艾娃为什么要瞒着他了。
    ***
    艾娃精通各种游戏,艾德伍斯更是个中好手,艾斯和凯恩从开头输到结尾,输得昏昏欲睡,艾斯刚开始还抱怨两句,后来就连连打呵切,凯恩一直面无表情地输得干脆,谁也没办法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他输了。
    艾娃赢得毫无成就感,一刻钟以后终于叫了停。
    艾德伍斯主动坐到艾斯身边,侧过头看向艾斯,艾斯离艾德伍斯近了,才看到他眼角隐藏在镜片后的些微细纹。
    “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
    艾德伍斯率先反应过来,温和地笑了笑,“你先问。”
    艾斯轻佻地问:“无意冒犯,请问大佬你几岁?”
    “叫我艾德伍斯,或者艾德,我的年龄没什么好隐瞒的,事实上,我比你大三岁。”
    艾斯看着艾德伍斯那张斯文年轻的脸,怎么也没法相信对方已经三十八岁了,他的脸看上去已经够显小的了,没想到艾德伍斯更胜一筹——他毫不怀疑十年后,艾德伍斯还会是这幅面孔。
    “你知道我几岁?”艾德伍斯很容易获得一个人的信息,但没必要记住年龄这种无关痛痒的事,艾斯觉得自己有理由惊讶。
    “当然,我知道你很多事,知道弗里曼是你母亲的姓氏,知道你十岁以前跟一个叫达什的洛尔难民小男孩玩儿得很好,知道你为什么学医。”
    话题谈到这么私人的层面,艾斯轻佻的笑容渐渐收敛,下意识地戒备起来,原本分散的精力全部集中到他眼前那张斯文的面孔上。
    “既然你对我无所不知,那还有什么疑问?”艾斯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缓缓问道。他极度厌恶这种时刻,以前在特别行动部队的时候就是,自己的一切信息都被对方掌握,但他除了对方的姓名一无所知,已经是这种不公平的局面,偏偏还要为了所谓的“心理健康”被迫吐露更私密的信息,被迫挖掘自己种种丑陋的心态,再得到所谓的“救赎”。他宁愿出外勤,跟最危险的任务目标周旋,也不愿意坐在那些所谓的心理咨询师面前。眼前的艾德伍斯让他仿佛又回到了特别行动部队。
    “你曾经有过一次选择,从阿瓦纳医学院毕业的那一年,你可以选择进入奥玛医院或者特别行动部队,你一开始想进奥玛医院的,后来是什么使你改变了决定?”艾德伍斯推了推眼镜,就好像他的这个问题像“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无害。
    ☆、Chapter
    艾德伍斯不经意地抬头看了艾娃一眼,艾娃拎着包轻手轻脚地往阳台走,示意凯恩跟上她。
    “你让艾德伍斯吸引艾斯的注意力?”把阳台的玻璃门拉上后,凯恩问。
    “被你看出来了。”
    “我得说这一招一点都不高明,艾斯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我也不需要多长时间。”艾娃说着递过来一根细长的香烟,撇过脸看凯恩,眼角的鱼尾纹在黑暗中隐去,更衬得她妩媚动人,“要抽吗?”
    “不用,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艾娃收回那根香烟夹在指间,鲜红的指甲油在夜色中暗得发黑,她点了烟,吸了一口又吐出一连串烟圈,看着那些白色的雾气在夜色中缭绕上升,才缓缓说:“你真无趣。”
    “如果高效率等同于无趣,那么是的,我是个无趣的人。”
    艾娃夹着烟笑出声来:“真难想象你跟莱尔相处的场景。”看出凯恩没兴趣跟她多说什么,识趣地从包里找出一叠纸,递给凯恩,说:“这是你让人在找的东西,老实说,要是我不想拿出来,你那个线人就算找到死都找不到这么全的记录。”
    凯恩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发现这是一本人工抄录的账本,内容不多,但每一笔交易的时间、地点、交易双方、交易金额货物等等都记得清清楚楚。
    艾娃随着烟圈吐出几个字:“我的把柄,或者说我的弱点,希望能换取你的一点信任。”
    凯恩拿着那叠纸一边翻看一边问:“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
    “你可以任挑两笔账目调查一下,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能够做到这一点。”
    凯恩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做到这一步?我信不信任你对你而言并不重要。”
    艾娃突然转过头来直视凯恩,认真地说:“不,这对我而言很重要。以后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你处于同一阵营,我需要你毫不犹豫地相信我给你提供的信息。”
    这话说得模模糊糊,凯恩追问:“未来会发生什么?跟莱尔有关?”除了莱尔,凯恩找不到任何跟艾娃“同一阵营”的理由。
    “我们会看到的。”
    这句话让凯恩猜测艾娃对她口中所谓的“未来”其实也不甚了解。
    “我得到一个消息,贾斯帕先生被抓表面上是因为走私,其实是因为一张照片,十一年前被偷拍的一张照片。”
    “什么样的照片会让政`府不惜代价扳倒贾斯帕先生?”凯恩觉得很费解,贾斯帕先生不是个小人物,无论是他的制药企业还是以他为精神核心的萤石,对奥玛而言,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目前还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如果有,我会通知你。”
    “为什么特地告诉我?”
    “将来可能会需要你帮忙——在赏金猎人搞不定的情况下。”
    ***
    凯恩和艾娃走进客厅的时候,艾斯和艾德伍斯都没有说话,艾德伍斯正拿纸巾擦着破裂的嘴角,纸巾上沾着明显的血迹。
    “你们动手了?”艾娃惊讶地问。
    艾斯的娃娃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愤怒的痕迹,嬉皮笑脸地说:“我们只是交流感情,男人嘛,交流感情的方式难免粗暴。”
    说罢站起身对艾德伍斯勾勾手指,“健身房,来不来?”
    艾德伍斯推推眼镜,同样看不出愤怒的痕迹,“为什么不?”
    凯恩看着他们往健身房走去的背影,眼中竟然有些担忧,“艾斯很多年没有……”
    艾娃问:“怎么了?”
    “没什么。”凯恩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
    莱尔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飞檐走壁的天赋,竟然真的顺着原路的水管爬上了二楼浴室——当然主要原因是别墅简单的结构和袖珍的体积,尽管如此,莱尔翻过窗户的瞬间还是觉得自己快挂了,衣服脏得不像样,多处被刮坏,手臂上也多了不少伤口。
    莱尔一边思索着不被凯恩发现的可能性,一边迅速处理浴室窗台上的脚印。
    ***
    凯恩送走艾娃和艾德伍斯之后回到卧室,发现莱尔不在床上,又到浴室看了看,也没人,最后才在阳台找到吹冷风的莱尔。
    凯恩走过去从背后环住莱尔的腰,嘴唇贴在莱尔的颈侧感受了一下温度,莱尔冰凉的皮肤被他温热的嘴唇烫得一抖,下意识地往另一侧偏头。
    “回房间?”凯恩贴着莱尔的耳朵低声问,略带沙哑的声音和独特的尾音上扬的腔调让莱尔的耳朵发痒发烫。
    莱尔在凯恩怀里转过身,懒洋洋地说:“不想回房间。”
    “冷不冷?”
    “冷,甜心,所以你给我捂手。”莱尔说着说着就从凯恩腰间探入他的衬衫,一双冰凉的手在他腰腹部滑来滑去。
    凯恩倒吸一口凉气,嗓音愈加沙哑:“宝贝,捂手可以,别动来动去,我要是硬了可不会放过你。”
    莱尔就怕他不硬,双手沿着凯恩的背部逐渐往上爬,笑嘻嘻地说:“那就在这里搞。”
    凯恩把他在自己背部又画圈又挠的双手拽出来握在手里,凑到嘴边对着莱尔的手心哈了两口气,又搓了搓,重新握到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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