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浩淼跟在二人身后,像只不断摇着尾巴的大狼狗,他想要问无名姑娘怎会流落成舞女?莫不是商队出了什么问题?可又担心这话会不会太过直白,让无名姑娘伤心。于是南浩淼思虑许久,才憋出一句:我一直将的姑娘救命之恩记在心底,姑娘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说一声便是。
    可再抬头,南浩淼才发现,无名和南月二人早已不知所踪。
    无名南月二人进入饭厅后,仆从们正好将饭菜准备好,唐池雨也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
    可是饭桌上却多了一个人。
    南浩淼坐在桌上,小嘴叭叭叭地说个不停,还不时对无名露出一个羞敛的笑。
    我家在扬州那边,我前些天出门游历,正好在这儿借宿两晚,明早就回去了。没想到这么巧,能碰见南月妹妹也回家暂住。南浩淼挠着头,南月妹妹接下来准备去哪儿游玩?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扬州?
    南浩淼询问着南月,可目光却是瞟向无名的。
    很巧的是,无名三人旅途的下一站,正好就是扬州。
    不必了。无名双手撑着下巴,摇头道,南公子,我们有缘再见。
    唐池雨亦是终于忍不住南浩淼的聒噪,狠狠瞪他一眼。看样子,南浩淼要是再敢多说几句,她大概会忍不住一句你他娘的举起拳头打过去。
    南浩淼失落地埋下脑袋,他终究不是一点儿也不会看气氛的,知趣地不再多言。
    下午,南月带着无名在周遭田野逛了一圈,吃过晚饭,便牵着她在宅院中参观。
    初夏时节,天色暗得很晚,眼看已经是入夜的时间了,整座宅院却仍然被一层淡淡的暮光笼罩。南月一边牵着无名走,一边轻声介绍着。她小时候最喜欢哪个地方,在哪儿玩过什么,又在哪儿出过糗,都一一说给无名听。
    最后走到后院中,小小的后院里放了个巨大的木质打谷机,阳光洒在上边,落下一层暖黄。南月望向打谷机后边的一片阴影,没有说话。
    她小时候每次孤独难过,都会悄悄躲进那片阴影中,思念她的姐姐。
    无名顺着南月的目光看过去,似是感觉到什么,轻柔地揉着南月的脑袋。南月朝她身边靠了靠,她顺势低头,在南月眉间落下一个轻吻。
    南月闭上眼睛,睫毛轻颤,手指抓紧了无名的衣袖。
    在田埂上那场浅白的表白过后,她们的相处时似乎和以前没有区别,细微处却又改变了许多。
    无名不再犹豫,轻柔地往下移动,从眉间,到睫毛,到鼻尖,最后到唇角。小心翼翼,像是怕不小心将怀中宝物破坏了一般,动作轻得如羽毛扫过。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南月却软绵绵地跌进无名怀中,像猫儿一般低声呢喃:无名
    无名一手揽住南月的腰肢不让她跌落在地,一手轻轻捏过她的下巴,让她微微仰起头。
    南月期待又可怜地眨着眼,眸中似有泪光闪烁。
    无名狐狸眼眯起,正欲低头,余光却看见一个讨人厌的身影。
    南浩淼一脚踏进后院中:无名姑娘,南月妹妹,你们在哪儿?
    无名皱起眉:
    南月也颤抖一下,双手抱紧了她。
    趁着南浩淼还没看见她们,无名抱起南月,无声地掠向房顶,片刻之后,便将南月带回她的房间之中。
    回到昏暗的房间中,南月的脸颊还泛着微红。
    无名将南月放到床上,关上窗,原本就昏暗的房间更是陷入一片黑暗中。无名刚想伸手点燃烛火,却又在半空收回手指,从包裹里拿了两件干净寝衣,扔给南月一件。
    南月很稳当地接住,转身背对着无名换衣服。无名站在原地,看着南月的背影,亦是迅速褪下原本就露出大片肌肤的胡族舞衣,换上轻薄寝衣。
    无名看得很清楚,南月换衣服的速度虽然很慢,但更多是出于羞敛,没有一丝黑暗中看不清的样子,动作熟稔无比。入黄家地牢那天,无名就注意到了,南月似乎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视物。
    无名习惯黑暗的环境,是因为曾经在狼群中生活八年,有过太多次夜晚跟随狼群狩猎、迁移,以及在黑暗洞穴中移动的经历,可是南月是因为什么呢?
    果真如小姑娘曾经所说的一般,她也有一些事情是瞒着无名的。
    除了黑暗中能视物这一点还会有什么呢?
    无名心里冒起酸泡泡,这才转身点燃烛火。再回头时南月已经换好衣服,无名便从后面轻柔地抱了上去,下巴搁在南月肩头,轻轻呵出一口气。
    初夏的寝衣很薄,肩膀处更是露出许多,由一条系带在脖子后边系住。
    感觉到颈边热气和肩膀上细腻的摩擦感,南月微微颤抖,仰头看着无名的侧脸,弱弱道:嗯?
    小南月,无名轻声道,你还没带我参观这间屋子。
    这儿是南月的房间,虽说面积不大,但无名觉得,她有必要好好了解南月成长的地方,然后将它一起记在心里。
    南月轻轻眨眼,无名便将她抱起,听她软绵绵的声音。
    这儿是梳妆镜,这儿是床,这儿是
    虽然都是些明摆着的废话,无名却听得异常认真,时不时便点点头。
    最后南月从床头梳妆柜的最底下,拿出一本泛黄的书籍:这是我以前很喜欢的话本子,偷偷看了一遍又一遍呢。
    书籍上没有封面,一看就是被当代文人所唾弃的离经叛道的风月故事。可无名不但不觉得南月看这类故事有何不雅,反而感觉怀中小姑娘更鲜活了些。
    要再看看吗?无名柔声道。
    南月点点头。
    于是两人坐到床边,无名将南月揽在自己怀中,一起看泛着岁月痕迹的话本子。
    书里写的其实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
    书生和青梅私定终身,却因为身份差距被家人拆散。书生从此发奋读书,进城赶考,离开前,他和青梅姑娘约定,等他考取功名做了官儿,就回来娶她。离开的那个夜晚,书生和青梅在桥下私会,自然而然便发生了什么。
    当然书中写得无比隐晦,仅仅侧面描写了一两段,以景衬情,水到渠成。
    可这时,抱在一起的两人看到这一段,身体皆是僵硬一瞬,握在一起翻书的手,温度也升高了几分。
    南月的耳根红了,低声解释道:我我以前没有、没有看懂这一段。
    现在就看懂了么?无名声音压得有些沙哑,气息轻缓地吐到南月耳尖。
    南月埋下脑袋,喉咙里轻微地嗯了一声,手指也紧紧捏住书页。
    无名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放开南月手掌,再度用手指勾住她的下巴,轻轻摩挲着。
    南月分明越握越紧,可书却从手中滑落下去。
    她缓慢地转身,仰头朝无名倾过去。
    又一次闭上了眼。
    无名脸颊上漾起一个很轻的笑,她靠近一些,终于如愿将这一片柔软香甜吞入腹中。
    南月的呼吸加快了些,撑在被单上的手指蜷缩起,轻微地颤抖着。
    无名却不甘心浅尝辄止,正要翻身扶着南月躺下时,外边好巧不巧,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南浩淼讨人厌的声音再度响起:无名姑娘,你在房间里吗?
    南月身体猛地瑟缩一下,慌张地睁开眼,无名却没有退开的意思,反倒押住她的双手,继续品尝舌尖的甜味。
    南月呼吸越来越快,却克制着没敢发出一丝声音,眼眶也越来越红。
    无名狐狸眼中笑意更甚。
    可门口的南浩淼没有听到回应,不但没有立刻离开,反而一边敲门一边喊得更大声了些:无名姑娘,我真的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便是,我一定倾力帮你解决无名姑娘,你在吗?
    眼看南浩淼的声音就要引来其他人,南月眼角也在这时滑落一滴泪,无名终于不悦地退开。
    无名披上披风,翻窗离开房间,再掠到门口一掌将南浩淼打晕,把他拖到客房中关上门,这才快速回到南月房间中。
    南月裹在被窝中,只留了半个后脑勺在外边。
    南月?无名轻声喊了喊。
    南月没有回应。
    无名坐过去,摸摸她的小脑袋,又喊了一声,南月瑟缩一下,却仍然没有回应。
    无名想往被窝里钻,却发现南月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连一个边儿都没给她留。无名回想起自己刚才恶劣的举动,不由得无奈轻笑一声,在一旁侧躺下,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轻轻抚摸仍然沾着湿润的唇角,柔和地看着裹在被子里的小姑娘。
    等了好一会儿,南月才冒了个通红的耳尖出来。
    无名想伸手揉一揉,又怕再把小姑娘给吓得缩回去了,只得作罢。
    南月缓慢地从被窝里钻出半个脑袋,闷闷道:无名你欺负我。
    无名柔声哄道:小南月,我错了。
    无名声音拉得有些长,像是撒娇,短短几个字,就把南月给哄笑了。
    南月拉开被窝,无名便顺着钻了进去,牢牢抱住她。
    南月,你不喜欢吗?无名轻声问。
    无名是知道答案的,如果不喜欢,小姑娘也就不会主动送上来了。
    果然,南月身子僵了一瞬后,弱弱道:喜欢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无名,你前些日子,还说我是小孩呢
    无名怔了怔,那都是接近一年前的事情了,南月还记着呢?无名轻笑一声,再次熟稔地哄道:我错了,你早已是大人了。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我还因为害怕你你长大了就不要我了,偷偷难过了好一会儿呢。
    南月转过身来,惊诧地眨眨眼看着无名: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么丢脸的事情骗你作甚?无名轻声道。
    无名在南月面前,虽然向来都是最真实的那一面,却也向来都最要面子。虽然此时是为了哄南月才说出来的,可无名的耳根仍是泛着浅浅的红。
    南月看得一清二楚。
    南月甜丝丝地笑了笑,抬头主动在无名唇边亲了一瞬,又迅速撤开:无名,我困了。
    睡吧。无名很有分寸地转身熄灭烛火,目光柔软地看着南月,没有再继续欺负下去。
    一直到南月睡着,无名才移开目光,望着天花板发呆。虽然按照大秦这边的算法,南月早已成年,可换做她穿越前的时间算还差个大半年。无名虽然穿越快十九年,但骨子里还是保留着许多上一世的想法。所以像刚才那样,和南月亲一亲解渴可以,可若是其他更过分的事情,就必须得要克制了。
    更何况她刚才的确让小姑娘觉得害怕了。
    这种事情,还是得循序渐进慢慢来才是。
    无名抬起手,愧疚又郁闷地捏了捏自己脸颊。
    清晨,南浩淼再次敲响了南月房间的门。
    无名睡了一夜,昨晚被他气出的戾气早已散得差不多,便没有再打将南浩淼给打一顿,裹上披风懒散地开了门。
    无名姑娘南浩淼黝黑的脸颊微红,局促地后退一步,我待会儿就要出发回扬州了。
    我们不去。无名淡淡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南浩淼急忙摆摆手,无名姑娘,我家是做漕运生意的,你的商行若是有困难,找我说一声便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一定全力相助。
    南浩淼声音真挚急切,没有一丝作假。可无名怎会看不出,他眼底闪烁的是怎样的情意?
    或许是从无名压根没记住的那次救人开始,这个有些憨傻的青年就一直将她记在了心底。
    无名自嘲地笑了笑,扔给南浩淼一个腰牌,无情戳灭他的幻想。
    南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胡人舞女。和南家丫鬟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无名淡淡道,救你只是顺手而已,你不必一直记着,也不必谢我。若是有机会,日后我可能借你家商船一用,若是没机会,也就罢了。
    南浩淼看着手中御赐的郡主腰牌,听着无名无情的声音,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若无名是胡商,是舞女,他或许还能说服父母,将她娶进家门。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无名竟会是京城中那位长宁郡主!
    时隔三年再见无名的喜悦瞬间化作泡沫,南浩淼艰难地抬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虽然聒噪了些,但人还算不错。天下好姑娘多得是,你总能遇见合适的那一个。无名轻声笑着,语气仍然十分淡漠,你若实在是想要感谢我,就多挣些钱,拿着那些钱,也随手去救几个人吧。
    说完,无名不管呆若木鸡的南浩淼,转身嘭一下关上房门,褪去披风再度钻回被窝中,将南月抱了个满怀。
    再睁眼时,无名眸中的淡漠早已一扫而光,只剩下数不尽的温柔。
    三人又在南家住了几天,逛遍周围江南小镇风光,这才出发前往扬州。
    两地距离不远,风景却截然不同。
    马车沿着扬州城外小树林一路前行,周围是望不到尽头的丛林,却隐约可以听见远处海浪声,闻到略带腥咸的海风气息。
    三人没有入扬州城,而是在城外小镇上住下,吃过午饭,直奔海滩而去。
    无名倒是去过几次海边,但南月和唐池雨都是第一次看海。小姑娘抱着无名的手臂蹦蹦跳跳,眼睛里闪着星辰似的光,唐池雨更是直接脱下鞋袜挽起裤腿,朗声大喊着往海浪里冲。
    初夏时节,日光还算是温和,洒在海面上带来一层柔和的金光。
    无名和南月一块儿,牵着手走在海浪冲刷过的海滩上,每走几步,留下几个脚印,就立刻被海浪冲刷走,光溜溜的海滩上什么都不剩。
    忽然唐池雨从身后追过来,弯腰捧起水往两人的方向泼去。无名眼疾手快将南月护在怀中,犯规地用内力拍起好几尺水花,将唐池雨全身上下淹了个透彻。
    无名!你!唐池雨猛地甩甩头,更加用力地朝二人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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