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再高一个境界的分神期大能,都未必有这控制力。
    方轻鸿喜滋滋在心底又夸了句不愧是我师尊,随手将被挑剩下的那盏兔子灯塞回须弥戒。动作才做到一半,就见雪发青年薄唇翕动,吐出了今晚的第三句话:不放?
    呃。
    方轻鸿认命了,看来他今天是跟这灯杠上了。行吧行吧,他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放回去的手停住,把东西掏了出来,方轻鸿捧着灯走到青年身边。
    他手里这盏瞧着最滑稽,可见是第一只练手的,白耳朵一只高一只低,圆滚滚的身子也有点左右不对称,看着倒有种怪模怪样的挺可爱。
    道一很大方地也给他点了朵神火,方轻鸿顿时有种拿了烫手山芋的压力。他前世到后来,自然修成了上昧神火,不但修成了,还将另外两昧炼制化境,合为传闻中,上仙界才有的三昧真火。
    他心随念动,想怎么点就怎么点,还拿来给人放过烟花,哪怕他跟柳梦涵的合籍大典提上日程,上修界仍流传着云鸿真君的风流美名。
    将河灯推入水中,方轻鸿合上眼,念着前世的点点滴滴,在心底许愿今生他的故人们岁岁年年、年年朝朝,维以忘烦忧,维以不永伤。
    睁开眼时发现道一在瞧他,低敛的眸光内缓缓流淌,似静谧的河。其下涌动的暗流,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逃。
    师尊可有许愿?方轻鸿左顾右盼,随便挑起个话头。
    道一真君淡然颔首。
    方轻鸿瞠目结舌,还真有啊?!他今天吃的惊都快能赛过往日吃的盐了。这下也顾不上旁的了,一句追问脱口而出:那师尊许了什么愿望?
    道一只望着他,没有说话。
    那目光像要望进他心里。连萦绕于青莲峰的灵气,都在此刻,变得缓慢而黏稠。
    半晌,方轻鸿回过神来,手心全是汗。
    他蓦地站起身,师、师尊若无事,弟子就先回
    轻鸿。
    道一抬手,一支小巧的天青色玉瓶立于掌心。他往前伸了伸,道:收着。
    方轻鸿定睛,是百花凝露丹,浣花剑宗唯一拿得出手的疗伤圣药。
    道一:凡事尽力而为便可,为师对你并无要求。
    这话说的一语双关,沉重得方轻鸿透不过气。
    第6章 前尘 唉,我也是有故事的人
    两日后,浣花剑宗的轻云舟启程,携连同宗主道一真君,及另一位长老道桓真人在内的三十余人,赶赴昆仑宫。
    道衡真君接任宗门事物不久,尚未来得及拜会各派,此次亲身前往,很有些趁此机会联络各宗情谊的成算在。
    剑修普遍心眼直、嫌麻烦,特别是在他们看来能省则省的事情上,眼下五域和平,尚无大事需召集各大宗门会盟,因而精英云集的大比,反而是人最齐的时候,现在一并见了,也算一劳永逸。
    道衡真君是在三十年前升任宗主的,浣花剑宗前任宗主坐化的早,消散天地间时,道衡才是个元婴真人。
    修行越到后期,就越步履维艰,天赋勤勉气运缺一不可,能从金丹蜕变演化为元婴的,就已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因而也被修者们成为境界上的第一道坎。再之后,每个大境界的提升都无异于一次重生。
    老宗主修为已至化虚境大圆满,他心知此生突破无望,自己的路到了尽头。可剑修特有的犟脾气又让他不甘服输、不想认命,一意孤行地闭关冲击大乘期。最后,冲关失败的老宗主心魔缠身,重伤难愈,没过几年便化道了。
    当时的情境,道衡可说是临危受命,硬接下了这担子。
    元婴期修者的实力放在金丹能当老祖,元婴横着走的下修界,的确够当一方雄主,但在灵气充沛,卧虎藏龙的上修界,就有些不够看了。
    一般中小门派的话事人都有元婴境的修为,再加上坐镇的太上长老而这些老古董的境界,决定了该门派的底蕴,能出在这片大陆的什么位置。
    如道衡这般地位的昆仑宫现任宫主,柳梦涵的父亲柳凤声在接任宫主之位时,都已经是分神后期的强者了。现在两百年过去,柳宫主成功突破,已为当世有数的化虚境大能。
    上修界疆域广袤,五大域实际上只是粗略的划分,连地方小派,治下都以十数城计,更遑论庞然大物们,通常方圆万里以内、数百城池,都是大宗门的领地。
    修者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获得如此丰厚的资源,若无大能坐镇,地位的更迭交替转瞬就能完成。
    彼时道一境界阻塞,困囿元婴境百年,直到收方轻鸿为徒,突然与天地交感。在厚积薄发下,竟连升三关,从元婴大圆满一举突破至出窍后期,轰动一时。
    以他的岁数,再加上奇迹般的境遇,四海之内的老一辈修者皆称浣花剑宗的道一后生可畏。
    境界越深厚的修者,对冥冥中的气机感知就越敏感,俗称知天命,而气运加身之人,都能从他的修行路上看出蛛丝马迹。显然,没人会怀疑道一最终能否成仙,只会对他究竟用多少年感兴趣。
    上修界也有很久,没见过天门隐现、金阶接引,仙气缭绕的飞升景象了。
    道衡前二十年都为保宗门地位而汲汲营营、鞠躬尽瘁,直到顶住了东域几大宗门的蠢蠢欲动,才得以松口气,有时间闭关修炼。
    十年静坐,终在今年初将将突破至出窍。也正因如此,道衡才会选择在此时出关,要以元婴境的身份前往昆仑,即便有浣花剑宗的招牌撑场面,也是人微言轻,凭白弱人三分。
    世人皆知剑修同阶无敌,部分天资优异者,甚至能在高一阶的修士手下全身而退。虽然道衡出窍初期的修为也有些勉强,但境界不够,至少还能用战力撑撑场面。
    方轻鸿单手托腮,盘膝坐在舟尾,心不在焉地回应着路过师兄们的招呼。
    前世道衡真君本为温和大气,紧要关头又不失剑修凌厉风采的优秀女子。在道一尚未拜入门中时,是浣花剑宗人人称颂的天才大师姐,即便后来光芒为道一所掩盖,那也是在被提及时,或惋惜既生瑜何生亮、或夸耀大家风范的存在。
    然而命途多舛,道衡师叔一招不慎,被魔修种下心魔蛊,在道心蒙蔽的情况下,做下不少错事,也曾给青莲峰使过许多绊子。
    直到宗门大阵被魔修里应外合攻破,遭遇灭门之危的关头,师叔终于恢复神智,可一切都太迟了。
    昨日中中昨日非,她俯瞰这满目疮痍,不禁悲从中来,最后以身祭阵,挡下了魔尊的攻势,为幸存的宗门弟子争取到一线生机。而她则身死道消,自此消弭于天地间。
    浣花剑宗历此大劫,元气大伤,宗门典藏和地下灵脉被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道门宗派瓜分殆尽。而他们只能忍气吞声,避世而居。
    直到他和道一修炼有成,携手上门,将当初所有趁火打劫的宗门夷为平地,抢回失去的东西,方才得以东山再起。
    想到这段往事,方轻鸿心潮起伏,胸腔内仍有股难解的忧伤。
    那年的浣花剑宗,委实死了太多人。
    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却已是天人永隔,再难相逢了。为他们断后的师姐前些日子才送过他香囊,哄了半天才肯对他露出个笑,娇娇俏俏说原谅你啦的师妹死在了魔修刀下,都没知觉了,还紧紧护着身下尚且年幼的孩童。
    那是他们新入门的小师妹,才八岁,屏住呼吸,用手死死捂着嘴,眼神又痛又恨。直到被方轻鸿找着,才昏了过去。
    那些年他和师尊同生共死、同进共退,比起寻常师徒,更有一层患难至交的情谊在。
    道一道一念得多了,方轻鸿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怀疑起人生。
    前晚电光石火间,他脑内只闪过一句话:既然性别都不对了,感情方面就不用那么对了吧?!
    然后方轻鸿就双腿快过大脑的,直接跑路了。
    事到如今他要还看不出师尊对自己的不同寻常,就成个傻子了!
    唉,这都什么事啊。
    重生归来,修为没了就算了,熟识的人统统性转也认了,既然天道让他不近女色,那就不近吧,但也不能勉强他和男人有那个什么吧??
    不带这么包办姻缘的!方轻鸿愤愤。
    不过道一的毛发并非天生雪白,前世这个时候,还是如云如雾的三千青丝,直到百多年后自毁道心,才一夜白了头。
    或许是不敢相信,亦或许他潜意识里拒绝细思,如今退路封死,已容不得方轻鸿再装傻充愣下去师尊此世怎这么早就白了,难道他已改修有情道?
    那那
    那他也不行啊!
    就让他们保持纯洁的师徒情谊不好吗!
    方轻鸿原本说话虽不似那些名门之后的讲究,倒也不是这个调调,但从活出新一世开始,脑子里就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什么未来,什么科技,还有些奇奇怪怪,据称是流行用语的口癖。一开始只是碰到什么事时,脑子里会突然蹦出一两句,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杂七杂八的东西就相对变多了,但都零零碎碎的,拼凑不出个完整的模样来。
    方轻鸿自然明白此事非同寻常,处处透着诡异,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被夺舍了。因为体内这位不速之客的记忆共享,才导致他多出了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谁能夺舍一位大乘期的大能呢?更何况他那会儿还是全盛期。
    方轻鸿仔仔细细地检查过,身体是自己的,灵魂也是原装的,识海没有被寄宿的痕迹。
    怪异的事委实太多,不如一件件捋,先把首要问题解决了。
    他摸着下巴思忖,一切的祸根,似乎都从宗门大比开始。
    前世魔修趁各派云集人多眼杂之际,潜入昆仑宫作妖,因此倒霉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那次他们做的隐秘,开始正道诸派并未多想,直到后来道魔大战爆发,众人逆推线索,才惊觉原来早在此时,魔修们就已有所行动。
    当然,方轻鸿运气好些,昆仑一行遇到的,是魔尊爱女赫连珏。不但没能把他怎么样,还被套出了些许秘密。
    可惜他当日也是管中窥豹,再加上境界低微,等真正明白过来时,已经迟了。现在上天既然给了他一次机会,定要力挽狂澜,阻止悲剧的又一次发生。
    师兄傻呆呆的在想什么呢?何田田突然凑过来道。
    陡然放大的一张脸惊得方轻鸿一个不稳,差点从船上掉下去。见小师弟一副单纯烂漫,不知世事的模样,摸着胸口喟叹:做小孩真好啊,什么都不用烦恼。
    何田田当即炸毛:什么意思?师兄看不起谁呢!
    方轻鸿边跳到甲板上,边故弄玄虚的摇头晃脑,而后脚底抹油,瞬间溜之大吉。
    何田田一愣,跺跺脚,立即追了上去:站住!你跑什么,快给我说清楚!
    正当方轻鸿,就迎面碰见了云真子。
    后者穿着剑宗子弟统一制式的白色道袍,衣摆的莲花纹样彰显主人真传弟子的身份,发髻以一支朴素的桃木簪固定,白皙俊秀的脸上满是讶异:师弟锻炼身体?
    方轻鸿不欲多谈:师兄快让让,再迟些你师弟我就要被按在地上暴打了。
    云真子顿时来劲了,伸手拦下人,兴致勃勃地说道:竟也有人能把你按在地上暴打,正好让师兄瞧瞧,文斗还是武斗?比剑还是道法?
    方轻鸿:
    青莲峰云真子,说好听点叫是块当剑修的材料,说直白点就是除了当剑修,他也干不了别的。脑子里只有剑和打架,真真白瞎了那副好皮囊。
    已经追上来的何田田闻声,呵呵一笑:既然大师兄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尽力而为。
    第7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青莲峰三傻
    同境界修士亦有高低之分,在金丹境最直观的体现,就是金丹修的大不大圆不圆,饱满不饱满。
    上修界以万年为单位计算的悠悠历史里,剑修在比斗中顿悟突破的事也不鲜见。
    云真子现今只差临门一脚,自觉枯坐毫无意义,为修成最饱满无缺的金丹,干脆出关,前来参加宗门大比,以期能在和不同人的对战中有所领悟。
    刚从无过崖下来时,云真子面对两位初次相见的师弟,说得第一句话是对着方轻鸿的:筑基中期?
    若无重宝刻意遮掩,高阶修士看穿低阶修士的境界轻而易举。
    在同龄人还于炼气期苦苦挣扎时,方轻鸿已经到达寻常修士要用近百年光阴,才得以触碰的境界,的确能算惊才绝艳。
    云真子看向他的目光十分热切:师弟当真好天赋,择日不如撞日,比武台走一遭?
    听得何田田在旁边直翻白眼:大师兄好不珍惜脸皮,二师兄如今才筑基,如何比得过你。
    云真子当即拍着胸脯打包票:小师弟尽管放心,我们只比剑招,不动真元。
    那你个经过天雷淬炼肉身的金丹,也占尽便宜了好不好?何田田腹诽。先前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那点儿遐想憧憬,亦随之烟消云散。
    最终的结果毫无疑问,自然是方轻鸿获胜。
    云真子虽相貌看上去仅二十四、五的光景,实际已有两百余岁。他花费四十多年修至筑基中期,放到往常,也算不辱没精英弟子名头的天赋了,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莫说方轻鸿,就连今年才十五的何田田,都已练气九层了。
    云真子收了剑,直叹江山代有才人出,一朝新人胜旧人。临末又加了句:等何师弟筑基后,不若咱们也来比划比划?说话间,眼中满含跃跃欲试的光辉。
    何田田:
    原本以何田田如今的修为,此次出行从未将他纳入考虑范围内,是何田田跑到归虚峰,对着道衡真君一通撒娇哀求,才加塞进来的。
    道衡心想反正青莲峰三名弟子去了俩,再带个也无妨,就当提前见见世面。而且有他亲自坐镇,想来也可护这些弟子周全,便拍拍何田田的脑袋同意了。
    说来稀奇,何田田虽为青莲峰弟子,倒和归虚峰上下处的不错,表面沉稳端庄的宗主还挺吃小孩膝下打滚这套。
    轻云舟日行十数万里,也要大半月才进入昆仑宫的地界,可见上修界幅员之辽阔。修士不用吃饭睡觉,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就算有,凭剑修的榆木脑袋也没法理解乐趣在哪儿。
    方轻鸿无聊地每天在房内打坐,何田田倒会隔三差五来骚扰他。
    其它没得玩,就只能玩弟弟,回回撩得小师弟怒发冲冠,爬上榻来揪着他一顿好捶。方轻鸿十分配合,发出些似真似假的哀嚎逗人,气得何田田鼻子都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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