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也没咄咄逼人,遗憾的点了头:“那你记得要跟我谈啊!”
    其实她更想说,若你情路上有什么坎坷,爹娘都会帮忙的!
    从那以后,尹叙不再踏月归来,都是早早完成手头的事,然后回到书斋学做桂花糕。
    他用了十天时间,终于凭一己之力蒸出了出摊级别的桂花糕。
    王氏激动不已,真不愧是我儿子,哪怕将来在朝廷混不下去了,出来支个摊卖桂花糕都能养活媳妇孩子呢!
    尹叙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随着陇西军抵达长安的日期渐进,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甚至在闲暇之余穿回了一贯的浅色衣衫,仿佛变回了那个温润谦和的贵公子。
    这日上值前,他早早起身,做了一笼新鲜的糕,亲手用食盒装好提着上值。
    陇西军浩浩荡荡回城,引来许多百姓围观,乾盛帝领着官员亲自相迎,尹叙站在一旁,眼神飞快的搜寻着云珏的身影。
    然一圈看下来,尹叙心头微微发凉。
    圣人很快处理了被押送回长安的案犯,又对陇西军大加赞赏,要设宴款待。
    尹叙不死心,继续寻找,但即便找下来,的的确确没有云珏。
    直至圣人与云庭单独谈话时,尹叙回到办事的厅内,不多时,有前去打听的内侍来传话。
    陇西军会师之后,考虑到边防安危,又兵分两路,一路押送案犯来长安复命,一路已经直接回了陇西……
    云珏,她连长安都不回,直接回陇西了。
    第87章 肄业生
    随着陇西军再入长安复命,朝中的氛围已经变了。
    乾盛帝此次调用陇西军,是以魏王和赵王谋逆犯上为名,清理了他们在江南诸道和河北道乃至都中的党羽。
    但对于当年的事,乾盛帝并无起底的意思。
    是以,陇西军和乾盛帝的关系,更像是因为魏王和赵王的事得到了一个短暂的平衡。
    当乾盛帝一封圣旨送到软禁秦怀月的府邸,将秦怀月封为和亲公主时,越发显出陇西和圣人达成此次合作的条件。
    八成还是舍不得孩子,遂以此次肃清活动,换云珏的自由。
    而圣人得了大权,不再忌惮陇西,反而更多地依仗起陇西的守卫之能。
    倒是云庭,私底下见到圣人时,先是解释了云珏因思乡心切所以回了陇西,而后又表示,她身上这个长宁公主的身份,怕是有些高抬了,遂欲请圣人收回成命。
    乾盛帝闻言,先是瞥了一眼脸色冷清立在一旁的尹叙,然后笑了。
    “云将军此言差矣,朕当初下旨时便说过,见到云娘子便倍感亲切,心生欢喜,这才认为义妹,从未说过是要让她去和亲。”
    “陇西此次再立大功,云珏更是军功加身,太后谈及亦赞叹连连,一如她当年风采,便是认她为义妹,又有谁敢说些什么?”
    “再说……”乾盛帝再瞥一眼尹叙,眼里藏笑:“朕是真心喜欢云珏这个妹妹,她过了今年,就是不急着出嫁,婚事也该议一议了,连太后都觉得好的孩子,岂能叫等闲人抱得美人归?朕的义妹,自当配一个好的人家。”
    尹叙眼珠动了动,注意起云庭的态度。
    云庭一提到女儿,脸上的笑容都会多三分,“陛下言至于此,臣再推诿便是辜负圣心了。臣代小女再谢圣恩。”
    ……
    云庭复命后,得了圣人的赏赐,也要回陇西了。
    他离开之前先见了赵程谨一次,毫无意外的,赵程谨还气着。
    之前是赵喆命他留在长安,如今是他自己要留在长安。
    此事云庭也有参与,说是帮着瞒骗也不为过,连劝和的立场都不稳当。
    无奈之下,他只跟赵程谨简单嘱咐了几句,让他多修书回家。
    赵程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应下,亲自送云庭离开,返身折回时,意外的发现了不知何时赶来悄悄站在一旁的男人。
    赵程谨眯了眯眼,笼着袖子走过去,讥笑道:“尹侍郎闲得很啊。”
    尹叙眼神轻转,落在了赵程谨身上。
    赵程谨打量着尹叙,直接道:“尹叙,你该不会是在这等云珏吧?”
    尹叙完全无视赵程谨话中的嘲讽和不屑,竟直接问:“她真的没来?”
    哈!
    赵程谨差点笑出声来。
    “怎么,你把她丢在将军府门口,让她成为全长安的笑柄,还指望她心里存着痴痴爱恋,明明来了长安却不敢见,还躲在暗处偷窥你?”
    尹叙唇线紧抿,并不反驳,沉默片刻后,他转身离开。
    赵程谨笼着袖子站在原地,等尹叙的马车看不到颖儿时,他脸上的讥诮散去,目光深沉的看向眼前的长安城。
    半晌,他忽然轻叹,呢喃道:“就算守死在边关,又有谁看得到?”
    今朝陇西与圣人的相互信任,是因先帝与父辈们铺陈在前。
    可若再过十年,二十年呢?
    江山再易,物是人非时,昔日的忠肝义胆和生死情谊,还能维持这份信任吗?
    圣人高坐朝堂,再明智也只能看到萦绕眼前的人。
    所以,他必须留在这里。
    ……
    尹叙从书斋搬回了相府。王氏闻讯赶来,喜极而泣。
    他搬出去住了几个月,王氏每日都会让人打扫他的院子,始终一尘不染。
    “三郎啊,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同父母好好说,万不要再这样说走就走。”
    王氏知道这事的根结在父子二人之间,她也不敢多说,只略略劝了两句便让他好好休息。
    尹叙沐浴后,换了身松软的白袍,站在衣柜前,他无意瞟见一套衣裳,愣了一下。
    那是第一次与她相约出游,他精心挑选许久选出的。
    可那日,他在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下放了她鸽子。
    原以为她会生气委屈,又或是难过落泪,一般女儿家不都这样么。
    没曾想,在他匆匆赶到与她对望时,她率先露出的是一个明媚的笑。
    她没哭,也没生气,倒是用一个荷包将他折腾的心中五味杂陈,有口难言。
    从那日开始,他就在忍耐。
    因为深信父亲所言,又有种种蛛丝马迹为这份猜想佐证。
    现在想想,从头到尾,他都不算真正的坦诚相待,与之相对的,是她竭尽全力的真心相待。
    她喜欢的东西,总会先想到给他留一份。
    她喜欢他,便爱屋及乌珍惜他的一切,哪怕只是他亲手制作掉在地上的木牌。
    她的情意不唐突也不扭捏,总是盯准时机,一次两次,见缝插针的挤进他的眼中。
    正因毫无保留,所以才格外动人,让他终是忍不住吻住那双唇。
    可也因为这,让他从来就没没想过,她决然抽身时会是什么样子。
    尹叙抬手扶了一下衣柜,另一只手按在心口的位置,一股钝钝的酸痛感自心间蔓延开来。
    他靠在衣柜边,眼底融着浓黑的情绪。
    云珏,我们还没完。
    ……
    因河北道秦氏和江南诸道都被陇西军扫荡清理过,空出许多要职来,一时间,朝廷求才若渴。
    很快,圣人先是在国子监中开始了新一轮的监外历练,用自己的人填补了部分空缺,又在敲定来年科举的筹备事宜后,将国子监新一轮入学考核交给了尹叙,让他兼任监丞。
    至此,新学的革新算是彻底落定,开始稳步有序运行。
    次年三月,国子监考场大开那日,长安城下了一场大雨。
    无数满怀希望的考生跨过门槛勇赴考场,若细细辨认,不乏有身形娇弱的女子随行其中。
    男子和女子是分开考试,考生们匆匆走来,一抬头便瞧见了一男一女静静立在各自的考场外。
    男人紫服玉冠,负手而立,明明生的俊美,却在沉默中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女人白袍高髻,双手交叠于身前,未施粉黛,却自含一份高洁清丽。
    这二位,便是今日两边考场的监考了。
    在一片潮湿狼狈中,二人从容不迫的姿态太过惹眼。
    有些外来的考生提前打听过,那位女博士是新学第一批结业学生中的魁首,还是当今太傅的孙女,长安第一才女。
    女子结业后,若表现极佳,是可以谋职的!
    所以,今年参加考试的女子几乎不比男子少。
    等到考生差不多就位时,谢清芸对尹叙略略颔首,尹叙亦回了个浅淡的眼神,二人干脆利落的去了各自的考场。
    三场考试全部结束那日,长安城放晴了。
    讨论完试题且信心倍增的考生,竟讨论起此次监考的那双璧人来。
    “我听说那位监丞是相府公子,之前在国子监,也是品学兼优的典范,那女博士也厉害,是太傅的孙儿,两人站在一起可真是般配。”
    “不错不错!我也觉得。”这人还陶醉起来,“你们说,女学的博士也会教我们吗?”
    这个话题妙啊,看惯了古板守旧的老夫子,若来个才学兼备的女博士,真是听听都让人想好好读书!
    几人越聊越开心,仿佛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国子监,重心慢慢偏移到以后的日子。
    正因考试严格,都是凭真才实学,所以寒门子弟与贵族子弟都有,他们出身不够好,也不知在那些高门子弟面前会不会矮一截,又或是会有什么摩擦。
    几个人一激动,忍不住当场抱团,如果被欺负了,大家一定要紧密团结对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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