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被怀疑聪明与否,有什么好在意的?
    外在形象都是虚的,何况流言无论如何也传不到京城去。又有使臣偷偷找上门来,九阿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嘴皮子说干却乐在其中,终于忙完了一天事务,哼着小曲,弯腰进了自个的帐篷。
    这几天忙忙碌碌,成日与大侄子商量计划,连额娘都没见几面,更别说老十,还有其他哥哥弟弟了。明儿得同他们解释一番……
    哪知宜妃等在里头,眉心紧蹙,来回踱着步。
    九阿哥惊讶了:“额娘?”
    “本宫方才出门散心,遇上了太子爷。”宜妃复杂万分地瞧着他,半晌试探道,“咱也不寻看眼睛的名医了。额娘也有十万两,能给你治治脑疾么?”
    第46章 比试   一更
    宜妃原也没有如何,甚至很是高兴。
    做额娘的,谁不盼着孩子有出息?没想到出塞一趟,还有这样的惊喜,不仅能瞧瞧小十的未来福晋,小九更是有了差事,与长孙一道,得了皇上前所未有的重用!
    宜妃差些喜极而泣。虽不甚了解内情,但她明镜似的清楚,若不是太子心存善意,弘晏也对九叔亲近,小九撑死就是一趟游玩,不会有‘奇遇’。
    胤禟忙忙碌碌,她巴不得他忙忙碌碌。心中大石落了地,宜妃看着惠妃略微僵硬的神色,心里畅快无比,出门遛弯的频率直线提高,也是巧了,就在方才,她遇上了太子爷。
    太子对胤禟生了意见,尤其是他散布的流言。
    团毛线,十万两,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比老四还要离谱,人家好歹是正宗知己,不是假冒伪劣。
    流言暂且不说,儿子还被拐跑了,太子那叫一个后悔,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千金难买早知道。
    好不容易遇上告状的时机,太子怎能放过,把胤禟的霸道宣言,同宜妃简略讲述了一遍。
    宜妃:“……”
    她儿子好像听着脑子不太好使。
    于是就有了当下一幕,宜妃忧心忡忡,一句‘脑疾’噎得九阿哥无话可说。
    额娘,您是我亲额娘吗?
    想撬老四墙角,这事是万万不能和盘托出。
    “额娘,这都是策略,瞒天过海的策略。”胤禟打了几套拳法,展示自个四肢健全,还背了几首长诗,证明脑子没有问题,一叠声地让宜妃放心,“我都十六的人了,您别操心。等着儿子的好消息就是!”
    瞧他一副自信模样,宜妃更不放心了。
    稀里糊涂被哄回去之前,她耳提面命:“照顾好弘晏,万不能让他受了委屈。”否则马鞭伺候,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话,胤禟没有反驳。他把自己代入知己的位置,慎重地点点头,“自然!”
    ——
    另一边,十四阿哥的帐篷里。
    九阿哥得了皇上布置的特殊差事,随驾的皇阿哥不是蠢货,胤祯亦是心有所感。
    九哥往日与十哥形影不离,如今和弘晏混在一处,成日不见人影,不知做些什么,太子也不阻拦。
    旁敲侧击询问八哥,八哥只是笑,他只好悻悻然地收回打探的念头,骑着骏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奔驰。
    他不愿拉上十三,宁愿享受独自一人,无拘无束之感。第一日爽快无比,第二日郁气尽去,第三日,额娘病重的惶惑慢慢淡了,可久而久之,十四竟是觉得,脚下草地绿得恼人,策马奔腾也无甚意思。
    当下,一向‘泯然众人’的胤禟有了差事,十四心间复杂,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其中缘由,与弘晏有没有关联?
    他只恨自己年纪小,又恨自己不是汗阿玛最喜欢的儿子,心头焦灼,脸上渐渐没了笑。若巡视塞外改为木兰秋狝,若能在骑射一道大展身手……
    心情不好,连带着老四家的降火清茶,他不愿意用。十四闭起眼睛,用舌头顶了顶口中燎泡,沉沉呼出一口气。
    好不容易猎的半大老虎,万寿节被弘晏抢了风头,那是他的霉运,再没有下回。
    ——
    八阿哥隐约知道九阿哥在忙些什么。
    这几日住在塞外,唯一发生的特殊事件,便是漫山遍野、被剃得光秃秃的羊,还与弘晏侄儿有关。
    弘晏具有忽悠属性,八阿哥乃是最早一批的受害者。事实证明,跟着大侄子,绝对错不了,八阿哥一笑,真心实意为九阿哥高兴,胤禟心心念念做生意,他是知道的。
    九弟同他感情好,只盼九弟能够心想事成。
    若牵扯到羊毛的买卖,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胤禩无意刨根问底,拉着日渐幽怨的老十道:“收一收这副模样。都要娶福晋的人了,若让汗阿玛瞧见,那还得了?”
    “九哥突然变得奋进,我这心啊,总是空落落的。”十阿哥长叹一声,摆摆手,“至于娶福晋,早得很!八哥在前,明后才能轮到弟弟。福晋嘛,两只眼睛一张嘴,不要歪瓜裂枣,随便过过日子就得了。”
    听他一番歪理,八阿哥哭笑不得地摇头,低声道:“皇玛嬷昨儿接见了几位贵女,哥哥瞧见了。”
    论心细,胤禩算众皇子中拔尖的那个。哪知十阿哥半点不感兴趣,神情不以为意,“汗阿玛闭着眼睛点鸳鸯谱,哪能让弟弟选?哪个都一样。”
    他是贵妃之子,谁也不敢亏待他,熬着熬着就成了郡王亲王。
    除了探听八卦找九哥,胤俄颇有得过且过的意思,八阿哥点了点他,在心底暗叹一声。
    贵妃早逝之后,十弟就成了这副性子,幸而有宜妃娘娘的照拂。也是十弟让他不敢怨怼,让他由衷感激上天,即便出身不高,在惠额娘手下讨生活又如何?
    额娘还在。
    ——
    流言渐渐发酵,羊毛的买卖也渐渐火热起来,除了动乱之地,各部使臣终是齐聚科尔沁。
    拜见完皇帝陛下,他们就如做贼似的,要么围着九阿哥的帐篷打转,要么热情相邀,与他相约小土坡。诸多手段错漏百出,皇上捏捏眉心,装作眼瞎看不见,太子更不愿瞧见那些辣眼睛的场景,提溜弘晏到了自己身边。
    见阿玛有往醋王方向发展的可能,弘晏嘴甜的不得了,立马向太子献起殷勤,终于把他哄高兴了,还哄了一块太子妃亲备的肉干。
    弘晏感动接过,吃着肉干,在心底仔细琢磨。
    若说八叔是润物细无声的好手,心思细腻话术高超,九叔就是交友遍地的生意人,热情无比不拿架子,和谁都能掏心窝。
    九叔现年才十六……
    弘晏顿觉唏嘘,人不可貌相,等九叔再大一些,手段真正成熟起来,同他做生意的那群人,被人卖了还要替他数钱。
    一转头,弘晏去寻果敦小王子了。
    果敦很是高兴,成日黏着他,一口一个‘哥哥’地叫,还拉着弘晏去看自己的宝贝,有嵌着宝石的小弓,还有巨型狼牙吊坠。
    两人就这么窝在帐篷里,到了傍晚,三喜在外头小声提醒,该去赴宴了。
    ……
    相当正式的篝火晚宴,摆于空旷的露天之地,集齐了几十个部落首领,还有诸多王公贵族。
    皇上太后高居主座,皇子皇孙处于太子的下首,左边是朝廷,右边是蒙古诸部,似是泾渭分明。
    弘晏远远望了一眼,应下果敦的邀请,两人手牵着手坐在席末,一个极不显眼的位置。
    位置丝毫不显眼,可一个大清的皇长孙,一个科尔沁的小王子,本就是人群的焦点,哪会无人关注?何况流言轰轰烈烈,弘晏如今可是大草原的名人。
    首领们神色各异,齐刷刷望向最前的科尔沁郡王,只见郡王满脸笑容,用与有荣焉的眼神望着幼子,顿时觉得牙酸。
    世子桑敦沉稳一些,见皇上太子没有丝毫不悦,这才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头好好教训弟弟,让他注意礼节。
    科尔沁与朝廷亲近,多的是人眼热,也有少部分嗤之以鼻;望见郡王的笑,有人艳羡,有人不屑,有人沉了脸。
    酒过三巡,少不了助兴节目,就有一个肤色黝黑的少年站了出来,要同世子桑敦比试搏克(摔跤)。
    他的嗓门洪亮:“桑敦,你应还是不应?”
    席间顿时哗然。
    郡王一愕,面上没了笑容,果敦坐在弘晏身旁,神情慌张起来,倏地握紧双拳。
    少年名为巴克尔,乃是漠西一位首领之子,与桑敦同龄,生得并不高大,甚至称得上矮小。论体型,桑敦远胜于他;论力量,桑敦已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可巴克尔更胜一筹——
    天生臂力,人尽皆知。
    漠西距离漠南较远,巴克尔所在的部落,与准噶尔相邻,实力不弱,更因巴克尔一人出了名。首领与郡王不睦,对朝廷也不甚恭敬,郡王却拿他没办法。
    首领狡猾得很,表面恭恭敬敬,岁贡年年上交,与噶尔丹那浮于表面的狂妄大相径庭,朝廷找不到错处,讨伐也是师出无名。
    巴克尔不是没有同桑敦比试过,两回,回回都赢了。桑敦勇武,可巴克尔比他更勇武,巴克尔有天赐的力量,桑敦没有!
    桑敦咬咬牙,即便知道必败的结果,他却不能退缩。
    当着皇上的面,巴克尔都指名道姓了,他身为世子,如何能够逃避?
    手心有了汗水,他微黑的面颊竟是红了。
    在场之人,任谁都能瞧见桑敦的骑虎难下。蒙古王公很能理解,他们窃窃私语,多数人等着看好戏,还有人趣味地想,世子不如直接拒绝,也好过大庭广众之下,败了科尔沁的脸面。
    十三阿哥胤祥察觉到不对劲了。
    比较二人的体型,结果像是显而易见,桑敦在犹豫什么?
    轻松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他仔细打量矮小的巴克尔,这个比他小一岁的,其貌不扬的蒙古少年。
    皇上眯了眯眼,太子搁下酒盏,就在这时,桑敦有了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就要应下挑战,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十四阿哥站起身,朝皇上拱了拱手,笑着看向巴克尔:“世子醉了酒,不如我同你比试?”
    第47章 牛刀   二更
    要让弘晏说,十四叔的时机选得好。
    这个时候,就不适合十三叔出面,十三叔的年纪超了十岁,若是赢了,难免落人口舌。十四叔解围解得恰到好处,理由选得也恰到好处,加上他与巴克尔同龄,体型差距远不如桑敦,算不上以大欺小。
    十四叔想的不错,若是压下巴克尔,必能惊艳全场,获得郡王的感激,却也沉不住气,嘴快了,冲动了。
    他的目光落在巴克尔健壮得过分的手臂上,悄悄问果敦:“他是天生巨力?”
    果敦的小脸不再那么苍白,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安道:“他的搏克从无敌手。”
    弘晏唔了一声。
    那厢,巴克尔望向十四,眼神闪烁,似在思量。片刻,他往席间瞥了一眼,心下一定,右手环在胸前,躬身道:“既然桑敦醉了,那就如您所愿。”
    阿爸带他认过人,当下站出来的,是大清皇帝的第十四子。据说精于骑射,算是少年英才,若能一举击败,朝廷可就颜面无存了。
    送上门来的猎物,恰好能出一回恶气,小孩子间的比试犹如玩闹,长辈也不好插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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