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僵硬着脸,无言以对。
    无意之举也是错,不是他不肯赔罪,是娜林不肯收。马不停蹄告状也就罢了,瞧瞧,那只木箭好巧不巧插在发髻里,多危险多触目呐,正常人不是应该立马取下,指着他大骂一顿吗?!
    而她呢?顶着木箭大摇大摆,抽抽噎噎,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
    他道歉道了两刻钟,嘴皮子都磨干了,不论银子还是宝物,作为赔礼一切好商量。
    可这人,赔笑当看不见,说话当耳旁风,狠狠瞪着他,目光凶得很。哎哟,瞪什么瞪?眼睛大了不起?
    就算长得顺眼,比其他蒙古格格都顺眼,也不能掩盖脑子有问题!
    十阿哥没法子,谁叫太后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抹脸,胤俄继续低声下气,娜林格格继续瞪着他,两人僵持不下——
    十三阿哥坐立难安,弘晏察觉到不对劲了。
    目光在十阿哥脸上打转,嗯,浓眉高鼻,眼睛细长,称得上俊小伙;再想想他的身份,皇家二代,贵妃之子,仅次于他阿玛。
    这,难道……?
    反过来看,十叔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弘晏大受震撼,奶茶也不喝了,瞅瞅十阿哥,又瞅瞅娜林。
    太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可老太太思来想去,领悟不到其中重心。她也急,想着两个小辈快快和解,哪知宝贝曾孙忽然发问:“娜林姐姐,我十叔长得如何?”
    这一声姐姐,换谁都会心花怒放,何况弘晏作为皇长孙,身份远高于她,嘴甜更是难得。
    这话问的,像是打开一个不得了的开关,娜林收回瞪视,面颊慢慢红了起来,哼哧半晌道:“长、长得不赖。”
    箭术也好,一下就射中了她。
    ……
    大帐忽然寂静下来。
    弘晏再接再厉:“十叔既然有所冒犯,该不该赔?用什么赔?”
    轮到十阿哥见鬼似的瞪大眼,娜林恍然大悟,指着他大声道:“太后娘娘,就罚他做我一辈子的丈夫!”
    第50章 毒虫   一更
    娜林的话一出口,震住了历经两朝,见过无数风浪的太后。
    弘晏左脸写着“果然如此”,右脸写着“十叔你就从了吧”,高深地笑了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十三阿哥喷出一口奶茶,“砰”地一声,手中壶碗重重落在地上。
    壶碗滚啊滚,滚到十阿哥面前,最后停在他的脚边,胤俄从小到大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面色一片空白。
    他怀疑自己耳背了,或是活在梦里。
    这这这,这人说什么胡话?罚、罚他做她的丈夫?
    大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这么不害臊呢??
    不是,当着皇玛嬷的面,他俩本是纯洁的受害者与道歉人的关系……
    十阿哥的耳廓微微红了起来,伸手颤抖地指向娜林,娜林却是丝毫不以为忤。从天而降一支木箭,但凡偏上一些自个就要没命,她本应愤怒至极,皇阿哥的身份也消不了她的愤怒——
    可一见到罪魁祸首,她便改了主意。
    喜欢谁便要坦坦荡荡,要不是这人身份高,她早抢回部落成亲去了。方才脑中念头朦朦胧胧、尚未发酵,得经弘晏提醒,娜林醍醐灌顶,原来这就是一见钟情的滋味儿!
    犯下过错以身相许,岂不理所应当?
    感激地望了弘晏一眼,娜林把“恩人”记在心底,气势汹汹地对胤俄道:“你应还是不应?”
    胤俄:“……”
    原本顺畅至极的一声“不”,居然卡在喉咙里。
    奇了怪了!!
    太后终于不再沉默,看着两人,眼中闪过异样的光彩,那是激动的。
    万万没有想到,练箭的失误还能造就一段姻缘。老太太活得通透,心眼明亮,瞅瞅胤俄又瞅瞅娜林,越看越是欣喜,越看越是般配,哎哟,若小十喜欢,成全他俩又何妨?
    瞧瞧,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千里姻缘一线牵,这可真是天赐的缘分。除此之外,还赖她的乖乖曾孙,幸而元宝问了问娜林的心意,否则不得错过缘分?
    皇上说过,小十的福晋许要出自漠南蒙古。太后左右思量,觉得娜林再合适不过了,一来两人身份般配,二来,娜林爽朗大气,毫不扭捏,她喜欢得很。如若嫁到京城去,可以时常同她说说话,谈谈天,有她照拂呢,不用害怕人生地不熟。
    太后笑呵呵的,见十阿哥说不出话,迫不及待替他开了口:“我们小十这是害羞,没有不应的意思。”
    十三依旧处于震撼之中,弘晏跟着郑重点头,真诚道:“乌库玛嬷说得对,十叔最是害羞,看上眼却不说,娜林姐姐千万不要生气。”
    娜林羞涩地望了望胤俄,要不是顾及场合,差一点点就想抽出马鞭逼迫于他。
    原来如此,她不会生气的。
    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胤俄:“……”
    胤俄后退一步,擦了擦额角冷汗,想要反驳却是不敢。
    老天爷,这婆娘眼神瘆得慌……
    怎就越过汗阿玛他老人家,直接谈婚论嫁了呢。
    赶鸭子上架都没这么快的!
    【慈母手中线】的最后一日,弘晏挖掘出了红娘的天分,贡献出的随心箭法,成了连接一对有情男女的桥梁。
    明明看上了眼,不拒绝就是默认,这一切的一切,逃不过大侄子的火眼金睛。
    他捧着脸,闻了闻空气弥漫的酸臭味,只觉自己牺牲颇大,忍不住叮嘱道:“十叔,明岁成婚的时候,不要忘记侄儿的份子钱。”
    太后乐道:“也加哀家一份。”
    十阿哥麻木了。
    ……
    另一边,弘晏的帐篷外,十四阿哥苦苦等待,依旧没见个人影。
    荫蔽处虫蚁颇多,不乏逮着人咬的毒虫,身上尽管遮得严严实实,脸却暴露在外。一个时辰之后,十四只觉眼皮子有些发痒,产生些许压迫力,眼睛不由自主眯了起来。
    他的神色倏然大变,不由伸手摸了摸。
    摸着肿胀至极,不用想象就知道红彤彤的,像被人迎面打了两拳!
    十四:“…………”
    脸像打翻了调色盘似的,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变得紫黑紫黑。
    十四双手遮面,一阵风似的跑了,徒留贴身太监候在原地。
    扭头一看,主子不见了,小太监茫然片刻,惊恐地喊:“爷,爷?”
    ——
    宜妃正同嬷嬷说起十阿哥的婚事。
    “本宫心里愁。”宜妃叹了口气,“对于自个的福晋,老十半点不上心,比他九哥还要混不吝。”
    这儿颇多蒙古贵女,都是适婚之龄,叫他远远看上一眼,也不必打照面,若有特别喜欢的,她好同皇上隐晦地提一提。
    这么多天了,问他可有顺眼的?他说娶福晋嘛,两只眼睛一张嘴,长相没啥区别,但凭宜额娘做主。
    宜妃好悬忍住了,这要是她生的,鞋拔子当场飞过去。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嬷嬷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指不定缘分就到了。”
    宜妃冷哼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若能开窍,本宫就算茹素一年也愿意!”
    这话不过恨铁不成钢的随口之言,哪知下一瞬,大宫女急匆匆掀开帐篷,满脸喜色地禀报:“娘娘,十阿哥自个找着了福晋,太后正张罗赐婚呢!”
    宜妃:??
    ——
    太子一个没注意,元宝又又又跟人跑了。
    听说是和十弟十三弟练箭,太子一阵无言,九弟犹如昨日,这么快寻到新欢了?
    给四弟的信件岂不是……咳。
    皇上在旁笑道:“随他去,明儿就要回京,撒欢的时候不多了。”
    帐外忽然一阵喧哗,他们谈论的射箭几人组,正簇拥着太后缓缓而来。
    弘晏在,十三也在,唯独缺了老十,皇上搁下笔,微微有些讶然,“皇额娘。”
    太子扬眉看了儿子一眼,太后像是知道他们的疑问,高兴道:“小十还在害羞,哀家实在等不及,所以来找皇帝。”
    ……?
    父子俩一头雾水,很快,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徐徐展开。
    爱情之箭的细节补充,自有弘晏代劳。于是皇上听了一耳朵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天作之合拆婚可耻”,配上乖孙声色并茂的讲述能力,不自觉有些恍惚。
    心下第一个念头,老十可真行啊。
    心下第二个念头,元宝果然是天才。
    娜林格格,正是他拟定的十福晋人选。一箭钓了个未来福晋,怎一个“行”字了得?
    皇上不禁琢磨起来,要他年轻个二十岁,学会元宝的随心箭法,会钓到谁呢。
    太后哪里知道皇上老不正经,颇为期待地看着他。皇上没有让她失望,当即拍板道:“就依了老十的意,定下娜林格格,明岁选秀走个过场便可。”
    总要等老八老九成婚,再轮到老十,否则太过仓促,郡王那边会有意见,向他哭诉就不美了。
    太后大喜,心满意足地离去,留下一位皇子一位皇孙,十三阿哥站在弘晏身旁,有些拘谨。
    皇上看着十三,面色很是和煦,温声问了几句起居,继而问他:“十四在何处?”
    “十四弟因着巴克尔一事,心情不好……”胤祥努力回想,犹豫道,“许是呆在帐篷。”
    皇上颔首,吩咐李德全道:“叫十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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