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在医院门口的阴影中静静坐着。
    时间缓缓流逝,江茗欢还在想着要怎么回学校,一个身材窈窕曼妙的女人,就从正门走了出来。
    只是一眼,江茗欢就认了出来,这个女人,就是前几天报警抓自己的人叶玟妤。
    黑色长衣紧紧裹在身上,显示出她的好身材,波浪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后,却衬的她更加优雅。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长大的孩子。
    和一身廉价地摊货的江茗欢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和这样的又美又御的女人站在一起,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自卑吧。
    江茗欢一言不发的看着那道背影,直到人就要离开,才撑着手臂站起身,一路小跑追了过去。
    她现在需要钱,而身为叶氏当家人的女配叶玟妤,最不缺的,就是钱。
    女人一路慢行,江茗欢紧跟其后,好半天后,终于鼓起勇气出了声,
    喂!
    十七岁的女孩,声音清脆又灵动,像是百灵鸟的歌声一样,俏皮又活力。
    叶玟妤步子一顿,还真的停下了脚步,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的转过了身。
    等看到身后人的脸,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讶异,以及嫌恶。
    又是你。
    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
    江茗欢没有错过那个嫌弃的眼神,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心,正被人踩在脚下碾碎。
    她咬咬唇,颤抖着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随后,将口袋里的东西,送到了女人面前,
    你赔钱!
    叶玟妤眼皮微挑,目光落到女孩手心,那手中躺着的,赫然是那张被她折断的学生卡。
    第六章
    赔钱?
    叶玟妤听到这两个字,短暂的迟疑了一下,随后目光微抬,视线在眼前的女孩身上扫过。
    破旧宽大的大外套,里面是一件咖啡色的毛衣,因为穿了太多次,领口已经松松垮垮,再往下看,是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脚下的鞋子,也是最劣质的地摊货。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穷人的气息。
    就和那时候一样。
    叶玟妤有些玩味的笑了笑,冰冷面孔在昏暗的路灯映照下,尤为美丽动人。
    这个世上,还没有人敢从她手里要钱。
    嗯?想要钱?
    叶玟妤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女孩,眼睛里有嘲弄、也有厌恶。
    秋夜的风,越来越大。
    凌人的气势压迫在周围,江茗欢只觉得身边的温度一降再降,那双雪亮又无辜的漂亮眼睛,却始终没有从女人脸上挪开。
    是,赔钱!
    别以为我没看到,卡就是你折断的!
    江茗欢仰起头,一张小脸写满倔强,两只墨色眸子,像是珍贵的宝石,在月色下流转着淡淡的光芒。
    赔钱!见女人立在原地不动,她又恶狠狠的强调了一句,快点!
    记忆里的女孩,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叶玟妤觉得有些新奇,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她嘴角微动,轻启红唇,看看女孩手心的断卡,又看看女孩的脸,终于开了口,
    你想要多少?
    补办一张学生卡,最多只要二十块,她倒想看看,江茗欢会要多少钱。
    夜风飘过,树叶被吹的簌簌的响。
    女孩裹紧旧外套,在黑暗中朝着对面的女人伸出两个手指,
    二百。
    或许是猜到自己要的有点多,她还不忘解释一句,
    不光是补办卡的钱,那天,是不是你让警察叔叔把我留在警局的?
    未成年出入酒吧,最多也只是批评教育,哪里要在警局待上三天?至于性骚扰,就更是无稽之谈。
    因为你,我三天没去学校,晚自习不算,也落了整整二十一节课,一学期的学费是五千八百三,一共是五百六十节课,一节课按十块钱算,也要二百一十块,补卡费是二十,加起来是二百三,给你去个零头,给我二百!
    江茗欢说的有理有据,小手又往前伸了伸。
    这么说,你还亏了?
    叶玟妤听完女孩算钱的一段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手依然插在大衣口袋,丝毫没有准备掏钱的准备。
    知道就好,快点把钱给我!
    江茗欢有些着急,这女配怎么回事,话都说的这么清楚了,再说了,两百块对她来说,那能算是钱吗?
    磨磨蹭蹭小气劲儿!
    书里写的,女主十八岁生日,女配送了一条价值几千万的项链,付钱的时候,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啧~
    叶玟妤看着女孩心急的模样,心情没由来的好了些。
    她从口袋里伸出一只手,将断卡捏在手中把玩,随后似有意又似无意,手一扬,两张断卡就随着她的动作,飞进了一边的草地里。
    一张破卡,就想从我这里要钱??
    这两百块钱,就算扔给路边的乞丐,我也不会给你。
    两句话,冰冷又无情,语气之中,是浓浓的轻视和嘲讽。
    江茗欢目光一阵呆滞,怎么也没有想到,叶玟妤对自己,会一次比一次冷酷。
    小脸在月色映照下,更是白的吓人。
    腰背上的疼痛,在自尊被践踏的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书里不是这么写的。
    叶玟妤比江茗欢大六岁,却是江茗欢的小姨,作为长辈,她平日里也是宠极了这个小侄女,把人接来身边亲自照顾不说,一有空就带她出去玩,想要弥补她那可怜而又不幸的童年。
    想起书里这一段描述,江茗欢还是不肯信,抬眸看向女人,眼里一片水光。
    女配,是最见不得小白莲掉眼泪的人。
    她眼睛眨了眨,眼眶迅速泛红,紧接着,一颗圆润的泪珠儿,就这样砸了下来。
    江茗欢没有动,就这样站在原地,一边掉眼泪,一边看着叶玟妤,一张小脸瞧着又可怜又委屈。
    垂肩的长发,随着夜风舞动。
    两只小手,紧紧攥着外套袖口,细瘦的身体,也因为哭泣而微微颤动。
    眼泪越流越多,她却始终紧咬嘴唇,不肯露出一丝哭声。
    这幅场景,可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动容。
    但叶玟妤却依旧立在原地,面无表情。
    哭到最后,江茗欢的眼泪都流尽了,她都没有任何安慰的动作或是话语。
    江茗欢心里苦,恨不得揪着这个笨蛋女配的衣领,凑到她耳边大吼一声,我就是叶玟希的女儿,你要找的小侄女啊!
    眼前女孩闷声哭泣的场面,和记忆里的江茗欢,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叶玟妤眉头紧锁,目光一片冰凉。
    有时候,太过动人的哭泣,反而很假。
    刚刚在病房里,她不是没有看到女孩遮遮掩掩掉眼泪,和现在这幅柔弱惹人怜的低泣,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江茗欢?
    叶玟妤不动声色的冷眼看着,直到女孩停止哭泣,嘴角才动了动。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一个披着大衣的中年妇人就从后方小路慢慢走了过来,边走,还边微微喘气。
    叶玟妤看到妇人过来,顾不得女孩还在这里,就赶紧跑到了妇人身旁,把人紧紧搀在身边。
    动作恭敬又轻柔。
    江茗欢知道,学小白莲装柔弱这一招,又失败了。
    她揉了揉哭肿的双眼,转身朝叶玟妤看去,这才发现后方的妇人。
    那妇人看着五十多岁,头发里夹杂着些微白发,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却掩不住她一身高贵的气质,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
    叶玟妤温柔的搀扶着妇人,江茗欢看仔细了,才发现妇人有只脚是跛着的。
    跛脚的贵妇人?
    这不是女配叶玟妤的母亲,叶老爷子的三太太吗?!
    江茗欢瞬间记起来了,恰在此时,叶玟妤搀扶着妇人从身边经过。
    和预料中的一样,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自己。
    江茗欢又气又怒,想起书里写的,这个三太太是个老古板,从小就对叶玟妤管的紧,连叶玟妤的婚事,都是她一句话决定。
    这样的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外面玩弄未成年的感情,会怎么样?
    从穿书到现在,处处被叶玟妤戏弄,现在,江茗欢终于有机会反击了。
    看着女人窈窕的背影,她勾唇一笑,随后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一路小跑,冲到女人身后,直接伸手抱住那道纤瘦的腰,委委屈屈的开了口,
    呜呜呜,姐姐,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第七章
    嘤嘤嘤的哭声在身后响起。
    叶玟妤身体一僵,缠在腰间的小手一动不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女孩又哭着出了声,
    姐姐说了会永远喜欢我的!
    嘤嘤嘤,姐姐不能不要我
    江茗欢做作的哭诉,仿佛自己真的被人玩弄了感情,而叶玟妤,就是那个渣女。
    玟妤,她是谁?
    贵妇人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叶老爷子当年在外收了不少情人,但最后真正进了叶家大门做了太太的,也只有三个。
    秦戏水能成为这三人之一,可想而知手段有多厉害。
    当年大太太和二太太为了争宠斗得厉害,秦戏水正好怀了孕,借着这个原因去了乡下养胎,也就是在那里,她生下了一个女儿真正的叶家五小姐。
    或许是乡下条件不好,五小姐几个月大的时候就不幸夭折。
    这件事,没人敢告诉叶老爷子,秦戏水咬咬牙,让人在附近的村子里收养了个没人要的女婴,年纪和她死去的女儿一样大。
    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戏剧,就这样在现实中上演。
    五年后,大房二房之争以大太太去世拉下帷幕。
    之后没过几天,秦戏水就带了个五岁的小女孩回了叶家。
    这个小女孩,就是当年被收养的女婴现在的叶家五小姐,叶玟妤。
    秦戏水为人聪慧,某些方面却又极度古板,她对叶玟妤的管教十分严厉,在叶玟妤刚懂事的时候,就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了她。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叶玟妤心里对叶家没有一点归属感,在成为叶氏家主后,也只想着再另找继承人,把家产重新还给身体里流着叶家血脉的人。
    作为叶氏的三太太,叶氏当家的母亲,秦戏水不可能让叶玟妤身上留下什么污点。
    这个收养来的孩子,从小到大都很优秀,甚至超过了叶家真正的后辈。
    她不能让这样的人,出现任何瑕疵。
    叶玟妤,就是她理想中的女儿。
    想到这里,秦戏水的脸色变了变,她将手从叶玟妤手腕里抽出,目光转到哭泣的女孩身上,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漂亮小脸。
    你是谁,和玟妤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戏水年轻的时候,是国家芭蕾舞团首席主演之一,身段、相貌,都是一顶一的好,算得上是鼎鼎有名的大美人,
    叶老爷子当年追她,可是费了不少劲,如今人到中年,气质被岁月沉淀,整个人都显得既高贵又优雅。
    即便现在脸色阴沉,面有怒意,看着也优雅极了。
    母亲,我和她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叶玟妤眉头紧锁,赶在女孩说话之前回答了妇人的问题。
    秦戏水可不买账,只见她转头轻飘飘的看了女儿一眼,目光中全是训责之意,
    我没有问你。
    随后,又将视线放回了女孩身上。
    只一眼,她就看出女孩必定来自贫苦的家庭。
    这些年,想尽办法往叶家钻的人,实在太多了。
    你来说。秦戏水对着女孩点点头,神色高傲。
    同时被两道视线注视,江茗欢也觉得紧张,尤其是叶玟妤的目光,像是带了刺似的,时时在她脸上划过。
    姐姐是我的女朋友
    我们在一起几个月了
    姐姐前几天才带我去了青鹿岛,可是一回来,她就不要我了!
    呜呜呜
    青鹿岛?叶玟妤心一沉。
    青鹿岛是她几年前买下的,小岛四面环海、风景优美,岛上除了工作人员外再没有其他人打扰,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她不知道女孩怎么会知晓青鹿岛的存在,但她却猜得到,只怕在秦戏水眼里,自己和同性谈恋爱的罪名已经成立了。
    果然,贵妇人在听到青鹿岛三个字的时候,猝不及防的转过了身,直接伸手朝叶玟妤脸上扇了过去。
    响亮的巴掌声,倏地在空气中响起。
    叶玟妤早就料到了秦戏水的反应,倒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瞥了罪魁祸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至于江茗欢,早就被这个耳光吓得连气都不敢喘。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小说里那个只出场过几次的三太太,对自己的女儿叶玟妤,下手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两个人虽然不是真正的母女,但这么多年的教养陪伴,多少也会有感情吧
    就算养条狗,也不至于这样,说动手就动手。
    秦戏水的力气不算小,叶玟妤的脸上很快就出现五道印子。
    虽然疼,但她却始终没有去碰一下。
    江茗欢见她这幅样子,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后悔。
    她好像玩脱了。
    你要什么?
    秦戏水看着一脸震惊的女孩,暗暗想着要花多少钱才能把人打发走。
    但她心里,也有了些别样的心思。
    这么些年,叶玟妤一向都乖的很,聪明、懂事,对自己也是尊敬爱护有加。
    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打着进入叶家大门的心思,个个想尽了办法往她床上爬,其中不乏一些长相漂亮的小女孩。
    这些事,叶玟妤没有说,秦戏水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这一次,这个女孩却能说出青鹿岛的名字,多半是真的。
    喜欢女人?玩玩可以,想认真,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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