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自新叫了两碗豆浆一笼包子,“吃吧,你们坐了一晚上火车还饿着呢,要打要杀也等吃饱了再说。”
    张妈眼泪吧嗒吧嗒落在豆浆碗里,张爸哭丧着脸,总算还没糊涂到家:“小余呀,我们哪有心思吃呀!我们都要愁死了,悦悦她……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跟糊涂人没法讲道理,只能务实。
    余自新问他们,“叔叔阿姨,我打电话说张欣悦阑尾炎动手术,你们谁怀疑别的了?这里又不是h省你们老家,有几个认识张欣悦的人?只要你们不乱吵乱闹,谁知道呢?”
    张爸抹眼泪,“现在别人是不知道,可是——将来这孩子可怎么办呀?”
    张妈哽咽说,“她才23岁,切除一侧输卵管……以后怎么要孩子?”
    要孩子要孩子!命保下来了么?刚才不是要她死么?这会儿又想起要孩子了?
    余自新按捺住要翻白眼的冲动,劝道,“阿姨,首先医生说了,这不影响怀孕,其次,以后医疗科技还更发达呢,实在不行还能体外受精之后再植入子宫,这样还更安全。”
    张妈听了脸色顿时好了很多,“真的么?”
    张爸摇头叹气,骂老婆糊涂,“你还操这个心?你就不想想张恺呢?出了这么大事,这小子呢?”
    张妈一听脸又煞白。
    两人相对垂泪,大概是看清了,张恺,是个毫无担当的混蛋。他可能不会想要娶他们的女儿了。
    张爸问,“小余,你知道怎么联系张恺么?”
    余自新摇摇头,“我是张欣悦海市的前同事,这次来北京出差。我都不知道张恺他们住在哪儿,昨晚还是人托人才找到这混蛋的!他骗张欣悦要加班,其实跟朋友去网吧通宵打游戏去了。再说,他有心躲着你们,这会儿怕是早藏起来了。随便找个网吧包夜就行。”
    张爸气得差点没厥过去,张妈还不死心,“那他单位在哪儿?待会儿我们回去问悦悦!我就不信这个人能一直躲着不见我们!不行我就到他单位闹!”她说着又哀哀哭,“我们悦悦……给这个混蛋毁了!他这算怎么回事?不打算负责了?呜呜呜,我们悦悦,可怎么办啊……出了这种事,以后谁要她呀?”
    张爸也噙着泪,鬓边的胡子茬花白,一脸绝望。
    余自新强压着火说:“这人无情无义又没担当,你们还当他是宝呢?还想让他对张欣悦‘负责’?”
    她冷冷打量这对可怜又可悲的父母,“仗着我算张欣悦半个恩人,我说句不怕您二位扎心的话吧!张欣悦现在这样子,都是你俩害的!”
    这对糊涂蛋脸色煞白,张爸瞪着眼睛,“我们害的?你问问她,从小到大,她要什么我们不给她?”
    余自新毫不客气瞪回去,“要不是你们支持她‘追随’这个渣男来北京,会出现在的事?”
    一句话说的他俩噎住了。
    “可是,我们一直教育她当个好女孩,她怎么能……能未婚先孕呢?”张妈说出这四个字时垂下眼睛,就像自己犯了罪正被人民公审。
    余自新冷哼一声,“她来北京前有没有跟你们提过想买房?你们支持她么?”
    夫妇俩对视一下,无奈又无辜地说:“北京房价这么贵,我们哪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呢?还要贷款……”
    “五万。五万你们总有吧?当初张恺在海市买房,你们不是说要拿五万装修么?那为什么这钱不能给张欣悦当首付,在北京买房?”余自新毫不留情戳破他们的心理,“你们,无非是觉得,一个女孩,用不着买房!买房是男方的事!”
    “你们刚才还说,怕没人要她?怎么?她是宠物?非得找个主人才能活下去?你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女儿,凭什么要一个刚大学毕业的毛头小子珍惜她爱护她?又凭什么要人家爹妈看得起她,拿她当公主一样供着?”
    余自新的话像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震得两人脑袋嗡嗡响,两耳之间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尘土哗啦啦落下来。
    余自新继续质问这对自以为是的好父母,“她在海市上了四年大学,同学朋友都在海市,是你们把她推到举目无亲的北京,在海市做的好好的工作也不要了,非要来伺候渣男起居饮食!昨天要不是我们刚好在一起,她出事的时候身边没人,现在都不敢想会怎么样!哦,现在她不幸生病了,你们不反思自己,竟然全都怨她?还好意思骂她打她?”
    这对父母被训得老脸发热,没法抬头,余自新还不罢休,追问:“你们真想逼死她么?”
    他们俩摇摇头,张妈又开始哭,“我们就她一个孩子,我们是想让她好啊!”
    “那就不要再说那些屁话。怎么就叫毁了?我告诉你们什么叫毁了——她昨天一共出血了快三升!三升!我和另外两个同事把她抱上救护车,衣服全染红了。差点人就没了!”
    “她要是被毁了,也是你们从她小时候给她灌输什么狗屁女孩就得结婚生孩子当贤内助的时候就毁了!明白不?”余自新拍拍桌子,这口气可算出来了。
    张爸张妈垂着泪眼像是在反省,张妈时不时抽泣一下。
    等他俩安静了一会儿,余自新又说,“张恺这种男人咱不要了!让张欣悦回海市吧。我的公司正要扩张,做生不如做熟,还让她回来我这儿工作。来北京这几个月,就当做了一场噩梦,好不好?我和两个同事绝对会守口如瓶的。”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小余就是女儿从前的老板小余。
    同样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人家已经创业了,还要扩张,他们女儿呢?
    这种差距,真的不能只说是各人运气不同。他们的教育,可能真出了大问题。
    张妈紧紧攥住余自新的手,哭得声断气噎,“小余,你是悦悦的救星啊!”
    余自新催促张爸张妈吃了早餐,回医院的路上又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洗漱用品和拖鞋,让他们好好照顾张欣悦,她中午再跟他们联系。
    然后她给曹敏打了电话,借几个人,“我一个姐们儿跟男朋友吵架了,想搬家,借几个壮劳力用用。”
    曹敏一听,哎唷,就昨晚去聚会那个么?“找好住的地方了么?”
    余自新说没有,她朋友打算工作交割了就回海市,曹敏说她有朋友在大学附近有空房子,刚要卖,还没人来看呢,她要来钥匙,让人来的时候一起送去。
    “敏姐你这可帮了我大忙了!”余自新本想帮张欣悦父母找个小旅馆住着,这更放心了。
    下午两点多,楚健开完研讨会就跑回医院,余自新拿上张欣悦的钥匙手机,跟他直接杀到出租房附近,曹敏的人也来了,两个壮汉,还开了辆客货两用的小车。
    余自新按张欣悦给的地址爬上六楼,敲了敲门,几个男青年正在客厅光着膀子打扑克,“您几位是?”
    余自新微笑,“我是张欣悦的同事,她住院了,我给她拿点衣服。”
    楚健问,“张恺回来了么?”
    一个男生说,“早上回来了一趟,说张欣悦生病住院了,他要去照顾几天。”
    照顾他爹。
    几个小伙子见余自新拿的确实是张欣悦的钥匙,开了房间门,也无异议。
    他们住的单间只有□□平方大,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窗台下放着长条玻璃茶几,小电饭煲暖水壶瓶瓶罐罐摆得满满的。桌上还有一本《电饭锅食谱》。
    看得出,张欣悦花了很多心思把这个小窝尽量布置得温馨舒适。
    余自新嗓子里像噎了团棉花。
    她打开衣柜,把张欣悦的衣服都装进黑塑料袋。
    打包速度比她想的还快。因为张恺已经把自己的衣物都拿走了。
    这个王八蛋的自私冷漠能一次又一次让他们感到开眼。
    余自新看了一眼电饭煲,没拿它。
    曹敏朋友的房子离张欣悦住的医院坐三站车就能到,是个在四楼的小二居。家具和电器还没搬走,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刚好夏天嘛,睡凉席,再买两个毛巾被就行。
    到了医院,张欣悦脸色看着稍微好了点,被她爸打的两颊高高肿起来,嘴唇也破了一块,也许笑的时候会牵动伤口,她对余自新笑的时候总像是在忍痛,“小余,我……你还愿意要我回去吗?”
    “说什么傻话,你有文凭,专业对口,又有经验,以前工作时也很认真,还负责过大项目,我欢迎你回来。”余自新握握她的手,“好好养病。”
    张欣悦做的是腹腔镜手术,肚子上有三个“钥匙孔”,四天就能出院了。
    出院那天下午余自新抽空去了趟医院,张妈红着眼睛告诉她,张恺偷偷来了一次,交了五千块医药费,再没来过。
    她和张爸怕刺激到张欣悦,一直没提这个渣男。
    “既然她不提,你们就也别提,只当这个人已经死了吧。”
    余自新想,经历了这些事还想跟渣男结婚过日子?那她可不敢再过问张欣悦任何事了。
    幸好张欣悦没继续糊涂下去。她能考上f大,脑子是好用的。
    她担心再留在北京她父母会劝她“原谅”张恺——她妈已经隐晦地暗示了几次了,没出院就打电话辞职,工资也不结了,打听好楚健他们哪天回海市,托他买了张票,不顾父母反对一帮人一起走了。
    一个女孩子,又病着,一路上大家对张欣悦相当照顾。
    当然有人问她为什么病没好就赶着回海市?
    张欣悦苦笑,去北京闯荡了一圈不习惯,本来就想回海市了,这才跟前同事老板组了个饭局,幸好这样才小命得保。
    一位老师笑说,“看来北京不利你,回海市吧!”
    火车开了几个小时后张恺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儿,问她今天好点了么,问她父母什么时候走?还说他想她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刚才房东来收下个月房租了,他替她交了她那一半。
    张欣悦胃里一阵阵翻腾。她不明白,自己从前究竟在张恺身上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竟然会为这么个卑劣、自私、凉薄到极点的男人放弃好好的工作,处了四年的同学和朋友,眼看就能贷款买到的房子,为他跑到举目无亲的北京。
    她是中邪了?还是被牛屎糊住眼睛了?
    她把手机sim卡抠出来,去了趟厕所,扔到马桶里。
    余自新让她当北京的经历是一场噩梦,她现在,终于从这场梦中醒来了。
    第155章 原始股   你怎么确保他拿到原始股之后会……
    张欣悦回到卧铺, 枕下车轮咔哒咔哒,她迷迷糊糊睡着,忽然又想起, 张恺这种自私的性子其实早就有端倪。
    他俩谈恋爱两个月后, 两人天天一起去食堂吃饭, 张恺叫她跟他用一张卡, 每个月一人往卡里存五百, 钱提前交给她,一次存两百。
    她当时还觉得开心,有点小管家婆的样子了, 可同寝室一个女生说这不公平,“他一次吃多少?米饭都比你多一倍, 肉、菜也是他吃得多,怎么能跟你一人五百呢?”
    她一想也是哦,跟张恺提了一句,他还生气,“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打听了是她寝室谁说的,上课前直接走到人家面前, “某某, 我和张欣悦的事你以后少管!跟个居委会大妈似的。”
    气的那女生以后再不跟张欣悦说话了,其他室友也说她,“你怎么能出卖她呢?”
    “唉算了算了别说了,回头她再跟张恺说了,你也想被当众骂呀?”
    从那以后,宿舍里的人跟她就不像从前亲密了。
    她觉得被孤立了,跟妈妈诉委屈,她妈还说, 这是难免的呀,什么叫亲疏远近?这就是。
    张恺也说,“她们不理你,还有我呢!有我还不够么?”
    她从前以为是够的,但后来证明,不够。
    毕业了,离开宿舍,又到了北京,和同学们的关系快速疏远后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忘了怎么交朋友了。而且,一起上班的同事大多是本地人,年龄比她大,没人和她有共同话题,也没人对她的生活感兴趣。
    只有每天张恺回到家她才能说上几句工作以外的话。可他还想出着出去玩呢,一会儿是去看足球,一会儿是去打篮球。
    这种情形下,什么原则,什么底线,很快就没用了。
    医生查房的时候她问过,是不是服用紧急避孕药造成了宫外孕,医生只告诉她,下次吃药前好好把说明书读两遍。
    她蒙着头无声地哭,她以前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这些道理,这些事,明明很重要,可偏偏没人教。
    她妈都教她的那些,都没用!
    她倒是什么时候都跟张恺好声好气说话,他回家,她拖鞋给他拿到房门口,可他干了什么?
    就这她妈还催她跟张恺和好,“年轻人谁不会犯错呢?他胆小老实,你跟他说,不用怕,你爸要敢打他,有我拦着呢!”
    有你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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