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医出了谢家时,坐在马车上,依旧能看到亲自送他到门前的谢云宴。
    他回头说道:“松枝,回去之后将萧家脉案重写一份。”
    “若有人问起,就说萧老夫人重疾在床惊悸忧思,大少夫人伤重难愈,恐伤性命。”
    身旁药侍忍不住瞪大了眼,惊愕出声:“师父,那萧老夫人身子健壮,大少夫人伤势虽重,却也没危及性命的,怎么……”
    “让你写,你就写!”
    高太医脸色有些不大好,“哪儿那么多废话?”
    出宫之前,陛下就有令让他全力医治萧家之人,而刚才谢云宴说,陛下赏了他二十杖。
    见松枝满脸疑惑不解,高太医叹了口气:“你刚才没听到吗,谢云宴杀了那徐振原,却只得杖责二十,陛下却还另行下旨让太医过府。”
    “莫说擅杀朝臣本该是重罪,陛下却只赏了二十杖就饶了他,况且宫中刑杖有多厉害你难道不知道吗?”
    “如果真的二十杖下去,骨头都得打折了,又哪还能像是谢大人刚才那般,站在那里不痛不痒?”
    松枝脸色愣了下:“师父是说,刑司未曾行刑……”
    “不是没有行刑,怕是留手了。”
    能让宫中刑司留手的,满皇城就只有陛下一人。
    马车朝外走时,还没出巷口就遇到了宫中队伍,驾车的人拉着马车超旁错开之后,就对着里面低声道:“大人,对面的好像是宫中的人。”
    高太医敲了敲车壁让他停下来后,掀开帘子朝后看去,就瞧见那边从马车上下来,让人朝着安国公府里不断搬着东西的内侍。
    那人他也认得,是冯唤眼前得力的太监孙昌,在司礼监当差。
    高太医看着那孙昌让人抬着一箱一箱的东西入府,间或还抱着云锦之类,不由朝着松枝说道:“看见了吗,你见过几个受罚的臣子,还能得这般厚赏?”
    庆帝这分明是护着谢云宴和萧家的。
    那二十杖是为了平息朝中一些人的怨气,可其他的,该赏还是赏,该宠信依旧还是宠信。
    “徐家这次怕是完了,陛下也有意将谢大人斩杀徐振原之事轻拿轻放,所以你记住了,回宫之后不该说的别说,有人问起就照着我说的去做,免得惹祸上身。”
    “明白吗?”
    谢云宴前程似锦,又得陛下这般偏护。
    他与萧家也不是第一次来往,与其揭穿谢云宴愤而杀人的“真相”,倒不如跟他结一份善缘。
    那徐家本也是罪有应得,不是吗?
    松枝脑子也灵活,趴在车窗朝着萧家那边看了一眼,就连忙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师父放心,我不会与人多嘴。”
    ……
    宫中赏赐的事并没有瞒着外人,那一箱箱抬进萧家的东西,也足以让所有人侧目。
    谢云宴命人将东西收好,给了赏银打发了孙昌他们之后,将东西送去了锦堂院,让老夫人看着处置,而他这才有时间去玉磬堂那边。
    元福还在养伤,珍珠和新来的丫环兰芷守在房外。
    “六公子。”二人见人来时,连忙行礼。
    谢云宴“嗯”了声,让二人起身后问道:“嫂嫂呢?”
    珍珠说道:“少夫人在里间休息。”
    谢云宴闻言就想进屋中,却不想珍珠错开一步拦在他身前。
    对着谢云宴陡然看过来的目光,珍珠有些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少夫人昨天一夜都没睡好,早上又见了杏儿家里的人,好不容易才歇着。”
    “六公子如果有什么事情,且等少夫人醒来再过来吧。”
    谢云宴沉着眼看着珍珠。
    珍珠后背上都沁出汗来,可想起苏锦沅的吩咐,却还是胆战心惊地拦着谢云宴:
    “六公子,玉磬堂是少夫人的住所,您与她虽是叔嫂,却也该避嫌。”
    “如若您真要见少夫人,不如奴婢先进去禀报一声,您且先等一等?”
    谢云宴闻言眸色彻底冷了下来,脸上也染上阴云:“这话是嫂嫂吩咐的?”
    珍珠连忙垂着头,不敢言语。
    谢云宴抬眼看向珍珠身后,那边门窗紧闭,丝毫看不到里面是否有人,这玉磬堂的大门从来没有人拦过他,更无人提醒过他礼数之事。
    如今却将他挡在门外……
    谢云宴想起昨夜情急抱着苏锦沅入内的事情,还有萧老夫人脸上的诧异,他紧了紧拳心,沉声对着珍珠说道:“不用去叫了,让嫂嫂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她。”
    珍珠猛的松了口气:“是,六公子。”
    苏锦沅隔着门窗,能听到院中谢云宴离开的声音。
    脚步声走远,珍珠才推门而入,到了苏锦沅近前:“少夫人,六公子走了。”
    第207章 定亲
    苏锦沅“嗯”了声。
    珍珠说道:“奴婢刚才听外头的人说,六公子进宫之后,因为徐家的事情被陛下杖责,瞧着好像受了伤,不过陛下又赏了好些东西过来。”
    苏锦沅依旧只是平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少夫人,您……”
    珍珠仿佛想要问什么,只是没问出口就先迟疑。
    苏锦沅好像没看到她脸上的犹疑不定,只朝着珍珠说道:“他既能过来,便是无事。”
    “你去跟祖母说一声,就说我腿上伤口疼的厉害,这几天就不过去跟她请安了,让他们用膳也不必等我,府中的事情就麻烦祖母和母亲她们操持。”
    “若有不知道的,可以去问四少夫人,她都知道。”
    珍珠连忙点头。
    苏锦沅吩咐完后,就斜靠在榻边引枕上面,微合着眼:“我乏了,先睡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是,少夫人。”
    珍珠取了张薄毯过来,盖在苏锦沅身上,这才从房中退了出去。
    等到了门外时,她眼里才露出忧色来。
    大少夫人和六公子之前关系极好,府中也是他们二人一起撑起来的。
    患难时他们还曾携手共进,怎么如今一切好转过来,六公子也眼见着前程似锦,大少夫人却好像与六公子起了嫌隙。
    不仅突然出言让她拦着六公子不准入内,甚至对六公子受伤的事情也不闻不问。
    “珍珠姐姐,你怎么了?”芷兰问道。
    珍珠抿抿嘴唇:“没什么,你好生在这里守着,别让人扰了大少夫人休息,我先去锦堂院一趟,待会儿就回来。”
    ……
    谢云宴从玉磬堂出来之后,脸色就冷沉了下来。
    夏生有些胆战心惊的跟在他身边,见他浑身都散发着冷意,忍不住低声道:“公子,您没事吧?”
    谢云宴说道:“昨夜府里可是有什么闲言碎语?”
    夏生愣了下,才明白谢云宴指的是什么,他本就是最早察觉到自家公子心意的,又亲眼看见谢云宴昨夜抱着苏锦沅时颇为“出格”事情。
    他连忙摇摇头说道:“没有。”
    “昨儿个夜里事发突然,且事后您又进了宫,府里的人都惊慌着死了人的事,且当时少夫人有伤在身,没人对着您和少夫人多嘴嚼舌。”
    谢云宴眉峰微敛,眸中染着阴云。
    既然没有,苏锦沅为何会突然不见他?
    谢云宴望着不远处枯黄的树桠,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苏锦沅是在故意疏远他,而接下来几天也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测。
    苏锦沅借口受伤,没再去锦堂院请安,也将府里的事情交给了霍柔,让她帮着老夫人她们处置,而她自己则是一直留在玉磬堂里,几乎不曾外出。
    明明同住一个府檐之下,谢云宴愣是连着好几天都没见过苏锦沅的人影。
    他为着徐家的事情,又要处置丹南县主下毒一事,再加上他刚升任门下侍郎,与人交接手头的事情,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以往他虽然忙碌,可只要回来时,玉磬堂这边总有他的饭菜,苏锦沅也会与他谈及朝中之事,替他分析处境,可如今她却半点不过问他的事情。
    每天他出门时,苏锦沅都还没醒。
    夜里他回来时,苏锦沅已经歇下。
    谢云宴来过玉磬堂几次,却都被珍珠寻了各种借口挡了回去,后来虽然见到了苏锦沅,可她待他却极为淡漠。
    直到丹南县主罪证确凿被打入诏狱,又因收买翡玉毒害萧家长媳之事,被贬为庶人,判了流刑。
    他都没跟苏锦沅说上几句话。
    两人就好像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却成了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一样,那种疏远淡漠,让谢云宴心情一日差过一日。
    ……
    十一月过半时,京中的天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枯叶落尽时,天上开始飘雪。
    徐家的事情却是陷入了瓶颈,那账册之上的关键之人死了好几个,而与熊锐元合谋受贿的,也少最关键的证据,徐崇山虽然还在狱中,可徐家的罪名却迟迟都定不下来。
    豫国公也过了禁足之期,回了朝堂,凭着他对庆帝的熟悉,短短半个月时间就恢复了往日荣宠。
    这日汪茵和宜宁郡主过来探望苏锦沅时,汪茵神情愤愤:“你说说,徐家有罪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如今倒好,却因为那几人死了就入不了罪。”
    “朝上还有好些人帮着徐家脱罪,说什么徐崇山也是被他儿子隐瞒,还说跟熊锐元那事儿全是徐振原干的,他这不是摆明了推个死人出来顶罪。”
    “弃车保帅的这么明显,那些人还有脸睁眼说瞎话。”
    苏锦沅倒了杯热茶给她,神色倒是平静:“你这么气愤干什么?”
    “我能不气吗?”
    汪茵不高兴道,“徐家的人将你害成什么样子了,你这腿到现在都还没养好,当初更是差点就死在他们手上了。”
    那次徐家行刺之后,高太医一句伤势太重,恐伤性命,不仅让庆帝原谅了谢云宴杀了徐振原的事情,也让所有人都认定了她伤势极重,而谢云宴也是激愤之下才会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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