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问自家门房:
    “康平王多久没来这私宅了?”
    门房回道:
    “回老夫人,算算有一个多月了。”
    邱氏又问:“康平王不在,大小姐也每日都去?”
    门房虽然不知道自家老夫人这般问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如实回答:
    “是。”
    邱氏沉默片刻,暗道这丫头不会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吧。
    这般想完,邱氏带着疑惑回府,跨进门槛前跟门房吩咐一声:
    “让侯爷回来后,去一趟我那里。”
    门房应声:“是。”
    贺平乐再次扑空,私宅里一点秦砚回来过的痕迹都没有,她这边摸摸那边弄弄,把私宅内外检查一遍后才失望回家。
    站在私宅大门前问看家门房:“康平王府在哪个方向?”
    看家门房愣了愣,然后给贺平乐指了指东南方:“约莫是那里吧。”
    贺平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犹豫着要不要去康平王府找找师父,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下来。
    师父不回私宅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在忙,她去又帮不上忙,还是别添乱了,等师父把事情全都处理好之后他就会回来,去年说好今年要教贺平乐用暗器的。
    **
    三月二十这日,太子突然被圈禁太子府,朝野震荡。
    所有人都在猜测太子这是犯了什么事,让陛下发这么大的火,竟然公然下旨圈禁太子,就差褫夺太子封号了。
    据说因为太子之事,皇后娘娘及太子舅舅信国公在勤政殿外跪了一天一夜也未能让陛下收回成命,太子被贬出京之事已成定局。
    而在太子被贬出京这种大事属于朝堂隐秘,只在朝臣中流传,街头巷尾的老百姓们对此却是一无所知,毕竟太子是谁,谁当太子,对老百姓而言并无差别,窥探得多了反而要给自己惹来灾祸。
    不过,对于一些奇闻怪事,老百姓们的热情还是相当高涨的。
    比如宰相家出了只黄鼠狼;
    比如县老爷的表舅家的姐姐的儿子考中了秀才,疑似作弊;
    比如王大人给闺女找了个上门女婿;
    比如刘国公近来胃口大好,一口气吃了五十只叫花鸡;
    比如宣宁候府大小姐力大无穷,能一手举起半间屋子,说她是妖怪,化作人形蛊惑宣宁候带她回家认祖归宗,真正的侯府大小姐其实已经被她吃掉了……
    这些匪夷所思的传闻里,关于宣宁候府大小姐是妖怪的传言甚嚣尘上,几乎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以至于贺平乐跟邱氏出门赴宴时,都能感受到人们超乎寻常的热切眼神。
    她看过去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她一转身,就有种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说她坏话的感觉,一次两次她还能安慰自己是错觉,可次数多了,她连安慰自己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那些人确确实实就是在说她坏话!
    贺平乐从永昌侯府的花园经过时,凉亭里的姑娘们原本正说着话,见她过来就全都住了嘴,贺平乐扫了她们一眼没说什么,却在经过后好巧不巧听到这么一段话:
    “看到没有,长得那么妖孽,我听说她在奉恩公府做客过后,宋五小姐被她吓得连门都不敢出,夜夜梦魇。”
    “可不是嘛,我也听说了。宋五小姐真可怜。”
    “她回京那会儿,我娘就觉得奇怪,说宣宁候找了十多年都没找到的人,怎么去了一趟江南就找回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还真让她说着了。”
    “可我看她跟我们没什么两样啊。”
    “妖怪会写在脸上吗?这事儿是真的!我表姐亲眼所见,她那日从码头经过,看见她拉动了一艘比山还高的大船,不是妖怪的话,正常人谁能拉动一艘大船?”
    “还有还有,我表婶也说她刚回京城那会儿,把太湖斋的一块寿山石都给劈断了,后来还是宣宁候府的人去赔了钱才了事的。”
    “把寿山石劈断……那是妖怪无疑了!”
    “……”
    贺平乐气愤不已。
    人们对于自己没见过的人和事都喜欢归拢到虚无缥缈的玄学上,造谣的人就是利用这一点,把贺平乐力气大这件事往灵异的方向渲染,她还没法自证,因为她力气大是事实。
    气愤地坐回邱氏身旁,邱氏正与一帮夫人少夫人说话,她保养得好显年轻,在这些夫人中间也不觉年纪。
    她见贺平乐气呼呼的,正要问怎么了,就听永昌侯夫人说:
    “对了,诸位可听说龙象国师出关了,也不知云真观何时再开。”
    “哟,这可不好说,国师的心思哪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猜中的。”
    忽然有夫人指了指邱氏的方向,说:
    “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猜不中,难道我们还不长嘴问吗?”
    永昌侯夫人不解:“何意?”
    那位夫人指了指邱氏:“问问老夫人。”
    邱氏优雅的放下手中茶杯,回了句:“你们是凡夫俗子,我是神仙不成?”
    那位夫人又说:“您不知道,那咱们一起问问您家大小姐不就知道了?”
    贺平乐正郁闷喝茶,见所有夫人的目光向她集中而来,她不禁坐直,向邱氏求助。
    邱氏笑问众人:“何意?”
    那位夫人说:“众所周知,贵府大小姐乃康平王收的徒儿,那康平王又是龙象国师的入室弟子,那龙象国师不等于就是贵府大小姐的太师父,国师之事问她岂不方便。”
    众夫人恍然大悟,想起来确实听说过这件事: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咱们问问贺小姐,她的太师府打算什么时候开观,咱们也好算着日子去抢根头香烧一烧。”
    “是啊,贺小姐与我们说说吧。”
    贺平乐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略感局促,老实摇头: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龙象国师。”
    说到底,贺平乐是康平王徒弟的事情也只是口头叫过,并不正式,关于龙象国师她也只是听师父提过几回,知道他在闭关,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她是老实回答,可她说的答案在这些夫人们听来却别有一番意思。
    只见她们互相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个问问题的夫人又意有所指的说了句:
    “哦,原来康平王没带你见过啊。”
    贺平乐从她们的神情中不难看出嘲讽与轻蔑,就差指着贺平乐的鼻子说她高攀了。
    因为高攀,所以康平王至今都没有引荐贺平乐给他师父认识。
    这帮八婆哪里知道自己跟师父的默契,膈应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偏偏她们言辞模糊,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让贺平乐想争辩、想追究都无从下口。
    实在受够了这种阴阳怪气的环境,贺平乐对邱氏小声说了句:
    “我先回去。”
    邱氏这回倒是没阻止,说:“让老刘送你。”
    贺平乐点头,起身后没忘礼数,与这些衣着华丽,妆容精致,心里清楚的分着高低贵贱,待人有十八副面孔的贵夫人们告别。
    坐上回侯府的马车,贺平乐心里闷得厉害,沉沉地,仿佛积满了阴霾,那种莫名其妙的焦虑和不安让她完全提不起劲做其他,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拒绝邱氏,仍随她一同赴宴的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她非常苦恼。
    算起来,她真的好长时间都没见到师父了。
    闷闷不乐回到侯府,贺平乐下来马车,看了一眼自家大门后,目光忍不住又瞥向隔壁,站在原地犹豫再三,犹豫到老刘都驾车返回永昌侯府了,她还在犹豫,最终还是没压过心底的渴望,步子一转,往隔壁走去。
    师父当然还是没回来。
    贺平乐这一个多月来都不知失望多少回了。
    她在师父常住的琴院转了一圈,除了勾起一波有关师父的回忆之外,没别的收获,再往水阁去,水阁里有师父的长剑和一些他不常用的暗器,师父经常坐在窗边,不是看书就是擦拭这些兵器。
    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兵器也没人擦,它们一定和她一样想念师父吧。
    贺平乐看见兵器台的尽头有几个瓷瓶,瓷瓶里装着师父擦拭暗器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油不像油,水不像水,据说能保护钢刃。
    搬了张椅子坐到窗边,贺平乐学着师父的样子,用干净的棉布,沾了些液体,拿起放在窗边有点落灰的一枚锥形暗器,一点一点的擦拭起来,想象着自己现在就是师父。
    她发现,只是这么想象着,她的心情似乎就变好了,忍不住偷笑起来。
    察觉到心底忽然涌起的异样情愫,让贺平乐动作一僵。
    这种感觉……怎么跟上学时暗恋班草的感觉有点像。
    应该不会吧,她对秦砚就是一般徒弟崇拜师父的感觉吧。
    嗯,一定是这样!
    贺平乐成功说服了自己,心情顿时恢复轻松,哼哼唱唱从下午一直坐到傍晚,将窗台前的暗器都擦拭了一遍,看着一尘不染的暗器,贺平乐小有成就感。
    除了这一排排的暗器之外,水阁的剑架上还有一把玄色剑鞘的长剑,这把长剑好像是师父从前的随身佩剑,后来他生病伤了腿,才不得不把长剑搁置下来,但师父依旧很宝贝,隔几天就要拿出来保养一番。
    贺平乐将长剑抽出,只听‘噌’一声清脆剑吟,薄且坚韧的剑身展现在烛光下,靠近剑柄的那一端剑身上写着‘无涯’二字。
    原来还有名字。
    她一边欣赏长剑,一边将它从头到尾擦拭了好几遍,保养一番后收入剑鞘。
    做完这些事情,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贺平乐才回侯府去。
    **
    又过了十几日,隔壁依旧静悄悄的。
    自从宣宁候府大小姐是妖怪的传闻越传越盛后,贺平乐就不想再跟邱氏去参加那种毫无意义的社交了,邱氏竟然一口答应,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估计也怕带贺平乐会影响她与人交往吧。
    邱氏怎么想,贺平乐不在意,只要别来烦她就行。
    她在家看看书,养养花,实在有些无聊,下意识地想往隔壁跑,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只能强行压下去隔壁的冲动,算上今天的话,已经成功克制十一天了。
    这日她在家中犹豫,要不要翻墙往隔壁看一眼的时候,门房来给她传话,说是几位名门小姐在侯府门外恭候。
    贺平乐满心疑惑到门房一看,侯府门外果然停了好几辆华丽马车,贺平乐刚走出侯府,为首一辆马车的车帘便从立面掀开,福鑫公主笑吟吟的在车帘后面对贺平乐招手。
    “平乐!”福鑫公主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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