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吐,可把府里上下都给惊动了,碧溪大喇叭似的跑到主院禀告,贺啸天和叶秀芝匆匆赶来。
    叶秀芝摸了摸她的脸颊后惊呼:
    “怎的还发热了?”
    贺啸天闻言,赶忙伸手在贺平乐额头上轻抚确认:“哟,还真是。来人,快去请太医。”
    贺平乐想说自己没事,可身体倦怠,头昏沉沉的,连四肢后背都酸的厉害。
    太医很快赶到,给贺平乐把脉过后说:
    “大小姐这是吃了生冷之物不克化,外加忧思急火导致的内热伤寒,须得调养个几日才行。”
    贺啸天亲自盯着太医写方子去,贺平乐躺在床上,额头给放了一块被焐热的湿布,叶秀芝将湿布取下,重新放在冷水中搓了搓,拧干重新放回贺平乐额头。
    “娘,我没事。就是今天吃多了生鱼,肠胃一时消化不了。”贺平乐有气无力的说。
    叶秀芝盯着女儿,从小到大都没见她这么虚弱过,哪怕小时候的生活条件不好,女儿都壮得像头小牛犊,不成想如今条件好了,竟会生这么一场病。
    “还说呢,是家里缺你吃缺你喝了,在外没个成算,吃多了苦的还是你自己。”叶秀芝忍不住唠叨。
    贺平乐乖乖听着,乖乖认错:
    “我下次注意。”
    叶秀芝横了她一眼:“还下次,这次都没过去呢。”
    贺啸天拿了方子让人下去煎药,再回来就听妻子在床边数落女儿,上前劝道:
    “病着的人要清净,你少说两句。”
    叶秀芝摇头:“你就惯着吧。”
    贺啸天问贺平乐:“想睡就先睡会儿,待会儿药煎好了喊你起来喝。”
    贺平乐点头,真就那么睡了过去,叶秀芝还想留下照顾,贺啸天怕她念叨女儿,对碧溪等一众婢子吩咐好生照料后,便把叶秀芝给拉走了。
    倒春寒的天气不利于调养病气,使得贺平乐这场病来得突然,走得却很缓慢,断断续续,持续了个把月才差不多痊愈。
    这日阳光正好,贺平乐早早起来,张罗着让婆子把她房里的被褥衣裳全都拿到院子里晒晒,她自己则躺在廊下躺椅上晒太阳。
    碧溪拿了盘切好的瓜果来给贺平乐吃,贺平乐懒得动手,便张着嘴等碧溪喂,碧溪乐得伺候,贺平乐吃着果子看着天,赞道:
    “挺甜的,好吃。”
    碧溪说:“这是老夫人前儿派人送来的,说是好不容易才从果船上抢到的,拢共五个甜瓜,给小姐送来两个。”
    这年头水果稀罕,富贵人家才能吃上,果船上的一般都有数,剩下一点供人买,最后抢到的都是出了大价钱的,所以别看只是五个瓜,这份得来不易就够珍贵的。
    贺平乐没想到邱氏还挺关照自己。
    碧溪又说:“小姐还不知道,你病着时,老夫人跟人斗了一场。”
    贺平乐没听懂:“什么叫斗了一场?跟谁斗?”
    “老夫人跟敬荣郡主。”碧溪说。
    贺平乐从躺椅上坐直身子,来了兴趣:“说说。”
    “敬荣郡主在朱雀街开了家胭脂铺子叫寻香阁,老夫人在她家买了盒香粉,谁知用了之后起疹子,这自然要去铺子里讨说法,掌柜开始很嚣张,根本不搭理,老夫人便直接带了二十几个家丁去把敬荣郡主的铺子给砸了。”
    贺平乐听着碧溪说,脑海里开始有画面,暗道一句老夫人挺猛啊。
    “敬荣郡主知道后,哪能善罢甘休,便也带着人来家里找老夫人讨说法,可咱家是什么人家,护院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敬荣郡主那些人根本不够看,给老夫人打了出去。”
    贺平乐越听越兴奋:“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老夫人就请了十几个打更的,在大街小巷,敲锣打鼓的说‘寻香阁的胭脂香粉有毒’,这么闹了三天,敬荣郡主就撑不住了,带了好些礼上门求和,见了老夫人就哭着说‘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请老夫人高抬贵手’,然后这件事就完了。”
    碧溪把老夫人与人高调斗法的故事说完后,贺平乐百感交集。
    因为她好像有点知道老夫人为什么会这般高调的找敬荣郡主麻烦了。
    之前贺平乐在永昌侯府跟敬荣郡主的女儿楚娇起了争执,她教训了一番楚娇,回来的路上老夫人就说敬荣郡主不会放过她,随后果不其然,大街小巷都在传贺平乐是妖怪的事情,搞得贺平乐去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
    开始她还觉得纳闷,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流言传出,但后来冷静下来想一想,就大致能猜到是谁在背后散布谣言了。
    敬荣郡主偷偷在背后诋毁贺平乐,老夫人嘴上没说什么,却高调的用另一种方式打击敬荣郡主,让她主动过来承认错误。
    为她出头的事儿如果是亲爹做的话,贺平乐觉得挺正常,没想到是老夫人做的,这还是那个一天到晚喜欢给亲妈和她立规矩的老夫人吗?
    贺平乐将咬了一口的瓜放下,问碧溪:
    “老夫人今儿在家吗?”
    碧溪说:“我先前在厨房遇见碧池了,她说老夫人要喝银耳汤,定是在府里的。”
    贺平乐点点头,回屋换了身利索点的衣裳便往寿安堂去。
    到了寿安堂,两个守在垂花门前的婆子看见她来,赶忙入内通传,另一个婆子则笑眯眯的迎上前,给贺平乐请安。
    “大小姐身子可好些了?”婆子热情问道。
    “好多了。老夫人在吗?”贺平乐回道。
    “在呢在呢。”婆子请贺平乐进入垂花门。
    贺平乐左右看了一圈,她自从去年把老夫人肩膀捏脱臼以后,貌似老夫人就没再传她来立规矩,她都好长时间没到寿安堂来。
    传话的婆子出来,为难说:
    “大小姐,老夫人在酒窖,约莫还要一会儿,您要不……稍等等?”
    贺平乐觉得邱氏的原话应该是:真会挑时候来,没见忙着呢。
    “老夫人还有酒窖?”贺平乐问。
    她对邱氏的印象就是个风韵犹存、蛮不讲理、活得很精致的老太太,就算她前阵子带她出入各种场合,也始终没能让贺平乐改变过看法。
    不过敬荣郡主的事,让贺平乐对邱氏彻底改观,甚至开始有点想多了解了解她这个人。
    婆子见贺平乐没生气,赶忙回道:“有啊。老夫人酿的酒可好了。”
    不是她特别热情,而是如今去年经过侯爷大力整顿后,如今侯府上下就没有敢对夫人和大小姐怠慢的人。
    贺平乐很是意外,饶有兴趣说:“是嘛,能带我去酒窖瞧瞧吗?”
    婆子犹豫片刻,想着老夫人只说她在忙着,并没说不让带大小姐去酒窖,便点头应道:
    “大小姐随我来。”
    贺平乐跟在婆子身后,来到寿安堂后院,后院非常宽敞,种了几颗花树,冬日严寒过去,树木枝头上又长出了新的嫩芽,春|意盎然,西南角有座拱门,里面是一座石头砌成的酒窖,三面都各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用来通风。
    贺平乐穿过拱门进入邱氏的小酒窖,一眼就看见撩着衣袖,蹲在酒坛子前查看酒色的邱氏,几步走到她身旁蹲下。
    邱氏看见贺平乐,并没觉得多奇怪,只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做事,贺平乐也不打扰,就蹲在一旁看着她事无巨细的操作,最多有时候眼明手快上前替她搬搬酒坛子。
    鉴于贺平乐比较勤快,邱氏用酒舀子舀了半勺新酒递给贺平乐,说:
    “尝尝?”
    贺平乐在现代喝过酒,酒量还成,四十二度的白酒二两不成问题,但古代她没喝过,原本是想拒绝的,但见邱氏那一脸‘你不行’的神情,贺平乐果断接过酒舀子,豪气干云地一口干掉,面色平静把酒舀子还给邱氏。
    邱氏观察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半舀子酒下肚居然毫无反应,不禁问道:
    “感觉怎么样?”
    邱氏的意思是想她有没有要醉的感觉,谁知贺平乐只是咂了咂嘴,回了句:
    “淡了点。”
    可不是淡嘛,古代的酒大多十度以下,撑死了二十度,跟贺平乐在现代喝的白酒相比,可不是淡了很多。
    邱氏仿佛第一天认识贺平乐,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然后还想把手探到她脖子上,被贺平乐闪开了,问道:
    “干嘛?”
    邱氏问:“没觉得头昏眼花?我这可是烈酒。”
    贺平乐仔细感受了一番,摇头道:
    “没觉得。”
    邱氏忽然笑了声,将酒舀子放回原处,把酒坛仔细封好了,喊贺平乐一起出去。
    “你这酒量倒像是随了老侯爷。”邱氏说:“老侯爷第一次喝我酿的酒,评价也是一个‘淡’字。”
    说起老侯爷,邱氏有点感触。
    “比你爹强。人高马大的三杯就醉,差劲。”邱氏说完,看着贺平乐,又说:“看来你倒是可以培养一下。”
    贺平乐敬谢不敏:
    “算了吧,我可不想当酒鬼。”
    邱氏完全不听她的话,兀自唤人:
    “来人,取两坛醉花阴来给大小姐尝尝。”
    丝毫不给贺平乐拒绝的机会,邱氏便一边拆解绑起来的衣袖,一边领着贺平乐去她时常待的花架下坐。
    “我又不是来喝酒的。”贺平乐说。
    邱氏问:“那你来干嘛?”
    贺平乐语塞:“我……”
    对啊,她干嘛来的?
    稀里糊涂的坐了下来,很快两只贴着花签的白瓷坛子就给送了过来。
    邱氏亲自给贺平乐斟酒,酒色澄澈金黄,倒在杯子里有点像茶汤,邱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在贺平乐的酒杯上碰了碰,说:
    “尝尝。”
    贺平乐也不知道自己好端端的来这里看邱氏,怎么就跟她坐在酒桌上了,她今年才十四,还属于未成年,喝酒……不好吧。
    脑子里这么想,手却已经快一步端起了酒杯,贺平乐把心一横,将酒饮尽,评价道:
    “这,还成。”
    “只是还成?”邱氏问。
    她这醉花阴的酒方子,城中好多酒楼想出重金问她买,她都没答应,没想到在这丫头口中居然只是‘还成’?
    咽不下这口气的邱氏,硬是把贺平乐押在寿安堂喝了两坛醉花阴,终于在她脸颊看到点绯红后,才放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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