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母女二人由陈婆子他们送到秦家时,秦宛如正在前院捉棉铃虫。
    段珍娘难掩雀跃,先进了院子,瞧见秦宛如蹲在花盆边,高兴呼道:“三妹!”
    秦宛如听到呼喊声好奇抬头,见那窈窕女郎一身赤青色齐胸襦裙,梳着妇人发髻,鹅蛋脸上全然没有风尘仆仆,只有神采奕奕的喜悦之色。
    秦宛如激动地尖叫一声,“表姐!”
    段珍娘笑盈盈地伸开双臂,秦宛如像一只活泼的鸟儿热情地扑到她的怀里,两人亲昵地搂到了一起。
    也在这时,方二娘由婢女搀扶着进来了。
    她一身珠光宝气,梳着圆髻,发髻上插着一对金灿灿的缠枝花钗和一把玉梳栉,化着时下流行的妆容。
    脖子上戴着一串南海珍珠项链,穿着一身上乘的绫罗襦裙。
    手腕上一对儿水头极好的翡翠镯,从头到脚收拾得体体面面,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权贵夫人驾临了!
    秦宛如被那身行头闪瞎了眼,她姨母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这般阔绰张扬。
    “姨母!”
    她高兴地唤了一声。
    方二娘笑弯了眼,亲热道:“三娘过来,让我好好瞧瞧,长个儿没有。”
    秦宛如乖巧地走到她跟前。
    方二娘上下打量她,点评道:“个头比以前长高了些,脸儿也长圆了,看来你阿娘没嫌你。”说罢指了指后面抬进来的箱笼,“里头有好东西,叫姐妹们来挑。”
    秦宛如应声好,乐呵呵地去挽段珍娘的手臂,两人去了后宅。
    秦宛如暗搓搓道:“表姐,姨母穿这身来京,不怕路上被人抢吗?”
    段珍娘附到她耳边,小声道:“那哪能啊,这身行头是专程在崇德牌坊那边的客栈里换上的。”
    听到这话,秦宛如咧嘴笑了起来。
    屋里的方氏受到惊动,出来探情形,只见自家妹子跟以往一样讨厌,珠光宝气的跟主人一样在院子里东看西瞧。
    方氏看她不顺眼,故意说道:“哟,贵人登门寒舍,可谓蓬荜生辉啊。”
    听到她的声音,方二娘扭头,笑眯眯道:“不敢不敢,我等从穷乡僻壤里来的穷亲戚,腆着脸上门来打秋风了。”
    方氏翻白眼儿,没好气道:“既然是穷亲戚,那你穿这身是几个意思?”
    方二娘无辜地扶了扶发髻上的缠枝花钗,贱兮兮道:“大姐真是霸道,连二娘穿什么都要管。”顿了顿,“不过这地方确实寒碜了点,你们好歹是京官儿,住这样的宅子,也太不像话了。”
    这话方氏不爱听,拿起扫帚就要撵人,“既然寒碜,你拿着你的臭钱去住客栈,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见她动真格的,方二娘大嗓门道:“方云娘你还真要撵人了!我孤儿寡母的人生地不熟,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方氏骂骂咧咧道:“人生地不熟你还穿得跟暴发户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几个臭钱来抢!”
    几个姑娘们出来见二人杠上了,赶紧去劝开。
    方二娘嫌那身太累赘,要去换了,方氏啐道:“换什么呀,就穿这身去见老太太,我看你有没有这个脸!”
    方二娘叉腰道:“你别说废话,我房间呢,给我收拾出来没有?”
    秦大娘道:“姨母我带你去,在东厢房,早就替你们收拾出来了,就等着你们上京呢!”
    这话把方二娘哄高兴了,往自己脸上贴金道:“你阿娘嘴上嫌我,心里头巴不得我来,是不是?”
    秦大娘连连点头,笑着把她哄去了东厢房。
    段珍娘也嘴甜地唤了一声姨母。
    方氏朝她招手,“珍娘过来,带你去见老太太。”
    段珍娘走上前,方氏扶着她的腰身,说道:“既然来了,就在京里多住阵子,几个妹妹陪你出去转转。”
    段珍娘应声好。
    方氏:“别像你娘那样,走到哪儿都惹人嫌。”
    段珍娘失笑,哄她道:“其实阿娘在路上一直都很惦记姨母呢,说你们大老远到京城扎根,必定不容易,还怕你们受排挤。”
    这话倒是令方氏意外,半信半疑道:“当真?”
    段珍娘点头,“阿娘刀子嘴豆腐心,姨母是知道的。”
    方氏“哼”了一声,这才没再计较。
    两人去了秦老夫人房里,段珍娘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她只比秦大娘大两岁,生得又好,性情温和讨人喜欢,秦老夫人瞧着欢喜,说道:“珍娘坐我边上来。”
    段珍娘依言坐了过去。
    秦老夫人握住她的手,问道:“路上可还顺遂?”
    段珍娘跟着秦宛如她们唤她祖母,回道:“回祖母的话,顺遂。”又道,“一路走走停停,算是游山玩水了。”
    秦老夫人:“顺遂就好。”说罢看向方氏,“林慧人呢?”
    方氏嫌弃道:“换衣裳呢,说穿那身来见你不成体统。”
    秦老夫人:“???”
    段珍娘掩嘴笑。
    秦老夫人转移注意力到她身上,慈爱道:“家中若没有事就多待阵子,京城里的郎君们好看得多,珍娘身段好,挑一个合适的,说不准还能觅得一段良缘。”
    段珍娘对这个已经没甚兴趣,她嫁过两回,当了两回寡妇,随缘便罢。但也不好推拒,只道:“珍娘听祖母的。”
    不一会儿方二娘进屋来,这回要穿得顺眼多了,体面又得体。
    她朝秦老夫人行了一礼,送上两支上好的山参。
    秦老夫人推辞道:“林慧每回上门都送大礼,这礼实在贵重,我不能接。”
    方二娘:“老夫人莫要跟我客气,一家子说这些就见外了,况且这回二娘进京来还得叨扰老夫人好一阵子呢。”
    方氏不给面子道:“我就嘴上说说客套话,你还当真了?”
    方二娘“啧”了一声,“我孤儿寡母大老远跑来,哪能就这样被打发了?”
    方氏:“你不是嫌我这儿寒碜吗,还腆着脸赖上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嘴又斗上了。
    秦老夫人和段珍娘对视,颇觉无奈。
    两姐妹上辈子估计八字不合是冤家来着,见一回咬一嘴,就跟狗见羊差不多。
    秦家住的地方确实跟方二娘的宅邸差得多,并且还是租住的,在她眼里哪哪都寒碜,好像一家子进京来吃了不少苦头似的。
    方氏受不了她那种怜悯的眼神,暗搓搓地把她带去看贺家送来的彩礼。
    不出所料,方二娘酸了。
    她是商贾人家,也见多识广,贺家送来的玉器等物皆是上等好货。
    那些稀罕物件被放在喜庆的红木箱里,赤-裸-裸地向她炫耀秦大娘的这门好亲事。
    她艳羡地伸手去摸,却被方氏打开,嫌弃道:“勿要去碰,碰坏了你赔不起。”
    方二娘撇嘴,酸溜溜道:“瞧你那点出息,这些东西又不能拿去换银子,干看着有什么用?”
    方氏觉得挽回了一些颜面,“你这是嫉妒还是羡慕?”
    方二娘“哼”了一声,方氏继续说道:“贺家,伯爵府,这门亲事还是诚意伯亲自登门来讨的。”
    方二娘半信半疑,“你秦家这么大点门楣,至于当家人亲自登门么?”
    方氏得意道:“那是咱们大娘有富贵命,你方林慧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商贾,士农工商,最底下的那层。贺家却不同,家底殷实,且有爵位,贺家的大郎体弱多病,往后贺家多半要靠贺二郎支撑。大娘嫁过去是要做伯爵夫人的,这是多少女郎一辈子仰望的存在。”
    提到士农工商,那真是戳到了方二娘的痛脚。
    秦家再穷酸也是官家,比做商贾的有脸面多了,这也是她为什么要上京来的目的,想要把生意做大走得更远,就必须要找倚靠。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人,那就更需要强大的依附去支撑了。
    看过贺家送来的礼书,方二娘是服气的。
    方氏着重提醒道:“平康坊的二进院子才是大手笔呢。”
    方二娘翻小白眼儿,轻蔑道:“瞧你那点子出息,不就是一二进宅子么,我也能给珍娘买上。”
    方氏没有答话,因为她暗搓搓地等着这个心高气傲的妹妹来跟她发牢骚京城的房价,等着她被打脸。
    两姐妹凑在这儿看彩礼,姑娘们则聚在后宅里热络笑谈。
    这回母女进京依旧跟往常一样捎了不少好东西来,有地方特产,还有许多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
    秦宛如坐在椅子上,边吃段珍娘从魏州带来的肉脯,边问道:“表姐,这次你们进京来打算待多久?”
    段珍娘道:“估计得有些日子了,我阿娘想把绸缎庄的铺子开到京里来试试。”
    秦二娘激动道:“那敢情好,这样咱们也有个照应。”顿了顿,“这地儿人生地不熟的,成日里闷在后宅,我早就厌烦了,你们来了,也有个去处。”
    段珍娘严谨道:“只是有这个打算,具体还得看阿娘的主意。”
    秦大娘给姐妹们倒饮子茶水,“表姐难得进趟京,改日咱们出去转转,我们来这里还没出去过几回呢。”
    秦二娘啧啧道:“大姐你就甭想了,乖乖待在家里等着嫁人吧。现在男方已经送了彩礼,就等着婚期了,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出任何岔子,阿娘是不会轻易放你出去的。”
    秦大娘:“……”
    众人皆笑了起来。
    段珍娘生了几分好奇心,戳了戳秦大娘的手臂,问:“你嫁的那郎君生得俊不俊?”
    秦大娘抿嘴笑。
    秦宛如道:“俊,祖母都说了,找郎君就得找生得俊的,这样生气的时候看着那张脸也要痛快一点了。”
    这话把段珍娘逗乐了,秦二娘道:“表姐也在京里找一个,京里的郎君比小地方的是要俊得多。”
    段珍娘摆手,“我已经嫁过两回了,不比你们这些黄花大闺女,对这茬没什么想头了。”
    秦宛如:“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遇上合适的了呢?”
    “若是合适的那就更不能嫁了。”
    “为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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