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忽然传来陈婆子的声音,“娘子,郎君唤你呢。”
    方氏应了一声,对方二娘道:“你早些歇着,我过去了。”
    方二娘:“你也早些睡,明儿陪我逛京城。”
    方氏捧着木匣子回到自己的房里,看到秦致坤在找东西,问道:“找什么呢?”
    秦致坤扭头,调侃道:“你姐妹俩不是狗见羊吗,还唠嗑这么大半天。”
    方氏坐到凳子上,冲他招手,“你过来瞧瞧,这是二娘给外甥女备的嫁妆,比我这个亲娘还上心呢。”
    木匣子被打开,里头五颜六色的晃花了秦致坤的眼。
    他吃惊地走了过来,从木匣里取出一对沉甸甸的金钗,难以置信道:“这些都是林慧给大娘备的嫁妆?”
    方氏点头,仔细清点那些首饰,“也就她这个姨母上心。”
    木匣子里林林总总有不少首饰,一对金钗,两对翡翠镯子,一条珍珠项链,两副玛瑙手串,一对玉梳栉,两只镂空缠丝金镯子,一对玉簪,一支金镶玉步摇,一套宝石项饰……有十多种。
    秦致坤笑道:“这声姨母可没白叫。”
    方氏把首饰仔细收捡好,“明儿陪她去逛逛京城。”又道,“她打算把珍娘留下来,那孩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看有没有适合的地方开间铺子给她捣腾。”
    秦致坤愣了愣,半信半疑道:“就珍娘那孩子做生意?”
    方氏点头。
    秦致坤:“这怎么行呢,一个女郎家,况且珍娘年岁不大,又人生地不熟的,跟外头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打交道,能应付得了吗?”
    方氏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当珍娘还像咱们家里养着的那些丫头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秦致坤皱眉,“林慧就放心把她一个人撂这儿?”
    方氏:“不是还有你这个姨父吗,咱们这么大一家子在这儿的,照看下又怎么了?”
    秦致坤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珍娘那孩子懂事,不像二娘三娘她们淘气,就是她一个人打理铺子,这事我怎么听着悬呢。”
    方氏:“瞎操心,试试不就知道了?”又催促道,“你赶紧去睡,要不然明儿又得赖床了。”
    秦致坤:“……”
    不出所料,翌日老秦这个公务员又赖床了。
    方氏已经习以为常,湿帕子往他脸上一搭,保管他垂死病中惊坐起。
    睡眼惺忪地起床洗漱,秦致坤从头到尾都是混沌的。
    方氏替他更衣穿襕袍,正衣冠。
    秦致坤冷不防亲了她一嘴,笑眯眯道:“家里头有个婆娘就是好。”
    方氏掐了他一把,啐道:“老不正经!”
    用完早食,方氏送他出门,秦致坤打了个哈欠,冲她挥手,“回去再睡会儿吧。”
    方氏:“我等会儿还得和林慧出去呢。”
    秦致坤提醒道:“多带几个仆人一路。”
    方氏应声晓得。
    待马车走了,她才回去吃早食。
    上午她和方二娘母女出门,原本秦宛如她们也想去凑热闹的,结果被方氏打消了,几个姑娘们只得龟缩在宅子里。
    秦宛如坐在石凳上双手托腮望天儿,以前她倒不觉得做咸鱼有什么不好,整天吃吃喝喝,虚度光阴。
    然而待时间长些后,也不知是年龄增长还是其他原因,她开始觉得无聊了。
    秦二娘在书房里看书消遣,双胞胎则玩投壶游戏。
    秦宛如闲着无聊,也加入她们。
    结果三人玩脱了。
    每一局输的那个会被抹锅底灰到脸上,秦五娘投壶特别厉害,几乎百发百中,秦宛如和秦四娘回回被她抹脸。
    后来两人不服气,耍赖把秦五娘按住抹了一脸锅底灰,气得她去向秦老夫人告状。
    秦老夫人看到那张大花脸,又气又好笑,说道:“去把三娘叫来,我好好骂骂她。”
    秦宛如还没把脸洗干净呢,就被秦五娘拽进了秦老夫人的房里。
    秦老夫人指着她们道:“你们这几个丫头,玩得这么疯,若是被你们阿娘知道了,还不得骂成什么样子。”
    秦宛如理直气壮道:“祖母,是五妹出的主意,她投壶可厉害了,专欺负我和四妹。”
    秦五娘:“三姐强词夺理,愿赌服输,你们自己投壶输了不服气,反来欺负我。”
    秦老夫人看着姐妹俩拌嘴,觉得有趣。
    也在这时,秦大娘送来一碗梨汤,天气干燥,梨汤滋阴润肺,最适合老人家。
    秦宛如嘴馋,探头道:“大姐,还有没有啊?”
    秦大娘看着她那半张花脸,嫌弃道:“都已经及笄是个大人了,还跟孩子似的贪玩,以后嫁人成了当家主母,我看你像什么话。”
    秦宛如:“祖母说过了,要把我留在身边多养些日子呢。”
    秦老夫人拿起汤匙,“顶多养到十八岁。”
    秦宛如:“……”
    秦大娘调侃道:“吃不了两年闲饭了。”
    秦宛如跺脚跑了出去,秦大娘道:“庖厨里给你留了一碗。”
    出去把脸洗干净后,秦宛如端着梨汤去了书房,秦二娘懒洋洋道:“又去讨什么吃的来了?”
    秦宛如:“梨汤,二姐要不要吃一口?”
    秦二娘:“不要。”
    秦宛如坐到桌旁,若有所思道:“二姐,你想不想嫁人?”
    秦二娘:“???”
    秦宛如发愁道:“方才祖母说顶多养我到十八岁就要把我踢出去了。”
    秦二娘失笑,“按理说你现在已经及笄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家里头给你相看人家,也在情理之中,你愁什么?”
    秦宛如咽了口梨,“我以后要种地,嫁人了还怎么种地?”
    秦二娘翻白眼儿,“你可以找富农,家里有很多地的那种人家,够得你种了。”
    经她一提醒,秦宛如开始正儿八经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秦二娘不可思议道:“你莫不是真打算嫁给这样的人家?”
    秦宛如回过神儿,不以为意道:“我觉得挺好的呀。”
    “你疯了,好好的官家娘子,哪能嫁给一个种地的人家?”又道,“多少寒门子弟盼着科举入仕为官,你倒好,直接从官家堕落到草民去了,阿娘还不得被你气死。”
    秦宛如闭嘴。
    秦二娘继续道:“你又懒又贪吃,爹娘他们势必得给你找一个安稳的人家,多半是匹配的同僚子弟,哪能看着你受苦呢。”
    秦宛如:“那你又想嫁一个怎么样的?”
    秦二娘搁下书本,认真地想了许久,才道:“我想嫁的郎君,必定是满腹才华的,他要敬我,爱我,欣赏我。”又道,“我不求他门第,只求他人品厚道,像爹娘一样一夫一妻,对我从一而终。”
    “你这要求还挺有意思。”
    秦二娘戳了戳她,“你呢,想找个什么样的郎君?”
    秦宛如敷衍道:“不被我吃垮的。”
    秦二娘:“……”
    出息!
    一碗梨汤下肚,秦宛如破天荒地生出危机感来。她到院子里蹲着看花盆里的棉株,小小的棉铃果子承载着她的希望。
    以前倒没想过婚嫁,如今看来年龄越大,压力就越大。
    想想自己的上辈子,也是大龄未婚女青年,家里少不了催婚,哪晓得到了这儿还是逃不了催婚的命运。
    秦宛如郁闷地戳棉铃果子。
    秦二娘说得不错,她以后的婚姻多半都是门当户对的官宦之家匹配,嫁进去了少不了和她老娘方氏一样,一辈子围着丈夫子女转。
    她得想法子从这个圈子里跳出来,就用这两三年的时间脱离后宅的命运。
    话又说回来,嫁人迟早都得嫁,但这个时代的一夫一妻多妾制就太令人心梗了。
    秦宛如是怎么都接受不了的。
    她没有秦二娘那么极端,要打断男人的腿,她只会让男人——雀雀变小了。
    下午很晚方氏姐妹才打道回府,仆人们拎了不少东西回来,全是方二娘买的,皆是京中时下流行的物件。
    方氏嫌弃她是乡巴佬进城,没见过世面。
    方二娘回怼道:“我花自个儿的钱,要你管。”说罢叫段珍娘喊妹妹们出来挑胭脂水粉,喜欢什么挑什么。
    女郎家都喜欢那些香香的东西,秦二娘尤其喜欢。
    几个姑娘们围在一块儿试香粉,方二娘去了秦老夫人房里,给她带了一盒银耳。
    秦老夫人怪不好意思的,因为这东西极其金贵,属于达官显贵们享用的东西,她能买来赠送,可见费了不少钱银。
    “哪能每次都让林慧这般破费,叫我这老婆子不知说什么好。”
    方二娘道:“老夫人客气了,我昨儿同大姐商量,打算把珍娘留下来,往后还得劳烦你老人家多多费心。”
    秦老夫人:“珍娘是个懂事的,多一个人多双筷子,反正家里头都是一帮姑娘,一并照看了,你何故这般见外。”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是老夫人通情达理,我就想试试看她到底能不能独当一面。”
    与此同时,在东厢房里试香粉的秦二娘好奇问:“表姐,姨母真打算把你一个人留在京里吗?”
    段珍娘点头,“今儿我们在坊里看过两家铺子,屁大点地方,租子贵得咬人!”
    秦大娘失笑,“你还别说,京城里不仅房价高,租子也贵得吓人。就拿我们现在住的这院子,一年租子也要二十一贯钱呢。”
    段珍娘吃了一惊,嫌弃道:“就这小破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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