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暮警部!我们抓到凶手了!】
    时间是一分钟前。
    街头无故刮起一阵和煦春风,挂在窗沿上清脆的风铃声附和着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替过于沉寂的午后平添几分生气。
    费奥多尔揩去眼角因困倦沁出生理性的泪珠,借着电脑屏幕的掩护,将几张过于轻薄的透明薄膜贴在右手指尖。他全身放松靠在沙发背上伸了个懒腰,只是这个动作并未舒展完全便突然僵直。他合上电脑,面上挂着疑惑不解的神色走到店门边,之后倚靠着门框,顶着烈阳仰头注视着对楼屋顶上模糊的人影。
    隐约能看到有什么漆黑的金属物件,正泛着不自然的冷光。
    他眯起眼,试图在背光的状态下看清那人的面孔,可惜只是徒劳。
    费奥多尔沉思半晌,突兀出声叫住自家手下店员,示意他到跟前一起,木部君,那个是狙击枪吗?
    名为木部的店员同样困惑地眨着眼,还没待他顺着老板的目光一同抬头,从未听过的沉闷响声猛烈敲击着他的鼓膜。店内有顾客被吓到尖叫,那声音伴随着自头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令人很难不心神慌乱。
    石田先生!
    与下意识僵硬在原地的自己不同,最先察觉到异常的老板在那瞬间似乎抬头看了眼二楼事务所,仍在往下坠落的细小玻璃渣倒映在他被担忧之色笼罩的瞳孔中,之后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速冲向马路对面。哪怕遇见来不及避让疯狂鸣笛的车辆,他也只是身手敏捷地在引擎盖上一撑,整个人向前滚动一圈后安全落地,头也不回地径直奔向通往顶层的楼梯,将司机愤怒的谩骂声甩在身后。
    完全不该是常年窝在店内,颇为瘦弱之人应有的身手。
    距离留在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刑警赶到只有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一路的竭力狂奔也很难让gm账号产生累这种感觉。费奥多尔右手捏住提前塞入口袋的黑色软盘,在猛地踹开天台门的同时将其投掷出去。
    他冷着脸,向刚收起狙击枪的男人命令道:拿着这个离开,立刻按照制定的路线潜入警察厅,剩下的按计划行事。
    是。
    就在不久前才狙击了津岛修治的人接住那张软盘,将伪装成吉他包的枪盒背在背上,对于费奥多尔的命令没有半点犹豫。
    中年男人的眼中空无一物,仿佛所有情绪都被剥离,站在这的仅仅是一具失了灵魂的空壳,只能根据操控他的人偶师的指挥做出应有的动作。
    他顺着楼背后的排水管道一路滑下,原本停在后巷驾驶座空无一人的轿车突然向前滑动一段距离,露出被它遮掩住的窖井。男人落地的瞬间直接跳入井盖被提前挪开的井内,在他掩盖逃跑路线痕迹重新合上井盖的同时,无人驾驶的车辆再次缓缓挪动回原位。
    没人看到他是如何在短短十几秒内从顶楼消失的。
    费奥多尔双手插兜,站在狙击手原本出现的位置,将覆盖在指尖的薄膜塞入暗袋内,等待在楼道中回响的脚步声逼近。直到本就被他踹开的铁门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自己,他这才勾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十分乖巧的举手做出投降之势。
    警部先生,能不能稍微等一下?
    冷汗顺着眼皮凹陷处逐渐晕染开来,在睫毛上凝聚之后,没入因忍痛泛起血丝的眼睛中。津岛修治努力眨眨眼,试图缓解从眼眶传来的酸涩感,他呼吸急促地叫住正准备往外赶的目暮警官,脸上流露出微妙的神色,那个所谓的犯人,是不是眼睛颜色鉴于紫红色与酒红色之间,跟我年龄差不多,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外国人?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中有着常人难以察觉的颤抖,似乎仅仅是竭力忍住疼痛就要将他的理智耗费殆尽。
    目暮十三似是在疑惑,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这问题的时候。他依言接通传讯器,询问一街之隔两位手下的相关事宜,面庞逐渐爬满讶异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在这之前跟凶手见过面?!
    呜哇津岛修治张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最终只是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感叹声。
    你们警视厅厉害大发了,居然能抓住那个魔人,虽然跟计划的一样,但咸鱼版本的那也是魔人啊。
    这个形容等等,不会是??
    毛利小五郎也被这种神展开吓一跳,他好不容易从呆愣中回神,意识到总是被自己拉着拼酒的石田老板被误抓,急忙解释道:目暮警部,那是石田君啦石田彰,咖啡店的另一个老板,你们抓错人了。
    【说起来,他确实没有带狙击枪。】另一名警员迟疑的声音传来。
    传讯器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气声,对于毛利小五郎而言过于熟悉的声线响起。
    【我在听到枪响的瞬间立刻赶到这边,店内客人都能作证。】
    费奥多尔完全没有任何被误抓的慌乱,随口替自己辩驳着。他神色冷淡,一步一步顺着楼梯被押回事务所,束缚住双手的冰冷手铐被他的动作带得咔咔作响。
    【宫野他没事吧?】
    不管怎么说,你直接冲出去的行为也太欠考虑了!毛利小五郎一把抢过传讯器,并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他津岛修治受伤的事,只是将音量放到最大,怒吼着发泄自己内心早已爆棚的担忧,对方可是有枪啊!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目暮十三急匆匆地下了楼,刚一出门就碰见被两位部下扣押在中间的男人。他眼睛微微睁大,有些讶异对方明明是日本名,为什么完全长了张外国人的脸。
    费奥多尔好似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诡异目光,坦然自若地接受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鬓角过长的头发随着阵阵微风吹拂扬起,将他暗沉的眼眸遮掩,叫人很难看出当事人的真实情绪。
    店内目睹他冲出去瞬间的客人,以及那辆车停在路边正在不住骂街的驾驶员证实了他的清白。目暮警官急忙将手铐解开,诚意十足地道着歉,石田先生,真的是很抱歉,误把你当成犯人了。
    没关系,我只是太担心宫野了。费奥多尔礼节性的微笑着,装模作样地揉了揉手腕,让错抓人的几人内心的愧疚更甚。
    一想到他可能会受伤,我就忍不住想将罪魁祸首拖出来喂熊。
    第28章 我饭团很开心
    目暮警官最终决定带着受伤的津岛修治一同回警视厅。
    他以案情不便的缘由,婉拒了毛利小五郎跟费奥多尔的同行,只是让两位手下保护性的将在事务所内简易处理过伤口的青年安置在后座中间。在其余赶到警车的护送下,准备将他转移至更安全的地方。
    从见到衣裤皆被猩红色浸染的津岛修治那一刻起,原本还有心思开玩笑放狠话的费奥多尔彻底噤声。他在周围人讶异的目光下低头,并不敢多注视一眼伤痕累累的青年。明明在见面之前担忧之色都快满溢而出,如今却连句关心的话语都绝口不提。
    最令人感到迷惑的是,津岛修治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他待人态度突然冷若冰霜,转变得极为突兀,彻底无视了在熟人眼中疑似他恋人的好友,仿佛只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陌生人都不至于这样,倒不如说仇人更为贴切。
    车门即将关闭之时,津岛修治微微压下身,与眼眸深处恶意不断涌动翻腾的费奥多尔对视,无声进行着只有他们才能理解的交流。
    无需什么脑内系统,剧本早已深深印刻在脑海中,每一个步骤都了然于心,如今急转直下的局势也是。
    想要传达的意思很简单。
    来啊,飙戏啊。
    费奥多尔半阖着眼,率先做出妥协,周身凝聚的低气压也逐渐散去,红眸中的温柔不再。他目睹着那辆警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久久矗立在原地,不曾挪动半分。
    毛利小五郎伸出手,在他眼前来回晃动,试图激起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的某人些许反应,石田?喂石田?
    怎么了吗,毛利先生?思绪猛地回笼,费奥多尔脸上挂上精心计算过的笑容,回答道。
    没什么,就是看你半天没反应
    不用担心我,那么,我先去安抚店里的客人了。他冲毛利小五郎微微躬身,礼节十分到位,但这放在两位熟识的友人之间却显得过于违和。好似他们的交情随着津岛修治的受伤被一同破坏,回归了最初的生疏。
    仿佛他不屑于继续下去令人作呕的友情游戏。
    有缘再见。
    回到警视厅的目暮警官紧急召集刑事部搜查一科所有在职人员,根据津岛修治的推理,将所有符合时间段的档案翻出,全面调查隐藏在时间洪流中的蛛丝马迹。
    重点调查四至六年前,曾导致警察因伤退役之类的案件。以及那段时间入狱,近期刑满释放或是逃狱的犯人。目暮十三命令下去,自己也接过一摞遍布灰尘的陈旧牛皮纸袋。为了早日将案件侦破,不得不顶着身体的困倦与疲累,做好日以夜继忙碌的准备。
    六年前那段时间最出名的就是黑葛案了吧?
    那起震惊全国的大范围投毒案?
    提起这个年份,不少刑警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件影响极为恶劣的案子。
    之所以称为黑葛,是因为参与这起案件的犯人身上必定纹有黑色葛藤的纹身。他们是有预谋性的针对这个国家进行以投毒为主的恐怖袭击,不为钱财不为名利,没人知道这群疯子的诉求是什么。而那次案件中的受害者,哪怕幸运的保住性命,也落下了终身残疾。
    我记得这个案子似乎最终不了了之?
    毕竟主犯一个都没能抓到,但之后这个组织也彻底销声匿迹了。
    两位刑警依旧窃窃私语着,谈论这过于虎头蛇尾案件的后续。
    目暮十三清咳着示意他们安静,继续将注意力专注在工作上,咳、那件事最终被公安接手,后续细节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黑葛事件的影响范围极广,最终被定义为恐怖袭击。而日本警察与公安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系统,以维护国家利益、更类似于谍报机构的公安警察最终从警视厅手里强行接手了这个案子。
    后续究竟是怎么处理的这些事情,身为刑事警察的目暮十三一概不知。
    目暮警部,这个。又一名刑警在堆积如山的档案中抽出一份仔细阅览,察觉到其中某段记录或许有用,他忙不迭地递到上司面前,同样是六年前,那年的6月19日发生在横滨边缘的一场爆炸,当时导致一对父子身亡,其中孩子的年龄跟受害者当年对的上。
    目暮十三抚着胡须沉思道:既然已经死掉的话,那跟本案应该没关系吧?
    确实,但其中死去的父亲是一名公安警察。
    似乎意识到自己是过于敏感了,那名刑警为难地挠挠头,将先前的猜测全盘推翻,不过横滨毕竟特殊,内部自成体系,还有军警驻扎或许是我多虑了。
    在场唯一一名女警官敏锐地听到他们声音极小的谈话,突然怔住,将堆在桌子另一旁之前判断为不相干的资料重新翻出。
    她反复确认了几遍那页档案上的文字,出声打断他们的谈话,不,等等。
    怎么了吗,佐藤君?
    被称为佐藤的警官紧紧捏着那张表面看起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的档案,询问道:那场爆炸的大致位置在哪?
    欸?在横滨市青叶区附近
    太巧了。佐藤美和子神情严肃,她将一张泛黄的纸页摊开在众人面前,方便让在座所有刑警都能看见档案中容貌平凡的男人。
    她指尖轻点着其中记录的入狱时间,又附上一张警视厅近期更新的通缉犯名单,符合条件的犯人中,只有一人曾在二十三天前越狱。因为近期越狱的就他一个,所以我特意关注了一下。
    目前已知的第一起连续杀人案发生日期是在十九天前,地址距离那位越狱犯人服刑所在的监狱并不远。身份信息被记录在案,一切需要购票的交通工具无法使用,但两地间距近到哪怕全程步行也只需要一天的时间罢了。
    井原敬二,罪名是多起盗窃,但是他被捕的日期是六年前的6月20日,地点也在青叶区附近。
    与那场造成一名公安警察殉职的爆炸所在地并不远吗
    因身上没有背负过命案,犯人又狡猾的让他们警察内部互相猜疑。在这份档案袋翻出之前,从没人怀疑过一个越狱时间如此微妙的逃犯。
    这种事情会是单纯的巧合吗?
    津岛修治正苦着一张脸,刺鼻的消毒水气息在鼻腔萦绕,久久不能散去。狭小的走廊过于沉闷压抑,偶尔有一两声孩童的哭泣打破寂静,也无法为本就立于生与死交界线上的场所做出什么改变。
    他正被两位年轻护士牢牢压着胳膊,半拖拽地往急救床上拽。负责看护他的警员与几位等着将患者推入手术室的医生站在一旁,颇为无语地注视着这一幕。
    他本人在如此多医生护士的注视下并没觉得害臊,只是将嘴唇绷直成一条线,失血过多苍白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无论护士小姐怎样好言好语相劝,甚至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告诉他不会疼,津岛修治仍旧不肯挪动脚步,只是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机不肯松手。
    目暮警官说要将他带去警视厅保护,这只是为了迷惑犯人的烟雾弹罢了,甚至连毛利小五郎也瞒在鼓里。虽说自己给警方提供了新的思路,但他和费佳前期伪造了太多假证据,让目暮警官不得不小心极大可能潜伏在内部的犯人,行事十分谨慎。
    自己最终只是被带到警事厅走了个过场。
    待相关人员将他的伤口拍照取证后,津岛修治索性开了时停,暗中将一条染有自己血迹的绷带塞入证物袋里,跟那枚好不容易从侦探事务所墙上抠下来的子弹紧挨着。之后他便被几名深受目暮十三信任的陌生的刑警看护,秘密送到了附近一家医院内处理伤口。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宫野先生,到时候会给你打麻药的,不用这么害怕。即便患者如此不配合,哄惯了小孩脾气很好的护士依旧没感到烦躁。再加上青年的颜值加持,哪怕他正做着无理取闹的事,鉴于那张脸也很难令人生气。
    能被这样美丽的护士小姐缝针,真是我的荣幸。津岛修治故意散发自己的魅力,将年轻的护士迷到神魂颠倒,随即立刻拒绝两人将他往急救床上押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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