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北就想问问了,来供销社还能干啥?算卦?
    范丽霞身边还有一位售货员,是她堂姐范丽梅,范丽梅用胳膊肘怼了堂妹一下,“注意态度。”
    范丽霞把身子一扭,白了堂姐一眼。
    许小北当没看见,依旧笑得很甜,“丽霞姐,家里缺点东西,我来看看有没有得买。”
    范丽霞嘁了一声。
    平时吃的喝的都是大队里男青年接济的,你家除了买个盐,就没见往供销社花过几分钱,今天你来装什么大?
    “看吧,随便看。这口气大的,还看看有没有得买?你想买啥,电视机啊?”
    许小北愣了下,“丽霞姐,昨天在山上不还好好的吗,我也跟你解释清楚了赵临同志站我跟前与我是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你咋还不阴不阳的呢?就你这对待顾客的语气,倒退个百八十年,都能进宫里当大总管了。你是对社会主义不满,向往封建社会吗?”
    “你……”范丽霞的嘴皮子干不过许小北,气得无言以对。
    第一回 合就输了,好在许小北称呼赵临时用的是“赵临同志”。范丽霞觉得许小北还算给自己面子,如果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赵临哥哥”,那可真要呕死了。
    想想这毕竟是供销社,不是用来解决私人恩怨的好地方,范丽霞强忍着给许小北两巴掌的冲动,用鼻子哼了句,“别磨叽,到底要买啥?”
    “电视机……”
    范丽霞差点吓掉眼珠子!
    结果许小北环顾四周,“电视机你这儿也没有啊?”
    这大喘气的。
    范丽霞抱着膀冷笑,“咋地,有你还买得起啊?”
    许小北笑笑,“买得起你也没有啊……既然这样,那我就先看看白糖蜂蜜吧。”
    范丽霞:“……”
    许小北看了一圈,自己想要的调料在乡供销社都能买到,只一样没有——泡打粉。
    “丽霞姐,咱这儿从来没进过泡打粉吗?”
    “没听说过,干啥用的,洗衣服?”听着就像洗衣服用的。
    “不是,和面用的。”
    范丽霞跟堂姐互看一眼,“和面用的?没听说过。”
    许小北只好作罢,想着明天自己上县城去看看,有没有卖的。
    “那就先这样,我先走了。”
    范丽霞不乐意了,“不是,许小北你问一圈就走了,啥也不买呀?”
    许小北很认真地点点头,“是啊,我就问问,我现在手里没钱。”
    “你玩呢?买不起就别问,一包白糖的钱都没有,你还跟我整电视机?”
    “电视机这事不是丽霞姐你先提的吗?关我啥事?再说了为啥问了就得买啊,那我买东西不得自愿吗?你们供销社也没规定不买就不让问啊?”
    许小北把范丽霞说得一愣一愣的。
    从前她可不知道许小北这么能说,加上她嘴本来也不怎么利索,差点让许小北怼个跟头。
    范丽霞气得浑身哆嗦,这还没完呢,那俩“叔叔”这时候帮上腔了,“丽霞你不能这么跟小北这么说话。”
    “就是啊丽霞,来的都是客,这买卖不成仁义在,刚才来三四拨人,不也都是问问没买吗,咋没见你跟他们发火?”
    柳树大队的老爷们对许小北有着迷之爱护,对象婆娘姐妹这些女性没少拎着耳根子在他们面前说许小北心机重喜欢不劳而获,可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这就是对许小北的羡慕嫉妒恨。
    加上范丽霞与小北年龄相差无几,又是队长闺女,这两人想当然认为范丽霞出于嫉妒单方面制定不平等条约挑起战争。
    自然要帮着许小北说几句“公道话”了。
    范丽霞这下实在没控制住,被臊得脸通红,一跺脚,哭着跑出去了。
    许小北摊了摊手。
    两个叔叔望着范丽霞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大小姐的脾气真得改改啊,不然结了婚赵临可有气受了。”
    范丽梅惊得目瞪口呆。
    这怎么肥四?许小北把范丽霞气哭了?往常不都是许小北哭吗?
    还有啊,为什么这次范丽霞哭了,那俩老爷们没追出去哄呢,不但没哄,还说她大小姐脾气?
    范丽梅看看许小北。
    这同样是哭,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
    第13章 是他卫川主动,不是小北……
    许小北心情不太好,她不明白为什么范丽霞对自己存在那么大恶意。
    她心情是不咋好,可这会儿在河坝上洗衣服的王桂珍,心情可好的很呢。
    昨天王桂珍跟卫川打听到今天相亲的姑娘过来后,琢磨了半宿,早上就打发小北去卫川家,取背筐是假,当个搅屎棍才是真。
    王桂珍估计这时候小北应该已经到卫川家了,也不知进展到啥程度了。
    她心里美着,棒槌砸得就有劲不少。
    河坝上来洗衣服的女人越来越多了,见到王桂珍都很惊讶。
    “呀,许家大嫂咋今儿个咋亲自过来洗衣裳了?”
    王桂珍扬头,棒槌带起的水划出一条弧线来,“这不是一个个都忙着吗,我看家里被套床单啥的都脏了,就拆了洗洗。”
    人家看看她盆里泡的,“嫂子你可真干净,就你家这床单被罩,要给我家用,我还能给你对付半年。”
    王桂珍抬头看了一眼,眼睛里映着河水的波光粼粼,笑了起来,“瞧你说的,我还不知道你,你家爷们的衣裳上身三天就得洗,没穿坏都洗坏了,满村挑不出来比你干净的。”
    互相捧臭脚是大队老娘们聚堆扯老婆舌的标配,臭脚捧完,哪怕一年都没碰头过一次,这会儿也跟亲姐妹似的啥都能说了。
    有人就问了,“许大嫂,你家老太太给老二家伺候月子去了?算算日子好该满月了吧。”
    “前天就满月了,老二媳妇说腰疼没让老太太回来,这不小北今天早上拿着一碗野鸡肉炖蘑菇给老太太送去了吗……”
    “野鸡肉炖蘑菇?你家大哥打着野鸡了?”
    那玩意下雪后才好逮,谁想到现在就能抓住了?
    有个高颧骨的小媳妇就寻思,这两天得让自己家的上山转转去。
    王桂珍终于给人引上道了,索性放下棒槌,专心致志和人家聊上了。
    “俺家你大哥天天上队里干活,哪有时间上山,再说了上山他也不会打野鸡,是人家卫川打的,回家炖完了给送一大盆过来。”
    一个留着五号头的妇女放下手里搓着的线裤,问,“卫川给小北送野鸡肉吃了?”
    王桂珍把眉毛一挑,“你可别瞎寻思,我家小北跟卫川可啥事都没有。”
    这妇女是聂二柱的嫂子,也就是聂大柱的媳妇,因为二大姑姐给许小北做夹袄的事,她烦许家人烦得要死,听王桂珍这么说,差点一口老痰呕死过去。
    谁说他俩有事啦?
    王桂珍清清嗓子,“是这么回事,这不昨天小北上山采蘑菇吗,正巧碰上卫川了,卫川就跟小北要了点蘑菇,晚上跟野鸡炖了就给送来了。”
    是他卫川主动,不是小北主动。
    高颧骨小媳妇问,“卫川?老卫家二小子?你家小北不就是人家给救过来的吗?”
    “可不是,要说得我们家给人家送东西才对,结果人家倒给咱送肉了,还说他救小北是为人民服务,坚决不能要报酬,你说说这事儿闹的。”王桂珍一脸满足,就跟夸自己儿子似的。
    这些人本来个个都是爱打听的,一见王桂珍说话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就觉得许小北那场落水事故后,肯定有故事了。
    聂大柱媳妇把嘴一撇。王桂珍这副嘴脸,不就想告诉大家伙卫川和许小北有事吗?
    她偏不遂王桂珍的意,递了个话:“哎?我听说卫川今天相亲呢。”
    王桂珍假装不知道,“是吗?昨晚给送鸡肉时候一句也没提呀?”
    众位想:卫川这小子不地道,那边相亲呢,这边还缠上许小北了,相亲的事牙口缝儿没跟人家露啊。
    开天辟地头一回,媳妇们觉得许小北被卫川骗得挺可怜。
    有人试探着问,“嫂子,那是不是卫川看中你家小北了,所以没敢提相亲的事?”
    王桂珍摆摆手,“人家是小北的救命恩人,可不敢瞎说。我们家也没往那方面想。”
    怎么没想,我做梦都想。
    几个媳妇沉默了会,手上都用劲砸着衣服,来缓解突如其来的安静。不多会儿,有一个没憋住的,迟疑着问王桂珍,“嫂子,昨天小北上山采蘑菇了,这事儿是真的啊。”
    “这我还能骗你?”
    “哦。”那女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我听他们说,昨天小北下山时候遇见男队员们,一本正经跟他们谈了,说往后不许人家帮着你家干活,这事也是真的吧,嫂子你知道不?”
    王桂珍的笑僵在脸上。
    这话要放从前,她肯定不信。
    可这两天许小北的表现,让她不得不信。
    她还没法说她不知道。万一说了,这帮婆娘就得扣她个不关心子女的帽子,还得说许小北连这大事都不跟当娘的商量一下自己就做主了,说明她们娘俩的感情就跟闹着玩似的。
    王桂珍硬着头皮,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这话怎么说的,本来我们家也没求着他们来帮,是那些男娃子把小北当亲妹子了,那亲哥帮亲妹子干点活还犯说道?不过孩子们越来越大了,总这样是不太好,小北说得没错,这也是我们全家的意思。”
    最后那句把后槽牙都咬酸了。
    聂大柱媳妇婉惜地叹了口气,“那要真这样,你家日子可是不好过了,加上老太太满家六口人呢,就许大哥跟小南能出工分……啧啧。”
    那头摇的,好像明天就能看见老许家全家饿死的惨样了似的。
    王桂珍干脆起身,抱起大盆就走。
    高颧骨小媳妇咦了一声,“嫂子这就走了呢,你床单还没洗完呢。”
    王桂珍头都没回,“累了不洗了,等下晌让小南来洗。”
    结果后头有人又来了一句:“对了嫂子,我听说是你家小北主动送卫川大半筐蘑菇,本来那些男青年没把小北不让他们帮着干活的话当回事,结果知道送蘑菇的事,人家都以为你家小北看上卫川了……这事是假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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