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名词解释我还没有用,先帮我存着,任务奖励不会过期吧?】
    [不会,您可以随时调用。]
    【那就明日早些叫我起来吧。】
    她认为朝露最好用的功能其实是闹钟,因为即使她抗拒地捂住耳朵,它的声音也可以直达颅内,迅速捣毁她的美梦和困意。
    [晚安,宿主。]
    帐落灯灺,一夜好眠。
    许垂露以为这场临别送行至少应有一顿饯别宴,再不济也要喝两杯道别酒,但江湖人的潇洒显然超出她的想象,萧放刀携一众弟子走得干脆利落,风符迎风立在山门前,只以无声的注视为之壮行。
    这行车队无比招摇。
    萧放刀把四乘由玉花骢组成的豪华马车全都带上了,一辆盛放行装,一辆贮存货物,余下两辆则用来代步。
    许垂露、萧放刀、水涟、玄鉴共乘一驾,此车舆体足可纳十余人,四人在其中仰面躺下都不会挨肩擦膀。
    既选择了这么打眼的方式出行,几人自要做一番伪装,他们扮作前往西雍投奔远亲的商贾之家,家庭成员构成如下:一位冷酷的大姐,一位柔弱的二姐,一位儒雅圆通的三弟,一位伶俐可爱的小妹。四人为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出身于某富商巨贾,因父亲意外亡故,母亲又遭觊觎家财的亲戚陷杀,几位小辈不得不携上这些亲信的侍卫仆婢逃往母家为其伸冤叫屈。
    水涟根据他们的性格编好了对应的际遇身世,内容丰富,细节真实,情节生动。
    熟练得像是在讲自己的经历。
    许垂露忍不住揣测。
    水涟出言打破她的臆想:我在勾栏瓦舍做过短工,这类故事听得很多,其中能顺利抵乡者实在寥寥,他们大都在路上为山匪劫掠或是恶仆反噬,最后流落牙行妓馆。
    许垂露眉头直皱:当今世道很乱?
    水涟淡淡地答:那也未必,或许恰好是我所处的地方乱罢了。
    她沉默片刻。
    风符与萧放刀曾是明离观弟子,而水涟不是,他出身何处、有何经历她一概不知,仅可从这只字片语中推测他年少时过得贫困凄苦,能习得这一身武艺又得萧放刀青眼定不容易。他的谨小慎微、心机城府也因此有了存在的必要。
    记住了么?萧放刀问。
    记差不多了。谦虚是美德。
    实在记不住就装哑巴。她瞟她一眼,反正你是个病人,咳嗽两声即可,不必开口。
    行。
    三位武人在马车上打坐调息,氛围静穆,许垂露无事可做,只能跟着闭目养神,但她没有经过训练,无甚定力,闭了半刻便睁开眼,扒着车窗往外瞧,野外风光是好看的,可眼睛看久了也被风刮得干疼,不宜长视。
    她收回目光,从包袱中取出笔墨。
    来此之后,她一直有练软笔的计划,不过在闲和居的日子太悠闲,这想法一直被搁置,但现下就很适合用来消磨时间。
    笔尖蘸上浓墨,她运起内力稳住平衡,在纸上落下了几句诗。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她的字不能算丑,但实在太久未练,僵硬得如孩提初次握笔。而且盯着这些熟悉的意象,她莫名想到了萧放刀那日粗暴的拆诗教学法,遂忍不住抬头瞄她一眼。
    然后笔就不受控制地开始摸鱼。
    紫毫小楷笔锋纤细,画起线条来流畅顺滑,三两下就勾出了三个圆。
    这三人一齐闭眼打坐的乖巧模样倒是稀罕,很值得拿笔记录一番,许垂露画了大中小顺次排列的三个Q版小人,统一的表情,统一的坐姿,只有衣饰发型略有不同。
    配上那句被她写得分外稚拙的诗,竟然颇有谐趣。
    然后她眼前闪过一截长袖残影,宣纸顿时落入对面之人手里。
    萧放刀执纸看了两眼,又将它送回许垂露膝上。
    继续闭眼,恍如未动。
    ?
    许垂露被这种明目张胆偷看的行径惊到了。
    但同样的偷看之举又发生了两次,这三人居然很有默契地依次取阅她的大作,再放回原位,并装作无事发生。
    不是等等,这不是默契,根本就像是商量好的。
    许垂露想到了什么。
    明明是四个人的马车,他们不会背着她用传音入密开三人小群吧?
    有必要吗?你们看得懂高深的现代艺术吗!
    第43章 .进入角色
    有被冒犯到。
    虽然为了这点小事打断他们打坐好像有点小题大做, 而且她画的本就是他们仨,看也没什么,但看过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很过分了。
    许垂露把画放在一旁, 专心地盯着三人的面孔。
    居然真的没表情!
    如果不是纸上折痕犹在,她都要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眼花瞧错了。
    时至晌午,终于有人睁眼。
    玄鉴掀帘看了眼窗外天色, 问道:未时了, 许姐姐要吃些干粮吗?
    即使到了外面也要准时提醒她吃饭, 不愧是玄鉴。
    许垂露犹豫道:你们不吃么?
    玄鉴淡笑:前方正好有一茶棚,我们在此休整片刻。
    她话语才毕, 驭师便勒马缓行, 其余马车也随之收缰减速。一大队华奢车马停在这小小茶棚之外,前列的玉花骢打了个骄傲的响鼻, 仿佛它蹄下踏出的不是黄沙土气, 而是纷靡花香,金漆舆体和雪银皮毛把棚顶都照亮几分, 零散坐在几方木桌的茶客手捧熟水,白日见鬼般转头侧目。
    车上走出一高一矮两名女子,两人皆着蓬软的锦缎纩衣,与这几位风尘仆仆衣衫单薄的茶客形成鲜明对比。
    玄鉴要了一碗米浆, 然后去车内取出自备的铜壶与干粮点心, 就着吱呀作响的木凳坐下了。她一层层打开食盒,慢条斯理地端出那几碟糕点,搁在饱经风霜的开裂榆木桌面上。
    阿姐, 吃吧。
    嗯。
    许垂露有些惊讶,玄鉴性格质朴,在绝情宗时除了那身灰袍几乎没穿过其它衣裳, 她不贪玩不贪吃,除练武外没有别的爱好,且身为萧放刀亲传弟子,从不以此为傲,谦虚低调至极,她甚至都没有见过玄鉴对人出手。
    而此刻,她优雅过甚的动作竟完全不见那股拙朴自然之气,真似在商贾之家被父母娇养、经兄姐保护的四小姐,即使身处奔逃路上,也有许多矜贵的讲究。
    他们进入角色也太快了,许垂露觉得自己还需要适应一下。
    好在体虚气弱这种设定还比较简单,她喝了两口热茶,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用手帕掩了掩唇角。
    玄鉴忙轻抚她的背:阿姐再忍忍,酉时之前我们定能赶到蒲州,到了客栈你便能好好歇一阵了。
    没事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不了。玄鉴略有嫌弃地别开脑袋,干巴巴的硬饼,我不想吃。
    明明是又甜又软的糯米团!
    许垂露低着头以余光扫视周围,发现这些行路过客有不少都是武人打扮,他们或多或少投来打探的目光,有好奇者,有歆羡者,亦有贪婪妒恨者。
    但无人做出什么冒犯之举,就连个搭话的也没有。
    谨慎是江湖人的天性。
    像祝好那样的傻子可不多。
    许垂露刚想着不多,迎面就走来一个戴着黑色斗笠的矮个青年,他的围领把脸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黑而炯然的眼睛和一段挺拔的鼻梁。但更令许垂露注意的是他的肤色,尽管把自己裹得如此严实,其皮肤还是呈现出一种经烈日灼晒的浅棕,因他双目有神,肌理光滑,这股健康而蓬勃的阳光|气质又十分出众,许垂露不由多看了两眼。
    和那些细皮嫩肉的美人不一样,这是个风格独特的精神小伙。
    但她不敢大意,见他往自己这桌走来,忙把嘴里的糕点咽下。
    完了,有点噎。
    许垂露真实地咳嗽起来。
    两位姑娘。他的视线完全落在桌上的骨瓷碟,我能不能问问这是什么糕点?
    这人的声音比她想的要稚气。
    玄鉴抬头看他,警惕道:做什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一路吃了许多沙子,遇到的食店也都只卖些硌牙的玩意儿,看到你们的吃食有些眼馋。他两眼放光,这是哪家铺子买的?我也想
    别处买不到。玄鉴毫不留情,这是雪花糕,鹤州特产。
    青年犹有些不甘:那旁边的这些
    你若想要,一两银子一块。
    玄鉴深得奸商精髓,对方果然面色一僵。
    我没那么多钱,罢了。
    许垂露终于咳完,稍稍移开帕子,对玄鉴低声道:做什么欺负人家?
    哼。
    玄鉴偏过头,没再看她,意为此事可由许垂露做主。
    这位少侠想吃便吃吧,这些东西我们带了许多,放着也是累赘。
    许垂露想看看此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是嘴馋。
    青年大喜,当场捏了两粒雪花糕放入嘴中。
    唔唔,好吃,谢谢姑娘!
    还真不客气!
    他吃完便解下腰间水壶豪饮几口,又从钱袋里拿出几个铜板扔给茶棚小二,重新系了系压在背上的木匣与包袱,然后翻身跃上那匹和自己一样矮人一截的小马,潇洒地扬鞭而去。
    许垂露望着那人背影,搁下碗筷道:我吃完了,还是抓紧赶路吧。
    好。
    两人回到车内,水涟与萧放刀都捧着一张纸看得认真,前者看的是蒲州舆图,后者看的是许垂露那张画。
    她本已消去的怒意顿时又被激起,对萧放刀道:你你们方才为何忽然夺我的纸?
    对方不以为意:你是闲着没事才画我们,我们便不能因着无聊看你的画么?
    许垂露狐疑:可你们不是在打坐吗?而且三人都挨个拿来看过,难道不是用传音入密商量好的?
    玄鉴想说些什么,萧放刀却道:是我见你画得好,便让他们也瞧瞧。
    所以你们方才当真用传音交流了?
    水涟也想说点什么,仍被萧放刀打断:不错。
    许垂露怒火憧憧。
    会武功的特权阶层想有自己的交流空间有什么问题?完全可以,非常可以。
    但是她也不想说话了。
    而她不希望因自己之故让气氛变僵,所以只顿了一瞬便坐回原位,平静道:好的,没什么。
    萧放刀看她:生气了?因为你不想被我们排除在外?
    很难解释,放在别的地方她也绝不会解释。
    不过
    许垂露思考片刻,点了点头:此行同路,我们该肝胆相照,而我与诸位相识不久,见识本领皆排在最末,如你们有不想、不屑与我说的事也很正常。但我终究希望至少我们相对而坐时,彼此之间不要有所隐瞒此事固小,却让人心中恐慌。倘若有此先例,往后你们再有沉默,我便会忍不住猜想你们是否在暗中商议别事或者评价我。
    玄鉴与水涟微微一怔。
    萧放刀沉吟道:你所言有理。
    若为这点小事生隙实在不值,而我性情如此,一时怕也改不了,所以还是说出来让你们知道为好。不过,你们并不一定要顾及我的想法。
    萧放刀意味不明地了应一声好。
    玄鉴立刻道:许姐姐,我们方才没有议论你,是宗主在授我们一门养气吐纳法,既是教授,则必须模仿宗主一动一息,那时我们气脉相连,她忽然去取你手中之物,我们未解其意,却只能照做。
    啊?
    水涟亦出言补充:是,事后想来,此举的确不妥,但我以为这是宗主考验我们若遭打断是否能保持气息稳定,便没有结束吐纳,及时解释。
    许垂露望向萧放刀,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罪魁祸首居然理直气壮地胡扯!
    方才是嫌解释麻烦才随口胡诌。萧放刀从善如流,既然你如此在意,往后我会记得事无巨细与你详说。
    好像哪里不对劲
    不,她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都怪我一时手痒。许垂露放弃纠结,刚才那个青年你们见到没有?我感觉此人有些奇怪。
    怎么说?萧放刀挑眉。
    在外行走,未免遭人下毒,对待饮食当十分小心,他向我们问雪花糕的卖处便罢,竟然在我同意后说吃就吃,毕竟是陌生人桌上食物,这也太
    水涟摇头道:他是见你吃过才吃的,同一盘点心总不至于一半有毒一半没毒。
    许垂露仍有犹疑:可是,我方才咳得那么夸张,像是喘疾或肺痨,他难道也不怕染病?我觉得他的憨傻气和祝好有点像,而且两人腰间都挎着一把粗厚长刀。
    萧放刀笑了:这两人可不像。万一他是既看出你的糕点没毒,也看出你不曾患病呢?
    许垂露失语:那就很可怕,才出城几十里就能遇到这种高手,外面的世界也太危险了。
    你们离得近时,你可有在他身上闻见什么味道?萧放刀继续问。
    许垂露思忖片刻:有,一种干爽清冽的草汁香。
    草坪被修剪后便会散发出此种味道,但他身上还混杂着一些木头香,所以显得不那么清新湿润,反有几分干燥温暖,很符合在滚滚草浪下展臂而立任风击拂的少年形象。
    你觉得什么人身上会沾上此类气味?
    许垂露耿直道:草原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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