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芜在皇后宫中那段日子,经常饱一顿饥一顿,还要接受令人发指的训练,久而久之肠胃就出了问题。
    有段时间季芜瘦的尤其厉害,已经到了风一吹就要倒的地步,风歧看在眼里,就经常在夜间授课时给她带这道周国的菜肴。
    舀了一勺,放进口中慢慢咀嚼,季芜满足眯起眼,姑姑,这道菜我心心念念已久,但只有你才能做出这种味道,
    风歧听到季芜喊姑姑时,手一顿,本就刻意的神态显得更加僵硬,沉默几息,风歧终是没忍住讥讽道,陛下口口声声唤我为姑姑,可桩桩件件哪里又把臣当作姑姑对待了,
    因起伏的情绪,凤歧白净的脸上晕出零散的绯意,又因过于克制,并不明显。
    季芜很是平静的与凤歧对视,声线毫无起伏,我以为姑姑要等我把这顿饭吃完,再发问的,
    说完,季芜别开头去,一点一点将碗中的粥喝完。
    季芜在原身小时候的记忆里看到,风歧给原身授课时,严厉非常,但凡在一处犯第二次错,风歧便会向今日一般,语气并不严厉的质问,但话中的冷意似是能透到骨子里,并在下一次制定更高的要求。
    可现在,她早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那个孩子了。
    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季芜再次看向风歧,语速极缓道,姑姑,你若肯留在这秦宫内,你便是我一辈子的姑姑,
    荒唐,陛下莫不是疯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凤歧积攒的怒气一下被季芜这句话勾了出来,可身为王室的教养又在提醒着她不能失态。
    连续多日的思虑郁结于心,脑子被搅的很乱,风歧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副局面。
    风歧身体不好,季芜是知道的,伸出手去想给她顺气,可转念想到罪魁祸首是自己,又讪讪的缩了回来。
    神情几经变换,季芜最后摆出了平时用来应付那些大臣的昏君形象,姑姑,你若是没听清楚的话,朕可以再说一遍,朕想要你留在秦宫之内永远陪着朕,朕心悦你,
    一点都不正经的语气,可不知怎地,风歧生生听出几分抵死缠绵的意味来。
    隐藏在心里的猜测,被季芜以这种露骨且直白的方式说了出来。
    风歧愣在原地,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愤怒过后,凤歧不知心底涌上的是何种滋味,愤怒、错愕、怜惜、无奈
    陛下是打算将我作为禁.脔养在这秦宫里?愤怒到达峰值后,风歧反而平静下来了,嗤笑一声,幽幽的眸光落在季芜脸上,似在看一件物什。
    来这里之前,季芜设想过很多次风歧的反应,但独独没有想过风歧会这么平静。
    一国公主,被自己胁迫虏入秦宫,现在还要将她囚在这方隅之地。
    可能这就是一国公主的气度吗,季芜想破了头,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理由了。
    姑姑说笑了,我大秦的后位,姑姑若是想要,我随时奉上,话已至此,季芜索性直接将话挑明。
    风歧反倒气笑了,反问道,陛下,你今日颁下了那两道催命符,这皇位你还能坐多久都未可知,何谈后位?
    凤歧是真气极了,别过头去,正眼都不给季芜。
    深陷秦宫,他人为刀俎,自己为鱼肉,凤歧思索着现在莫过于是最糟糕的情况,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联系上周国的暗探,想办法脱身才是。
    帝师的身份与实权足够风歧在这段时间里将秦国的朝堂摸得清清楚楚,只要回到周国,风歧有把握与季芜的军队对阵。
    秦各派势力互相倾轧,内政不稳,周国的兵力虽稍逊于秦,但胜在能臣辅政,君民一心,有一战之力。
    季芜看着风歧望着宫门外出神,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出声提醒,姑姑,有些事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为好,不如你我之间做个约定,若是我能将这皇位坐的稳稳的,你便嫁予我如何?
    陛下又在说笑了,陕南二十万精兵虎视眈眈,加上世家手中的私军,同时又要与周国开战,陛下你可知寡不敌众是何滋味,风歧声音冷冷的,毫不避讳在季芜面前将局势分析的清清楚楚。
    如果秦周战火无可避免,那想尽一切办法拖延开战的时间,尽可能给周国争取更多修养准备的时间也是好的。
    仍是不以为意的模样,季芜恍若完全没把风歧的话放在心上,继续追问,姑姑,你只要告诉朕,届时你是嫁或不嫁?
    若真有那个时候,我嫁,若无其他事,陛下可以走了,风歧应的十分敷衍,看起来更像是想赶人走。
    季芜不再多言,十分识相的转身离开,身后太虚宫宫门紧紧闭上,明处暗处都被季芜的人盯的死死的。
    王之迈着小碎步跟上季芜,瞅着季芜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大着胆子开口,陛下若是真喜欢帝师,应该好生哄着才是,总比现在用兵将太虚宫围成一个铁桶强,这样会吓着姑娘家的,
    这话说的很是真诚,季芜随手折下一枝木槿,看了良久才叹道,王之,不一样的,帝师不是一般的姑娘家,
    此时,太虚宫内。
    风歧头疼的不行,又不愿进殿,稍稍平复心绪后,吩咐人将软塌抬出来,又借着熬药的由头将人都给支开了。
    倚在塌上,风歧轻柔着太阳穴。
    不多时,一名毫不起眼的小宫女从偏殿走近,公主,还是联系不上我们的暗探,不过梁王传消息来,想与我们合作,
    很久都没有回应,小宫女大胆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公主扶着额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公主,
    下去吧,告诉梁王,合作的前提是想办法让我脱困,
    是,
    风歧看着湖中被风吹起的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脑中一片空白。
    想到季芜今日所作所为,皆是在将自己往梁王那边推,可又口口声声说着心悦自己。
    从一开始将自己虏来秦宫,到现在囚着自己,她到底想干什么?
    一点一点串联起来,风歧竟发现自己越来越糊涂了。
    现在的处境,最好的选择便是接受梁王的示好,可无端端的,只要一想到季芜,风歧就有些抵触与梁王合作。
    作者有话要说:  鸽子精又回来了,想怎么吃鸽子呢,清蒸,油炸,红烧,糖醋?
    第32章
    不知不觉, 半月已过,秦都迎来了连绵的阴雨天,接连几天的雨水把绿枝条都压弯了一些。
    在这半个月里,各种奇珍异宝流水似的进了太虚宫, 无一日间断。
    青栀是最先一批潜入秦宫的细作, 饶是再怎么淡定,这段时间也被季芜的手笔给惊到了。
    接过凤歧手中的药碗, 青栀没忍住, 嘴碎的多说了两句,公主, 这秦国的陛下莫不是对您动真心了?这寻常的金银珠宝也就罢了,可这御药坊日日送来的的药参汤
    药王参, 整个秦国也就能在国库中找到仅存的两根,遵循古例是留着在帝王危难时救命用的。
    风歧看着园中的雨景, 不为所动,只淡淡的问了一句,梁王准备的如何了?
    就在今日,
    执起手中的白棋落下,凤歧没有再应话, 季芜想干什么现在已经无关紧要。
    所有的部署都在顺利进行着,如果梁王事成,她会想办法留季芜一命。
    议政殿。
    秦军勇猛不畏死,是诸国间公认的事实。
    然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即使有周国发兵周旋,乌胡竟会在半月内溃败。
    自战起,一败再败,直至国土尽失。
    季芜手中拿着刚从边关传来的捷报扬了扬, 模样甚是欠揍的看着底下心思各异的大臣道,诸位,可还需我再念一遍,依寡人看,正当趁此大胜之机,出兵攻周,一举平定这大乱之世,
    这话要是换个人说,兴许还有几人信,可要是从季芜嘴里说出来,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将军曹德听着周围官员的议论,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不管别人怎么说当今天子昏庸无道,可对无数将士来说,季芜真真切切做到了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许诺。
    自季芜继位以来,大刀阔斧,一改秦军军法松弛的贪腐乱象。
    秦军之强,诸国无出其右,这句话正是在季芜手上实现的。
    曹德不信,这样的君主真是一个无道昏君。
    没有犹豫,曹德踱步出列,跪地俯首,句句恳切,陛下,乌胡与周国相比,不过是一弹丸之地,国力天差地别,万万不可争一时之气,
    曹将军,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大秦锐士所向披靡,又何惧那周国的少年天子,
    是啊,是啊,
    附和的多是梁王一派的大臣,他们早已经与梁王暗通款曲,只要季芜一将镇北军调往边境攻周,便立刻联合各家私兵与梁王里应外合,逼宫夺位。
    季芜看着那些毫不掩饰的滑稽嘴脸,脸上玩味之意愈显,将折子随意一丢,讽刺道,诸位还真是我大秦的肱骨之臣啊?
    戏份演够了,季芜懒的再与老狐狸周旋,掷杯为信,埋伏好的士兵纷纷涌出。
    手无寸铁的官员顿时成了瓮中之鳖。
    原本有序的朝堂顿时乱做一团,只有少数支持季芜的武将还算镇定。
    诸位,梁王曾说过,秦宫的风水不错,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就委屈你们在朕这里住一阵子了,
    这一招,无耻至极,亦出乎所有人预料。
    率先一步把这些人拿捏在手中,就不怕世家的私军翻出什么浪花来。
    看着底下的官员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季芜心中一阵畅快,紧接着道,曹德听令,朕命你为东征大元帅,携部将率镇北军前往边境,支援赵,孟二人,
    曹德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说,接过虎符,大步走出殿外。
    至于剩下的人,季芜毫不留情的下令,将他们给我一个一个分开关押好,牢牢盯着,千万别出什么差错,若有想与外界通信的,杀无赦,
    末了季芜突然加了一句,可先斩后奏,
    这让那些心怀叵测的大臣们更是怒火攻心,竖子尔敢,竖子尔敢!
    走出殿外,季芜一身轻快,按照计划,这个世界的任务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结束了。
    王之,太虚宫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陛下,已经照您的吩咐,将梁王安插的人放进来了,现在估摸着该出西大门了,
    甚好甚好,
    王之看着一脸欣慰的季芜,眉头是皱了又皱,都快拧成麻花了,陛下,您若是心悦帝师,为何要放任她转投梁王,
    王之,朕早说过了,帝师不是一般的姑娘家,自然要用不寻常的法子,
    雨水过后,宫道两旁密密匝匝的长了许多葱绿青苔。
    手握着兵符的曹德却是一步都不敢停留,刚才追上来的心腹赵蛰将殿内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搅的他是心神不安。
    将军,陛下莫不是真打算玉石俱焚,按照以往的气性,若是真败了,将关起来那些人全赵蛰不敢再说,迅速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明明春寒刚过,天气还是很冷的,曹德猛然惊觉自己一身冷汗。
    看着高大的宫墙,曹德应了声,尔慎言,速速出宫,
    曹德心中越想越惧,这段时间陛下看似毫无动静,哪知私下早已有此部署,都说陛下是蠢材是昏君,现在看来,凭着自己的本事坐上那个位置的哪能没有如海深的城府。
    因着季芜的吩咐,曹德一刻都不敢停留,回府粗略交代几句后,立马率军往边境去了。
    季芜站在城墙上看着军队渐行渐远,眼睛眯起,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出声问道,系统,你查查凤苟是不是按照原剧情往长郸去了?
    系统:宿主终于想起我了?
    季芜:不给你增加工作量,难道不好,
    怼不过人的系统将凤苟的位置告诉季芜后,自认无趣,默默闭嘴。
    手撑在粗粝的青石砖上,季芜回想起原剧情里,凤歧也是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返回周国,期间胞弟凤苟为显姐弟情深,暗暗前往长郸接应,随后秦周正式开战。
    而在周获胜后,凤苟就是在长郸用计陷害季芜叛国,同时使她失身于万千人眼前。
    想到这里,季芜呼吸一顿,本应太过用力而泛白的指甲边缘骤然一松,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快步走下台阶,季芜边走边对身边的副将吩咐道,按原计划,今晚出城,
    午夜,一行跨马悄然消失在都城外。
    大多数国家的边境皆是一些贫瘠苦寒之地,秦国也不例外。
    在这个生产力水平地下的时代,自然条件是影响人与兽能否生存的决定性因素,所以风调雨顺的富饶之地决计是一寸也不能浪费的。
    还没到边境,季芜便已吃了一嘴风沙,模样甚是难看。
    又因星夜赶路,难熬的很,季芜便主动打趣道,影一,我这模样可像边境上的难民,
    主子,压低了声音,影一不假思索答道,您就算是难民,那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难民,
    季芜笑而不语,只是抽马鞭的力道愈发狠了。
    与此同时,匆匆赶往秦周边境的还有凤岐一行人。
    凤岐手中捏着书卷,明明从秦宫逃出来了,心里却是一点都静不下来,无端端烦躁。
    放下书撩起车帘,外面仍是黄沙漫漫,凤岐看向一侧的侍女问道,到哪了,距离长郸还有多久路程,何时能进城?
    公主,不过一刻钟,您都问五遍了,侍女又添了些茶水,重复了上次的回答。
    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凤岐干脆阖眸假寐,她应是不会追来的,便是任性,也不会任性到此种程度。
    不知是不是心里安慰起了作用,凤岐渐渐真的睡了过去,车轱辘晃荡,再次睁眼时,已在长郸城内。
    马车一路疾行,往安排好的客栈疾驰而去。
    公主,这回是真进城了,您可安心了,侍女叶尧自小跟在季芜身边,言辞放得开,见凤岐醒来,便没忍住打趣。
    长舒了一口气,凤岐掀开车帘,看着车外久违的熟习景象,笑意浅淡,整个人都放松了。
    备些热水送到我房间,不用人贴身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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