僰母低声说:“我的灵魂与万蛊神树融合,三百年前的那位大司祭,戴着他的面具,被卭觞附在身上,布好星棺阵后仍不愿离去,久久留在这里……”她的声音渐低下去。
    展行似乎听到她叹了口气。
    展行问:“邛觞是……谁?”
    僰母:“不说也罢,他也死了。我一直……在睡觉,没有你手上的东西,我可能永远也醒不来,如果不是你,我或许会永远睡下去,很抱歉。这里的猱太多了,她只想找个伴玩,没料到会令那么多的猱尸变……孩子是无辜的,她还小,什么也不懂,对不起。”
    展行:“那我……应该做什么?”
    僰母:“把她体内的九云珠取出来,神光蛊才能脱禁。”
    展行道:“你的定尸珠,在她身体里?”
    僰母答道:“是的。”
    气根把佛骨还给展行,把蛊婴抱了过来,蛊婴在佛骨的威胁下,张大了嘴。
    展行看着它锋利的牙齿不住心惊,林景峰挣扎着起身,摇摇欲坠,说:“要做什么?”
    展行说:“从它的嘴里……掏个珠子出来。”
    林景峰看了一会,把手伸进去,掏出一枚光华流转的绿色珠子。
    一只闪光的甲虫从蛊婴额头飞出,飞向夜空。
    蛊婴乖乖合上嘴,闭上双眼,定尸珠被气根取走。
    僰母的声音再次响起:“谢谢你们,外族人。”
    这下林景峰也听见了:“僰母?是你在说话?”
    展行:“你的女儿……她有名字吗?叫什么?”
    僰母:“她叫念觞,辛苦你了,僰人的先祖祝你们一世平安。”
    榕树的气根纷纷卷来,树干上,僰母身侧现出另一个小洞,气根把安静的蛊婴托到树边,与珠子一并填了进去,继而一层层地封住洞口。
    禁地恢复静谧,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峭壁顶端,朝阳的光辉染红了半座山。
    风过不息,树叶飘摇,晨曦万丈,满地挺尸——或人或兽,或攻或受,一队人倒得剩展行与林景峰两个。
    霍虎最先醒来,一身光溜溜的,展行爬上峭壁给他拿衣服,穿上后张帅也醒了。
    张帅用药止住了亲弟的血,又帮霍虎接续断掉的肋骨,默不作声地听着展行的话,许久后道:“谢了,这次多亏有你们。”
    张辉和唐悠也醒了,一地伤兵,张帅说:“我还不能走,得先把蛊婴带出来的东西清理干净,再放火烧了尸猱,以防有变,三爷带着他们先回去?”
    林景峰说:“我的伤不重,留下来帮你吧,小贱带他们回门派里,张辉伤得太重,得回去治。”
    唐悠支撑着做了个绞盘,三人协力把伤者运了上去,由展行领队,带着回万蛊门。
    两天后。
    林景峰还没回来,展行趴在床上发呆翻书看,万蛊门中的文献翔实,极其丰富,张帅兄弟在桂阳念了大学回来,把一部分的古字文献翻译成汉语,并特别作注。
    展行翻到其中的一本门谱,上面详细记载了僰人从川蜀流落到云贵地区,并与当地人血脉相融的过程,其中特别提到每一代的大司祭。
    朝前翻,提到第一代离开巴蜀的司祭兄弟二人。
    大司祭邛觞,少司祭清觞,邛觞带着亲弟的尸身,与上万巴蜀族人辗转川地,定下新村落后,不饮不食,怀抱清觞尸体,恸哭九日九夜而亡。
    死后释出星蛊虫神,合兄弟魂灵于一身,寻找新的司祭,从此不再分大司祭与少司祭之责。
    展行哗啦啦地翻书,找到三百年前的记录,当时大司祭护送僰母,设星棺阵镇压地底猱精,死后身上星蛊虫神分离。
    大司祭爱的人是僰母,却从未说出口。
    最后关头,大司祭艰难地决定了三个人的命运,必须留下一个人断后,于是放弃了爱人,想带着亲弟离去。
    然而少司祭却就知道的……他不想走,自己留下,面对秦国大军,让僰母与大司祭一起走。但僰母不忍离去,最终也留在了巴蜀。
    最后,大司祭还是回来了。
    直到三百年前的大司祭死后,为什么星蛊会重新分离?难道是少司祭醒了?
    展行忽然想起,僰母的女儿被树灵封住后,也有一只神光蛊离开了禁地,飞回来了,去了哪里?
    明月中天,春来花香满院,张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展行。”
    “哎,进来吧。”展行跳下床。
    张辉说:“不用开门。我在外面说几句话就走。”
    展行问:“你的伤好些了么?”
    张辉笑道:“好得差不多了。”
    张辉打着赤膊,胸腹间缠了绷带,背靠墙壁坐下,仰头时瞳中映出天际一轮皎月。
    “三爷在回来的路上了,祝你们以后不吵架,过得幸福。”张辉说。
    展行莞尔道:“谢了啊,也祝你早点谈恋爱。”
    张辉淡淡道:“当时在柳州,我偷了那枚定尸珠,虽然派不上用场,但你没有责怪我,我很感激。”
    展行道:“你已经谢过我了。”
    张辉又认真说:“还要谢你帮我们兄弟俩解决了这次的事。”
    展行忙道:“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大家都有份的嘛。”
    张辉说:“在柳州的时候,谢谢你相信我。”
    展行道:“哎,别这么客气……我起鸡皮疙瘩了。”
    张辉说:“三爷的酬劳我付了,心安理得;小唐和虎哥……其实他们都听你的,你去他们才去,所以我刚给他们送了点东西,当作心意。听说你家里有钱,什么也不缺,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但很高兴在世界上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
    展行道:“去哪里?”
    张辉:“找嫂子。”
    展行:“嫂子?”
    张辉默然不答,片刻后忽然问:“你把面具戴上的时候,也听到他说的话了?”
    展行忙道:“对!你也看过少司祭的记忆?”
    张辉答:“小时候有几次,偶尔戴上,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知道了不少关于他的事迹。”
    展行来了兴头,忙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张辉说:“都是一些关于他的,很琐碎的小事,大司祭带他在江边玩、用土捏陶罐、骑脖马,看桃花这些零零碎碎的。”
    展行:“什么人都能看?还有我没见过的?”
    张辉忽然道:“那个面具里的鬼灵回忆,其实不是戴在脸上看的,你想试试么?”
    展行道:“当然!能怎么用?”
    张辉推门进来,取出少司祭的面具,放在桌上,略一沉吟:“这是僰人传承巫术的一种重要方法,历代司祭把他们创造出的新的巫术法则添加进面具里,当新的司祭继承职位后,就能从面具中读出很多有用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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