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同甫看着应是有得忙活了,接下来没有再找戚景思的麻烦,但两人相安无事的前提是
    戚景思每日在两倍护院小厮的护送下准时去豫麟书院报道。
    又是一日午休,他前脚刚跨出豫麟书院的大门,头顶就是一场暴雨落下。
    外院的小厮急忙上前撑伞,戚景思却盯着伞沿边跌落的雨滴愣愣地出神。
    豫麟书院的第一场雨,落在开学的第一天,淅淅沥沥的一场春雨,那么温柔,落了医愚轩满室。
    雨中的青衫少年更是温柔如画。
    而眼前这场盛夏的急雨说来就来,就和之前发生的许多事一样,没有预兆,噼里啪啦地砸得人心烦。
    少爷?见戚景思立在雨里半晌没有动静,一旁撑伞的小厮提醒道:咱还去吗?
    戚景思收神,抬眼瞧见不远处费柏翰等人的马车都等在道上。
    回去医愚轩搁把伞。也不多解释,他言罢便抬腿往书院外走去。
    *****
    医愚轩的门前,言毅看着愣在门边的言斐,轻唤一声:哥
    言斐哥?见言斐没有反应,他又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怎么不进去?
    噢那个言斐双手捧着小厨房打包回来的油纸包,眼神扫过空荡荡的医愚轩,不知该落在哪里;他随口回道:我想出去走走。
    哥见言斐真的转身要走,言毅一脸费解地将人拽住,下雨呢,你去哪儿啊?也没伞
    我
    刚才只是信口应了一句,言斐心不在焉的,早把下雨的事忘了,这会猛地被提起,他第一反应倒是低头看了眼自己护在怀里的油纸包。
    言毅从小在街边讨口,这些年又在鹤颐楼打杂,都是侍候人的功夫,惯会看人脸色,是出了名的心细。
    言斐这点小动作,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哥,我中午没吃饱,我看你进得也不多,趁着还热乎他作势要去拿言斐手中包着点心的油纸包,咱把它分了吧。
    不行!
    言斐扭身一把将东西护回怀里,回头瞧见言毅面色沉重地盯着自己,才察觉方才反应过激了些。
    我说好带回去给娘尝尝的
    他并不擅长撒谎,说话时眼神飘忽犹疑,都被言毅看在眼里。
    不过是最普通的荷花酥。言毅不动声色地盯着言斐把慌张都写在脸上,夫人在鹤颐楼,什么好东西没瞧见过。
    这言斐现在也就犟着一张嘴,是做儿子的心意。
    你的心意几十包,都藏在书房的抽屉里,干得都掉渣儿了言毅的神色颇有两分痛心,哥,你有心意是不假,但到底是给夫人的,还是戚家小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攻,有问题!
    之前在文案说过,这篇文里会贯穿小攻的成长,现在才刚刚要开始,但是!!!
    小攻并不会拖累身边任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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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交浅情真 ...
    言斐与戚景思,虽同在一个医愚轩,却本没有太多的交集。
    戚景思性子向来冷漠,每日午休的一个时辰,拢共也说不了几句话,油纸包里不起眼的几块小点,便几乎是他们之间全部的联系。
    戚景思市井出身,没有那些细嚼慢咽的规矩,一包小点匆匆下肚,也不讲究;言斐就在一旁翻着本闲书,偶尔偷偷瞄过一眼,浅浅地笑。
    自从绑架事件过去后,言斐还是照旧每日午休时带回一包点心,却再也没有在医愚轩见过那个斜倚在门边假寐的身影。
    他几次想要找戚景思问上两句,哪怕只是看看右臂的伤势也好,可每每课毕,当他回头,那个位置都空着。
    再瞎的人也能瞧出来,是戚景思在躲。
    于是,月余过去,一个个油纸包包着的小点,塞满了言斐书房的抽匣。
    言府上下都知道,自家少爷最宝贝的就是那一屋子书,平日里就算是言父、言母也甚少踏入言斐的书房;他自认为自己藏得很好,却忘了在好些年前,他就已经准了言毅上他房里找书看的。
    发现蹊跷的言毅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得言斐半个字回应,胆子也被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给壮大了。
    哥,我知道你至小仰慕光霁公子才学。他尽量学着长辈语重心长的语气,光霁公子确有盖世之才,诗书文章冠绝古今,言毅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你要记得
    言斐哥,你是老爷、夫人唯一的儿子,言家唯一的指望
    就算是林府的小公爷,一步踏错,也是万劫不复他说着有些激动,抓住言斐的小臂,哥,你学光霁公子可以,但可千万不要学岔了路子!
    小臂旧伤已好了大半,动作间衣袖刮蹭着新生的嫩肉,带来一点轻微地痛感,让言斐莫名的焦躁。
    言毅!他难得厉色道:你说什么呢?
    我我只是说着,他的眼神又开始犹疑飘忽,报恩。
    终于在心里找出了一个合适的词汇,他好像连带着说服了自己,抬眼盯着言毅,那天马车翻倒的前后,他帮了我,也救了你。
    那你也替他挡了一刀。言毅显然不能被这么简单的理由说服。
    可是他也被狼抓伤了。言斐显然也不打算退让,没有他,我也不可能平安回家。
    没有他言毅难得强硬地抬起头,你根本不会被人掳到山上去!
    言毅!言斐不自觉地拔高了声调,你说读圣人之言,明是非道理,都是我教给你的,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言斐哥我言毅有些抱歉地重新垂下头去,最终把自己的担心咽了回去,但兄弟俩不服气的样子还是如出一辙,你说是报恩,可你把这恩都报哪儿去了?书房的抽屉,除了我,还有谁能瞧见?
    那是因为言斐好似被这一句戳到了痛脚,他垂眸,不自然地将怀中的油纸包攥出皱褶,他躲着我。
    言毅敏锐地捕捉到油纸传来的那一点沙沙声,面上的心思更重了,那他到底为何要躲着你?
    因为那天言斐回忆起那日在书房里的那一幕,眼前还是戚景思满是怒气的身影,我跟他说了关于我娘出身的事儿
    言斐哥,是你教我的,出身的事儿,谁也选不了,你要我不必时时挂在嘴边,放在心上。言毅轻怕了两下言斐攥着油纸包,紧张到有些发抖的手,那你为何要介意夫人的出身。
    我没有!言斐急迫地解释道:我从来不觉得娘的出身就比任何人低贱!只是只是
    只是你怕戚公子心里介意。
    他是高高在上的尚书独子,你怕他瞧不起夫人的出身,连带着也瞧不起你。言毅摇摇头,夫人是多好的人啊,他轻贱夫人,你竟然还要介意他心中所想为何?
    不可能!言斐飘忽整场的眼神逐渐坚定,他盯着言毅,戚景思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在背地里议论、嘲笑过自己眼疾,甚至是言毅出身。
    尽管戚景思看着的确比跟他整日厮混在一起的那群纨绔,甚至比在巷子里堵住了言斐兄弟俩的常浩轩更不好相处,但也只有戚景思
    与书院,甚至是言斐身边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因为眼疾加上是自己亲娘的出身,至小,言斐没少遭人白眼闲话。
    看热闹的背后指指点点,心肠再坏些的甚至当面嘲弄;就算有些良善的声音,也不过是摇着头叹两口气
    好好的孩子,又会读书,唉可惜了。
    只有戚景思不一样。
    他护着言斐,却从来没有流露出过同情怜悯的神色,给予了像普通人一样平等的
    尊重。
    没有人愿意遭人白眼,可言斐同样也不需要同情,他从来都只希望,自己在旁人眼中,没有什么特殊。
    而这一切,只有戚景思给过。
    所以这样的戚景戚,又怎么会因为他娘的出身躲着他。
    况且言母名妓出身,身世的事从来也就不是晟京城里的秘密,常浩轩之流没少明里暗里的拿这事儿挤兑。
    戚景思怎么可能不知道。
    医愚轩内多少个午休,书院后门那条逼仄的小巷,还有山中那个惊心动魄的一夜
    若是要嫌弃,早就嫌弃了。
    戚景思躲得太明显了,一定有原因,但也一定不是因为这个。
    言毅。言斐突然转身,攥住言毅的双肩,你记着
    光霁公子名满晟京,三元及第,靠得是真本事;他不管是M.E.D.J辞官还是断袖,都只是个人的选择,从来不曾碍着旁人什么。
    光在着医愚轩里,你我都没少受人白眼闲话,那就更不该在背后对他人指指点点
    不管光霁公子还在不在晟京。
    他说着松开言毅,你刚识字时,从我这里借走的第一本书就是《论语》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言罢垂眸,敛了潮湿的袍摆跨过医愚轩的门槛,却在脚边踢着个异物。
    躬身捡起一柄油纸伞,他却突然怔住了。
    那伞倒置的位置,就算他离开前没瞧见,经过时也会被绊倒,一定是方才离开后才有人留下的
    言斐哥对不起
    言毅歉疚地垂着脑袋,刚要开口道歉,眼前的人却突然撑伞冲进了雨里。
    哥
    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啊
    *****
    豫麟书院大门前,一溜锦缎马车缓缓在雨中停下。
    下人撑好伞,掀开车帘,戚景思前脚刚跨出马车,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戚景思
    靴底踩在泥地上,他抬眼,便瞧见豫麟书院的匾额下,站着的还是那一袭青衫
    雨珠成帘,挂在伞沿边,而帘子的里面,是言斐那张昳丽精致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三观契合也很重要对不对?
    我没有欺诈!我只说小叔叔最近几天上线..没说是哪天啊...但真的就在这一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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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雨打芙蕖 ...
    隔着重重雨帘,两个少年遥遥相望,流动的是水滴,好似凝固了时间。
    直到身旁的小厮壮着胆子提醒了好几声,戚景思才回过神来,扭脸便瞧见刚和他一道从酒楼回来的那群纨绔们,各个在马车窗边探头探脑地张望。
    欸费柏翰已经走到戚景思身边,手拐子顶了顶人,朝着言斐的方向抬了抬眼皮,怎么个意思啊,这是?
    戚景思回头,一眼就瞪得费柏翰扫兴地闭了嘴,他瞧见戚景思吓人的眼神,又接了个封口的动作。
    没工夫跟他瞎闹,戚景思回身大步上前,身后的小厮撑着伞,连忙小跑跟上。
    别跟了。
    他回头,推开跟在头顶的油纸伞,也眼神扫过身后一众看好戏的目光,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拽住言斐的腕子就走。
    架不住戚景思身高腿长,言斐被人拽着,几乎是一路小跑。
    雨水大了也瞧不清路,他只管跟着戚景思,费力地想要把手中唯一的纸伞往比自己高了大半头的人那边送,又好像总是差着点。
    戚景思将人拽进故事开始的那条后巷,两个人都淋湿了大半身,透着狼狈。
    你到底将人按在墙边,他盯着言斐厉声道:想做什么!
    言斐勾头喘匀了方才一路小跑的粗气,才抬眼盯着戚景思;山中的空气被这一场暴雨涤荡得透亮,仿佛连带着刷去了他眼中经年的雾霭,让里面闪出光来。
    戚景思能从那双眼波温柔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样子。
    于是言斐刚平了粗喘,他的呼吸却乱了。
    戚公子午休去哪儿了?言斐说着从怀里掏出那个护了一路的油纸包,笑意柔浅,要再吃点儿吗?
    言、斐
    记忆里,这是戚景思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唤了自己的全名;一柄油纸伞的空间内,言斐倔强地仰着头,看见戚景思咬紧了牙关。
    你到底
    想要做什么?
    我言斐讪讪地垂头,盯着戚景思的右臂,想看看你的伤。
    戚景思一把掀了衣袖,看见了?
    言斐轻轻拉过戚景思略微有些发抖的手,凑近瞧清了已经愈合的伤口,然后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戚景思一言不发甩开言斐,转身就走出了对方手中费力举高的那柄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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