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寺位于城西区域,紧挨城门,也是夏京京内唯一一处寺庙,香火鼎盛。
    寺庙占地极广,光是台阶就有一百六十八级,秦游、斐云荣、凤七三人成行。
    到了怀恩寺门口时,秦游赶紧给代表着小世子身份的虎纹吊坠拽下来。
    这是他的下意识行为,一看到有人多的地方就有这反应,怕挨刀。
    秦游仰着头,满面不爽。
    “一个寺庙,建的那么高,光是台阶就占了多少地方。”
    嘟囔了一句,秦游四下看了眼,来拜佛的都是百姓,而且大多数都是穷苦的百姓,满面虔诚之色。
    悠扬的钟声响起,洪亮,庄严。
    秦游乐了:“果然有,走,与洒家观瞧一番。”
    一行三人开始快步而上,结果快走到一半时,一个穿着僧袍的小僧拦在了三人面前。
    小僧无发无须,看起来也就十一二的年纪,手里还拿着个大茶壶,身上挂着几只木碗。
    刚刚秦游就注意到这位小和尚了,来回的走着,见到一些年岁较大的人便上前询问要不要喝碗粗茶解解乏。
    当然,人家不收钱,善意之举。
    但是在秦游眼里,却有些变味了。
    这“善意”,有点伪。
    现在都年关了,眼瞅着快元日,大雪都下了三场,然后你背着个并不保温的茶壶,挂着几个木碗,问上去拜佛的百姓们喝不喝茶解解乏。
    大冬天冻的der呵的,完了再灌一肚子凉茶,脑子有坑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根本没有人讨一碗“凉茶”喝。
    “施主,可需喝一碗热茶解解乏。”小僧笑吟吟的,望着秦游。
    “谢谢嗷,不用。”秦游着急上去“买钟”,挥了挥手。
    谁知小僧却不让路,单手竖了起来施了个礼:“施主行色匆匆,可是去礼佛?”
    秦游嘴角抽动一下。
    这问的不是废话吗,不礼佛我爬台阶为了甩脂啊。
    凤七可没这么好的脾气:“小子,莫要挡路,闪开。”
    小僧也不恼怒:“施主可知为何这台阶有百八十六级吗。”
    “一六八。”秦游乐道:“又顺又发,吉利。”
    “非也非也。”
    小和尚老气横秋的说道:“礼佛之人,虽是心怀敬畏,却也满腹忧虑,步履皆是烦恼,上了这台阶,每走一步,可清静几分,待入了寺,已是心胸豁达心平气和,见了佛,被点化,偿了愿,善哉,可如施主这般行也匆匆,入寺,与不入寺,又有何区别,若是施主依旧这般,小僧只能让你回到那本初之地再次塌阶而上,何时心胸豁达,何时才可入寺。”
    凤七满面怒意:“你这小秃子,你竟敢…”
    顿了一下,凤七看向秦游:“三少爷,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本来秦游也挺生气的,结果一看凤七那满面怒容的模样,都被气笑了:“你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就这么生气?”
    “罗里吧嗦一大堆,又说了这么多,定不是什么好话。”
    秦游哈哈一笑,看向小和尚:“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走快了,如果走快了,你就会赶我们下去,让我们重新走,什么时候你满意了,才能入寺,是这个意思吗?”
    “施主言重了,小僧岂敢强迫诸位施主,不过既是礼佛,自然要心胸豁达…”
    秦游直接从凤七的袖口里抓出了几张银票,派到小和尚的面前,面无表情:“够不够豁,告诉我,我达不达。”
    小和尚面色不变:“施主这是何意?”
    “香火钱,就问你够不够豁达。”
    “虽不够,却心存敬意,那施主便继续拾级而上吧。”
    小和尚说完后,接过银票塞入怀中离开了,继续询问有没有人要喝些“茶”解解乏。
    秦游转过头,望着小和尚的背影,满面失望之色。
    如果小和尚拒绝了他的银票,并且还是坚持刚刚的说法,那么他将会心存敬畏,即便重新爬台阶,即便要走的很慢,也无所谓。
    可惜,小和尚让他失望了,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拿了银票,走了,走之前,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斐云荣微微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却也胜过千言万语。
    只有凤七什么都没看懂,他就是觉得三少爷给的香火钱给多了。
    秦游反倒是不急于入寺了,站在原地,就那么观察着小和尚,面色,从失望,渐渐变成了几许愤怒。
    因为小和尚又拦住了几人,和他一样,都是身穿华服,一看就知是非富即贵之人。
    有此也可以看出,小和尚很有针对性,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他只是上前问一句要不要喝茶。
    如果只是“刁难”有钱人,而不去难为穷苦百姓,秦游倒也不会想太多。
    可问题是,这小和尚的行为着实令人齿冷。
    挂着的茶壶,一走一过就是几声轻微的“叮咣”碰撞之声,很明显,茶壶的水很少很少,而且,也早已冻成冰了。
    冻成冰,小和尚岂会不知,既然知道,还询问百姓们要不要喝茶解解乏,如此虚伪,却令那些拜佛的百姓极为感激。
    收回了目光,秦游望向台阶最上方那红色的大匾,尚书三字,怀恩寺!
    抬起腿,秦游皱着眉头继续爬台阶。
    跟在身旁的斐云荣如同秦游肚子里的蛔虫,轻声问道:“愤怒?”
    “愤怒谈不上,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历史上屡次发生灭佛运动,同为宗教,却没有任何帝王或者朝廷动道教,不是没有原因的。”
    斐云荣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佛教来源于印度,也就是天竺,典型的墙内开花墙外香,若干年后,他们自己人都不信仰佛教了,道教则是本土宗教,以黄、老到家思想为理论依据,适应力和生命力明显比外来的佛教更强。”
    斐云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如此,不过道教如今却也没落了。”
    “相比较于佛教的入世思想,道教偏向于避世的教义注重自我修行,也就是自我的得道成仙,而不问世事,佛教教义,却发展成为大量参与经济和政治活动的实体,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赚钱,儒家倡导的忠君至孝,和佛教今生来世以及对现世淡漠消极的情绪,格格不入,别说天子了,信奉儒家的臣子都得打压他们。”
    凤七突然插口道:“三少爷您说的小的不懂,小的光知道这群秃子不但占了大量的农田,还不交赋税,中州大乱那会,很多青壮为了不上战场都躲寺庙出家了,还有那些佛像,金光闪闪的,不知要用多少银钱,小的倒不是说佛教不好,可佛是佛,佛像是佛像,小的听人说过一句,佛祖连身上的肉和眼睛都能施舍,可这寺庙里的佛像,却都是拿百姓的钱铸造的,您说要是佛祖知道了,那心里能爽快吗。”
    “莫要乱说。”斐云荣淡淡的说道:“即便不信仰,也要心存敬畏。”
    秦游侧目:“你信佛?”
    斐云荣哭笑不得:“我的师父是三道隐门传功长老,三道隐门出自道家。”
    “哦对对对,你是道家弟子,不好意思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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