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学伦收回扫视洞窟的目光,看着少年解下弓囊箭壶,摆弄弓箭,细心把上面的水珠蒸发干净,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替柯繁送信,你们关系应该不错,怎的还在库房当守卒?也没听柯繁提起过你。”
    能在跑动之际一箭射中天空十数丈外俯冲的猎鹰,这份本事,军中也没几个吧?
    不说炼体士身份,凭这箭术,弄个什长当当,应当不是难事。
    如此人才还委身库房当守卒,着实蹊跷?
    常思过状似不经意侧对着安学伦,手上动作没停,运功蒸发弓壶的水迹,回复对方换着花样的盘问:“我大约是四个多月前突破的,立了一些功劳,论功行赏的时候,柯先生说我来历不明。”
    “呵,田大人也就不敢再用我做他亲卫,把功劳换了一个库房闲编,待着倒是自在。北戎贼子偷营前一天,柯先生找到我,让我第二天替他送一封信,说要举荐我加入元清门。”
    很简单的讲述,让安学伦自己去品他与柯繁的关系。
    他也不说柯繁的坏话,明眼人自会判断。
    斩杀了一个炼体士,学会了纵跃术和以气驱劲的法子,弄懂附力的初浅法门,常思过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定自信,不再是才接受这具身体时候,生怕被炼体士发现他的秘密,对他不利而唯唯诺诺。
    他来异界时日短,阅历少,堪不透柯繁到底是包藏什么样的祸心?
    安学伦对他的态度与柯繁对他完全两样,他能感觉到,想听听安学伦怎么说,以解心中之惑。
    奇怪地看了眼少年,安学伦问道:“你真是四个月前突破的?”
    四个多月,很惊人的时间!
    “是啊,有问题吗?我以前脑子……怎么说呢,有些憨笨,不大开窍,是军中老卒几年前从外面捡回来的,只知道练功练箭打仗。柯繁让我送信那次,与我说,修炼能开智,我才确认是四个多月前的那次战斗突破的,后面自然而然明白许多以前不懂的道理,感觉像突然梦醒,世界变得不一样了,便找库房管事莫老学会了识字。”
    顺便解释了他额头没有刺印的缘由。
    安学伦恍然明白,眼前的小卒还有这样一段意想不到的不为人知经历。
    难怪箭术出众却得不到提拔,任谁都不可能用一个憨头当伍长什长。
    憨头打仗再勇猛,不会灵活听令指挥部属。
    凭着军中初浅锻力法门,能够生生练出真元力并觉醒,也只有一根筋的憨头能做到吧?至少他以及他所知道的军中炼体士都不成。
    没有合适的功法,得吃多大苦头。
    而且眼前看不到丁点希望,一门心思埋头修炼,全凭毅力磨砺,突破身体桎梏,觉醒真元,想想都很恐怖。
    安学伦进而想到,莫非修炼初浅锻力法门,吃尽苦头入门之后反而进境奇快,或许还有收敛气机的不同寻常手段?
    天道酬勤,一饮一啄,还真有可能啊。
    他对这个看似憨厚实则精明,对他还保留着三分警惕的家伙越发感兴趣,问道:
    “你进军中有几年?”
    “快六年了。”
    “哦。”
    安学伦点点头,六年前,少年能有多大年纪?
    柯繁吃相也忒难看了,一句来历不明,硬生生把一个才觉醒的军中炼体士,给压制去库房,目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信还在你身上?给我瞧瞧。”
    常思过放下干透的竹箭,从怀里摸出一封反复浸水,又反复蒸干的皱巴巴信封,递给安学伦,他早就知道,里面只有一张空白信纸。
    安学伦略一检查信封,除了皱巴,火漆和封口完好,没有拆开过。
    “嗤擦”一声撕掉封口,安学伦毫不在意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的信纸,抖开扫了一眼,随后递给没有出声阻止的常思过,摇头笑道:“白纸一张。”
    他就知道是这样,姓柯的连面子工夫都不屑做,吃定什么都不懂的黑娃。
    常思过接过信纸一看,眼中露出一丝讶色,随即收敛,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响,低声道:“会不会是用药水写的暗信?军中有药水,写了字,干了之后不显字迹。”
    安学伦摇头,道:“药水写字,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瞒不过修者用真元力灌注进入双眼的识辩探查,这就是一张浸过水的普通白纸。”
    拍打着手中的信封,随手撕碎扔掉,继续道:“每过五十年,横旦在南平西北方向的大荒漠深处,有一处叫兽狱的秘境开启,里面有许多外界没有的珍稀宝物,而秘境中,有几处地方,需要用修者活祭才能打开,气血越饱满,效果越好。”
    “据说,有些比较古怪地方,得修者自愿才能献祭成功。后年春上,正好是兽狱秘境五十年一度开启的时间节点,四国所有宗门,都将派遣修者前去碰运气,寻找秘境中的宝物。提前准备几个祭品,对宗门而言,再正常不过。”
    常思过也撕了空白信纸扔掉,低着头思索片刻,再抬起头,道:“如此说来,秘境开启的前几年,单独在外行走的修者,处境很危险?”
    柯繁果然没安好心,打的是这么个坏主意,言语诱惑他加入元清门,还在他身上做了手脚,是想要让他做活祭品。
    也是欺他以前是个憨头,见识短浅,不敢闹得军中其他修者知道。
    这仇结深了啊。
    “确切的说,是在外行走的山野散修,处境都不怎么妙。”
    安学伦见常思过懂了他的意思,也就点到为止没有多加解释,笑道:
    “有宗门的修者,或者在军中效力的炼体士,则没这方面的担心,本国之内,宗门之间不会胡乱出手坏了规矩。对于它国修者,就不大讲究这些,能抓到修者活口,不管是自用,还是高价交换,都是常事。”
    对这些事情,安学伦见怪不怪,他有意无意地撇了一眼常思过。
    常思过心中郁闷不已,怎么会有如此变态的秘境,这不是逼着野修没活路吗?
    让他还怎么敢独自去闯荡江湖做一个自由自在的追风少年?
    安学伦又撇一眼少年腰间的银鞘长剑,笑道:“你这剑不错啊,看着不像是凡器?”
    剑鞘上还镶嵌有三颗能发光的宝石,怎么看都不是军中士卒的少年能用得起的高档货,配黑娃粗壮的身胚,有点娘里娘气的不适感。
    常思过扶了扶剑柄,道:“还行吧,营破那天,逃出来的路上,使诈斩杀一个阻拦的北戎修者抢夺来的。”
    安学伦见这家伙说得轻描淡写,皱巴巴的单薄戎服上留着好些刺破的口子,左袖口也有不明显的血迹残存,便知斩杀怕是不那么容易,却也不便细问探听。
    两人毕竟不熟悉,涉及到手段绝学,交浅言深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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