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谢青珣坐直了身体,瑾声可有法子?还请不吝赐教。
    算不上赐教,其实就是常规做法罢了。叶瑾声咳嗽了一声,最近我们不是正在铺路吗?正好可以雇用涌来的流民,工钱就用一日三餐来代替。
    以工代赈。谢青珣喃喃着这四个字,眸光逐渐亮起,瑾声此法,确实可用。
    只是欲行此法,还需要多做准备。
    叶瑾声点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玄玠啦!我只负责出钱!
    谢青珣不由得失笑,瑾声难道不觉得亏了么?
    钱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况且,他们日后若是能绍田县附近稳定下来,,也算是增加了此处的人口。
    说到这里,叶瑾声挑眉,看向了谢青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人口大幅度增加,也算是你的政绩之一?
    谢青珣点头,算。
    那就一点儿都不亏了呀!叶瑾声笑眯眯地道。
    .
    绍田县外。
    一个瘦得几乎是皮包骨的女人佝偻着腰,抱着怀里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婴儿。
    她的旁边,是一个看上去怯生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已经瘦得脱了形,眼眶凸出,眼窝凹陷,乍一看上去有些恐怖。
    娘,我饿。小姑娘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袖子,细声细气地道。
    长久的饥饿,让她连大声说话都做不到。
    被女儿扯住,那个已经瘦得皮包骨的女人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半块儿黑乎乎的硬饼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
    她比划了一下,原本是想从中间掰开的,犹豫了一下之后,又往左边挪了一点点,掰开后,把那块儿大的塞进了自己女儿的嘴里,另一块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一边用力咀嚼着,她一边狠狠地瞪着因为刚才的那一块黑乎乎的饼子而围拢过来的流民。
    里面有男有女,他们相同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那时不时吞咽一下的动作。
    那个小姑娘显然也知道情况紧急,甚至那块黑乎乎的饼子只咬了几口,就被她硬生生地呼囫囵个儿地吞了下去,被噎得只翻白眼。
    见那块饼子已经被吃掉,之前围拢过来的人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继续随着流民队伍,浑浑噩噩地往前。
    前面就到绍田县了。
    绍田县?
    听到这个名字,流民队伍里的不少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曾经听人说,绍田县十分富饶,是他们此行的最后目的地。
    一路上,这群流民穿越了野兽丛生的山林,越过沼泽,中途丢下了无数的同伴,终于终于快要到他们期盼了无数次的终点了吗?
    妈妈,我们就快到了吗?那个看上去像是骷髅的小姑娘的声音越发小了。
    是,快到了,我们真的快到了!她的母亲声音里满是欣喜。
    是不是到了之后,我们就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对,囡囡,再坚持一下。那位母亲死死地握着自己女儿的手腕,嘴里不自觉地重复着,快到了,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不远处,高耸的城墙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那个母亲侧过头,眸子里满是泪花,似乎是想和自己的女儿说点儿什么。
    然而,扭头的时候,她只感觉到自己手上一重,那个骷髅似的小姑娘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停止了呼吸。
    囡囡?那位母亲踉跄着跪在了地上,她的膝盖旁边就是小姑娘大睁着的眼睛,因为没有多少肉,她的眼睛睁着的时候显得有些恐怖。
    就那样呆愣地跪了一会儿之后,那位母亲缓缓伸出手,颤抖着手指,合上了小姑娘的眼睛。
    挣扎着站起来后,被她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孩儿身上的破布掀开一角,露出了那个婴儿紧紧闭着的眼睛。
    .
    城墙上,看着一大片涌过来的流民,负责看守城门的守卫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兵器。
    真的要开门吗?有人开口问道。
    不开门,难道就看着他们去死吗?
    可是一开始询问的那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若是若是城门打开后,他们拼命冲进来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有人道,谢明府已经下过命令了,我们依令行事就好。
    是。
    .
    从看到远处几乎是一条线的城墙,再到城墙底下,这些饥肠辘辘的流民走了大半天的时间。只是,走近后,看着一反常态,大开着的城门,所有的流民都愣住了。
    这这和他们以前所遭受的待遇完全不一样啊?
    以前他们经过其他的县或者是村寨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闭门不出,只除了绍田县。
    这一反常态的行为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那个大开的城门,走在前面的流民怯怯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这时候,城门一侧忽然有人大声喊道,所有流民!全部排队登记!
    而在那个负责登记的人一旁,有一辆大车停下,覆盖在上面的包袱一掀开,一个个大馒头出现在了所有流民的面前。
    馒头
    真的是馒头!
    没错!我闻到那股味道了!
    就在流民们一个个双眼放光的时候,就听登记处的人大声喊道,登记过后,一人免费领两个馒头!
    刷得一下,所有流民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看向了那个负责登记的男人。
    被无数双饥渴的眼睛看着,负责登记的那个男人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发毛。
    但是他看了一眼在一旁负责守卫的邵笛邵统领,只觉得心里又踏实了不少,继续按照原定的计划,大声吼道,若有不肯排队,试图抢夺馒头的人,立斩不赦!
    话音落下,邵笛便抽出了手中长剑,剑光一闪,将旁边的木头砍成了两截。
    这
    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的流民,顿时将心里的恶念压了下来,开始蜂拥过去排队。
    眼见着一群人跑过来,那个负责登记的男人立刻大声吼道,不肯排队者,同样立斩不赦!
    好好排队!所有人都能领到食物!
    那个负责登记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吼着,然而,越是靠近登记处,就越是接近那一大车的馒头。
    终于,有人抵抗不过心里的渴望,眼冒绿光地冲了过去
    刷
    锋利的长剑扫过,那冲过来的几个流民顿时身首分离。
    这一举动极大地震慑了之后的那些流民。
    他们看着大车上堆成了小山高的馒头,用力咽了咽口水,在邵笛和一行护卫出鞘的利刃的威胁下,不怎么情愿地去排队了。
    当第一个流民成功地拿到了馒头之后,排在他后面的人像是被打了一阵强心剂,眼巴巴地往前蹭着,恨不得下一个就是自己。
    第一大车的馒头刚刚消灭了一个小山头的时候,第二大车的馒头就停在了它的后面。
    原本对所谓的人人有份有所怀疑的流民,此时也安安分分地等待了起来。
    .
    负责登记的男人按照谢青珣之前制定好的方案,五人一组,让他们彼此监督,不许做出违法乱纪的时候,不然的话,五个人都要连坐!
    连坐!
    听到这个词语,一个组里的五个人顿时打起了精神,那可不成!
    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吃一顿饱饭,绝对不能让哪个没有脑子的人破坏了!
    .
    姓名。
    负责登记的男人头也不抬地道。
    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水芹。
    年龄。
    二十三。
    一个又一个问题问过并且登记之后,那个男人抬起头,看向了瘦到皮包骨的水芹的怀里,这个孩子也需要登记。
    水芹将盖着孩子的破布掀开一角,将孩子给登记人员看,他叫关小路,才十个月大。
    看着那个闭着眼睛的孩子,负责登记的那个男人眼睛里划过了一抹怜悯。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个婴儿早就已经死了,凑得近了,甚至能隐约闻到腐臭的味道。
    见登记的男人迟迟不落笔,水芹着急地道,官爷,官爷,他很听话的,不吵也不闹!
    男人斟酌了一会儿后,看向了一旁的邵笛,邵笛微微点头,示意他直接登记。
    这个时候直接告诉水芹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见那个负责登记的男人落笔,水芹眸子里满是泪水,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吻了吻那个小婴儿的额头,乖,娘亲会保护你的。
    从下午忙碌到深夜,所有赶过来的流民全部登记在案,同时分成了五人小组。
    叶瑾声和谢青珣也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清晨,叶瑾声和谢青珣亲自来到了城门处。
    流民并没有被允许进城,但是有昨天的那两个大馒头在,流民久违地吃过了一顿饱饭,所以,见到有人出来,他们的情绪还是比较稳定的。
    叶瑾声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大都十分瘦弱,身上裹着几块破旧的,带着好多破洞的旧衣服,上面满是污渍和尘土。
    他们的脸上带上了一丝丝的希冀,他们的头发像是一丛丛的枯草。
    叶瑾声看着这些流民,忽然间喉间哽塞,原本要说的话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青珣察觉到了叶瑾声的异样,不着痕迹地捏了捏他的手心,接替了叶瑾声,将以工代赈的事情简单说出。
    因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人,谢青珣没有咬文嚼字,特意用了这些人也能听懂的大白话说的。
    听到只要他们肯干活儿,就能有一日三餐管饱,大多数的流民眼睛里都带上了明显的希冀。
    然而,听了谢青珣的话之后,混在在流民里的几个人眼神闪烁了几下。
    狗剩!你听见了吗
    忽然,那个眼神闪烁的男人被和他同一组的人一把抱住,谢县令说只要我们能干活儿,就给我们饭吃!
    被叫做狗剩的男人用力推开他,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你们也不要把他想得太好了!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这怎么就不好了?黑石摸着自己的脑袋,我们给他干活儿,他给我们饭吃,不都是这样吗?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可能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入奴籍,把我们都卖了呢?!
    还有这种好事儿?黑石的眼睛顿时更亮了,等我吃饱了,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要是能进县府里当仆役,那我一定第一个报名!
    就算是入了奴籍又如何呢?
    好歹他们能活下去啊!
    被叫做狗剩的男人见自己挑拨没有效果,忍不住一咬牙,你们真的是太天真了!这不就是徭役吗?!
    然而,就在狗剩的话音刚刚落下,就听见谢青珣公布了工钱标准,虽然不太多,但是对于他们这些流民而言,已经是极大的惊喜了!
    狗剩顿时哑口无言。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除了黑石之外,其他几个和他同一个组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话语。
    这个人有问题!
    .
    除了给工钱之外,叶瑾声这一次以工代赈和以往不同的是,他连女人都招。
    这叶郎君,这样不太好吧?邵笛道,就算是你招了女人,她们也干不了什么活儿。
    叶瑾声抬起手,打断了邵笛的话,有力气的人就去铺路,没力气的人就和老人、小孩儿一起,给他们做饭。
    当然,小孩儿能干的事情也不多,不过在这附近捡拾柴火还是可以的。
    邵笛还想再说什么,谢青珣却已经按照叶瑾声的意思拍板了,就这样做。
    可是邵笛还想说什么,谢青珣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命都要没了,谁还能顾得上男女?
    邵笛愣了一下,这谢青珣说的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因为日子有了盼头儿,所有的人都十分卖力,因为负责做饭给的工钱比修路少,所以,除了几个真的干不动的老人和小孩儿,剩下的所有人全都扑到了修路上去。
    邵笛看着进展神速的路面,不由得佩服叶瑾声和谢青珣,你们说的是对的。
    .
    休息的时候,和狗剩一个组的其他三个人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趁着黑石和狗剩一起去撒尿的功夫,寻到了负责维护工地秩序的差役。
    官爷,我们要举报一个人!
    以工代赈的第三天,狗剩就被他同组的人给举报了。
    .
    狗剩被抓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还是懵逼的。
    黑石最是单纯,见到差役抓起了狗剩,他连忙拦了一下,官爷,你们这是干什么?
    负责抓人的差役将黑石推开,我们是奉了谢明府的命令来抓人的,你是想拘捕不成?
    黑石还想继续说什么,去被他同组的其他三个人拉了回去。
    黑石,你就别管了,好好干活儿就是了!
    对啊对啊。
    县令抓了狗剩,肯定是狗剩自己有问题。
    没错!你看县令对咱们这么好,要是狗剩做了什么对县令不好的事儿,牵连到我们可怎么办?
    就是就是。
    黑石除了力气大,脑子其实并不怎么转弯儿,因此没几句话就被自己的同伴给哄回去了。
    .
    县府
    看着被拎进来的狗剩,谢青珣淡淡地开口,你的真名叫什么?
    回回谢明府,小人,小人就叫狗剩啊!狗剩伏跪在地,不敢抬头,千真万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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