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妙把余下的点心碎屑尽数撒进池子,拍了拍手,循着管事说的方向去寻温泉池子。其实不难找,地下有温泉流经,地上的草木就是绿的。
    薛妙踏进殿门,越往里走,热意越明显,绕过十二扇花鸟玉屏,薛妙要寻的温泉池子便在眼前。
    水汽氤氲,帐幔缓荡,薛妙蹲在池边探手进去,泉水温热舒服,薛妙拨了拨水面,正犹豫着要不要下水泡一泡时,忽听背后传来脚步声。
    薛妙回头。
    楚烜只穿着条雪色寝裤,□□着上身,披散着头发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薛妙怔愣了一瞬,而后脚下一滑,当着楚烜的面“噗通”一声掉进了身后的池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这么狗血=v=
    第007章 温泉
    池水不深,刚刚没过胸口,薛妙在里面挣扎着咽了几口水,扶着池壁站稳。她浑身上下都已浸水湿透,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头发丝儿还滴着水,扒着池边可怜兮兮地看着楚烜,好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屏风外,常旭听到动静就要箭步冲进来,被楚烜阻止,“是王妃,去外面守着。”
    吩咐完常旭,楚烜对拂冬道:“给王妃取身干净的衣服。”
    安排妥当,楚烜踩着池边的玉阶进了池子。为了方便,工匠在修凿池子的时候便沿着池边在底部凿了几个矮凳形状的凸起,好让人坐着。楚烜靠着池壁坐下,阖目养神。
    薛妙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楚烜的下一句话,趴在池边侧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问:“那我呢?”
    楚烜没说话,殿里安静得只剩下泉水流动的声音。薛妙放下一只手臂拨了拨水,觉得有些无聊,便也学着楚烜的样子闭上眼睛。
    池水温热,泡得人浑身舒展,睡意悄悄爬了上来,不多时薛妙就当真睡了过去。
    耳边没了不安分的响动,楚烜睁开眼,透过氤氲水汽看向薛妙。她这两日染了风寒,鼻子不大爽利,此刻睡着了便无意识地微张着嘴呼吸。许是因为衣服沾了水贴在身上不舒服,两条细白胳膊从衣袖里伸出来,玉笋般的手指搭在池边,指尖透着淡粉。莹白肌肤沾了水愈发显得白净,面上被水汽蒸出层红晕,几缕湿发贴着脸颊。睡得毫无防备。
    “王妃……”拂冬捧着衣服站在屏风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屏风后,楚烜敛眸,收回视线,出声让拂冬进来。
    殿内充斥着水汽,到处雾蒙蒙的,整块白玉筑成的池子里,男子阖目靠着池壁,距他不远处,女子趴在池边静静地睡着,气氛静谧安然。拂冬站在池边,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叫醒薛妙。
    薛妙其实没睡熟,隐约听到拂冬的声音,她颤了颤眼睫,慢慢找回知觉,嘤咛一声睁开眼睛。拂冬如蒙大赦,将衣服放在池边的矮榻上,拉薛妙上来。
    薛妙换好衣服,侧身坐在矮榻上,拂冬站在她身后拿布巾给她擦头发。
    薛妙的发丝细软黑亮,如同上好的锦缎。拂冬心中暗自感叹,王妃虽自幼便流落在外,但养大她的人家仿佛对她极为疼爱,让她身上并没有寻常人家女子操持家务的痕迹,肌肤娇嫩甚至更胜许多生活精细的贵女。
    薛妙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着,视线飘啊飘地就飘到了楚烜身上。
    虽在床上躺了近八个月,醒来后又常常与汤药相伴,身板失了过去的硬朗,但楚烜到底有二十多年练武的底子,身板依旧挺拔,除了肤色苍白病气了些,身材并不孱弱。他靠着池壁坐着,池水淹过他半片胸膛,水波漾漾,映着他胸口苍白的皮肤,竟是比一旁的玉璧还要白上几分。
    薛妙目光上移落在楚烜的脸上,只见他脸部轮廓棱角分明,五官深邃,鬓若刀裁,本该是太过锋利的长相,偏又生着一双桃花眼,中和了多余锋利感。又因在病中,敛去昔日锋芒,多出三分隐约病气,便如蒹葭倚玉树,真正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薛妙看着,越发庆幸楚烜自病后便深居简出,少有露面,时日久了,宝京善忘的贵女们也就记不太清秦王楚烜的模样,否则就只冲着这张脸和楚烜如今这公子世无双的气韵,这个便宜也轮不到她来捡。
    幸好,幸好。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如实质,楚烜睁开眼,恰好对上薛妙直勾勾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庆幸有欢喜,竟然还有渴望和……贪婪?
    许是泡得久了,楚烜感觉池水忽然烫起来,热气熏得他有些微的口干。楚烜不动声色地拧眉瞥向薛妙。
    偷看被抓到,薛妙有一瞬的心虚,然而也仅有一瞬。她想起那些曾经对楚烜虎视眈眈的宝京贵女,飘忽了的视线又坚定起来,当着楚烜的面光明正大地看他。
    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她不能吃,看一眼还不成吗?
    楚烜曾被许多不同的女子看过,然而她们都只敢偷偷看,向这样看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且脸上还写着“无辜”二字的,薛妙是唯一一个。
    楚烜忍无可忍,站起身出了池子,连身上的水迹都没擦,径直进了偏殿。
    偏殿里,常旭守在外面,楚烜在里面拿布巾擦着身子,擦着擦着,他忽然想起为何会觉得薛妙刚才看他的眼神有几分熟悉。
    庆幸、欢喜、渴望、且……贪婪。把那点庆幸去掉,薛妙看他的眼神浑然就是常旭养在军中的那只狼犬见到肉骨头的眼神!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薛妙看着满桌的荤菜,忍不住向楚烜投去不解的眼神。
    楚烜没看她,常旭代为解释。
    “王爷说王妃定是想吃肉了,特地吩咐厨房做了这些菜,给王妃解馋。”
    ……
    误打误撞泡了小半个时辰的温泉,薛妙身上舒畅不少,染了风寒以来难得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翌日早早醒来。
    薛妙坐起身,窗外鹅毛大的雪花飘飞,檐上的琉璃青瓦被雪掩盖,处处雪白,映照得天色一片雪亮。
    拂冬从外面进来,带来一阵清冽的风雪气息,她舒了口气,站在火盆边烤去身上的寒意,上前为薛妙挂起床边的帐幔,噙着笑道:“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庄子里的梅花都开了。管事的说王爷王妃真是挑了个好时候来,王妃要不要去看看?”
    薛妙当然要去。
    拂冬伺候薛妙梳洗完,从柜子里寻了件红底白边的披风为薛妙披上,塞了个鎏金小手炉在她手里,这才同她一道出门。
    先皇后爱梅,庄子里到处种着梅树,品种各异,一夜之间次第开放,粉白红妍,映雪而绽,幽幽梅花冷香乘着风雪送至鼻间,清冽怡人。
    踏雪寻梅是件极雅致的事,薛妙没那个雅趣,她就是单纯看个漂亮,没一会儿就看够了,拉着拂冬蹲在地上滚雪球。
    楚烜出了前堂,满园盛放的梅花中,他一眼就看到了薛妙,她穿着件荼白高腰襦裙,裙摆上绣着大片红梅,身上披着件红底白边的披风,蹲在雪地里,小小的一团,像是刚化形的小梅精。
    小梅精余光瞥见楚烜,扔了手里滚到一半的雪球,跑了几步踏上步廊。到了楚烜跟前,还未来得及说话,先偏头打了个喷嚏。
    看她刚刚在雪里玩得欢快,也不知到底记不记得自己还是个染了风寒的人。楚烜淡淡瞥了眼薛妙身后的拂冬,对薛妙道:“风寒好些了?”
    拂冬自是不敢说话,薛妙却还笑得出来,“快好了,方大夫不是说我底子好?”
    一句话说完,薛妙忽然伸手抓住了楚烜的手,稍稍感受了一下,放开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道:“总算有一回凉过了你。”
    说话间方时安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听到薛妙的话冷笑一声,道:“他那是快死了的人,手当然凉,你要想比他凉,那还不简单……”
    楚烜要在温泉庄子住上些时日,以防万一,方时安这个大夫自然要跟着过来。不过他昨日去处理私事去了,刚刚才到。
    方时安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薛妙摸了摸鼻子,悻悻一笑,接过拂冬递来的手炉,转头看见满园的梅花,忽然想起刚才自己对着梅树流的口水,拐着弯儿试探道:“我在书上看过,梅花可以酿酒,做点心,做粥,等果子熟了还能腌渍成蜜饯,吃法众多……”
    管事在人群里听着,总算知道为什么刚才薛妙仰着头对着梅花露出那样的神情。别的女子即便没有踏雪赏梅的雅兴,也会掩藏着真实想法,附庸风雅。这位王妃倒是十分……真性情。
    薛妙的意图太明显,楚烜自然不会听不出,他没顺着薛妙的意思说话,而是问她:“哪本书?”
    薛妙只是找个借口,哪里真的就有这么一本书让她不止看过还记到如今。薛妙随口杜撰道:“约莫是……《食梅录》……”
    “谁人所著?”楚烜又问。
    薛妙答不上来了,心道楚烜约莫并不舍得这园子里的梅花,她并不强求,正要打消这个念头,却听楚烜已经在吩咐管事:“着人摘些花瓣送去厨房。”
    当天中午薛妙就吃到了梅花汤饼。
    这道“梅花汤饼”是前朝一位隐士研制的吃法,讲究的是“眼前不见梅,却处处不忘梅”。摘取新鲜的白梅,入水浸泡,加入适量檀香末,待到一个多时辰后,用这带有梅花香气的水和面,再将面做成精巧漂亮的梅花形状,用提前熬煮好的鸡汤将梅花面片煮熟,就得到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梅花汤饼。
    薛妙吃得欢喜,楚烜对她的态度隐约透着纵容,管事的便找到了讨好楚烜的法子。
    先皇后在时,每年都会带着庄子里的人取新鲜的梅花蕊心雪存储起来,待来年泡茶喝。后来先皇后仙逝,庄子里年年储雪的传统却传了下来,管事的便将这雪水起了出来,给薛妙煮水泡茶。于是接下来的半月里,薛妙日日餐花饮露,过足了隐士般的风雅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楚烜:总觉得养了个女儿。
    第008章 兄长
    梅树下的雪还没化干净,远处驿道上,恭贺西胡国新君登位的使团回到了宝京城外。一行两月有余,众人还需进宫,将出使西胡国的大小事宜对着皇帝交代清楚。
    队伍在城门外停下,各家行李交由仆从先行带回家中。
    浅绯官袍的正使看着各家仆从压着行李离去,捻须对身旁一人道:“行舒去时轻车从简,现在倒成了我们当中行李最多的一个。”
    他身旁的人五官朗正身形颀秀,着浅青官袍,腰绶八銙瑜石带,正是齐国公府的大公子薛衍。薛衍笑道:“都是些小玩意,买来讨舍妹欢心,让徐中丞见笑了。”
    使团出发离开宝京的时候,薛妙已经被认回齐国公府将近一个月,徐裕自然听说过,略有所思地颔首不言。
    到了宫中,奏完大小事宜,皇帝留下了此番出使西胡国的正使御史中丞徐裕,薛衍及其他人便先行出宫。
    薛衍才进了府门,仆从一路小跑着将公子归家的消息传到了后院,苏氏和薛锦妤放下手里的锦缎,疾步出了院门,在中庭迎到了薛衍。
    “阿娘,妹妹。”薛衍远远见到她们来接自己,大步上前,笑着打过招呼,往二人身后看了看,不由拧了下眉头。
    苏氏没注意到薛衍一闪而过的神情,她沉浸在薛衍的归家的喜悦中,又一眼看出他瘦了些,不无嗔怪道:“便说让你莫要跟着去,西胡国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薛衍向薛锦妤投去求救的眼神,薛锦妤笑着觑他一眼,挽着苏氏的胳膊提醒道:“阿娘,天这么冷,大哥只穿着官袍……”
    “是阿娘大意了,我儿快去换身暖和的衣裳再来说话!”苏氏果然不再念薛衍执意要跟着使团去西胡国的事,连声催他回去换衣裳。
    ……
    薛衍回到自己院中,稍作梳洗,换上群青色暗绣云纹圆领袍衫,接过仆从递来的玉珏系上,薛衍忽然想起方才只有苏氏和薛锦妤出来迎自己,却没看到薛妙,随口问道:“方才怎么没见到妙儿?”
    赵源给薛衍整理衣袍的动作一顿,悄悄抬眼窥看薛衍的神情,低声道:“公子不知,二姑娘已不在家中了……”
    “什么叫已不在家中?”薛衍面色一顿,盯着赵源追问。
    赵源心知薛衍的性情,不敢有所隐瞒,老老实实把赐婚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包括苏氏和薛锦妤在其中搅和的那些事,最后道:“二姑娘已经嫁到秦|王府一个月了,就连三朝归宁都没回来……”
    赵源话音未落,薛衍已甩袖大步迈出房门。
    主院西次的暖阁里,苏氏和薛锦妤正说笑,却见薛衍掀帘进来,一脸的怒气冲冲。
    苏氏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仆从招惹了他,从容地放下手里的茶盏,笑道:“这是怎么了?”
    薛衍直直站在苏氏面前,仔细打量着苏氏的神情,好像要看透她一般。须臾,薛衍阖了阖眸子,看似平静地问苏氏:“妙儿去哪里了?”
    没想到他会开口先问薛妙,苏氏怔了一瞬,脸上的笑意散了个一干二净,沉声道:“是谁同你说什么了?”
    薛衍没想到苏氏听他问完的第一句话竟是去苛责将实情告诉他的人,他压着怒气道:“母亲以为他们不说就能瞒住我?即便今日没有人告诉我,明日、后日,总有一日我会知道,待到那时,母亲又要如何?责怪我不该追究自己亲生妹妹的去处?”
    “还是说,母亲以为我该不闻不问,即便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妙儿才十五岁,那般天真藏不住事的性情,母亲怎么忍心让她嫁给秦王?妙儿流落在外十五年,母亲心里难道对她就没有些许的愧意吗!怎么能、怎么能……”
    逼着薛平昱去求皇帝的时候,苏氏就料到薛衍知道内情定会生气,早在心里做了准备,只是没料到薛衍会如此怒意盎然。薛衍从前对苏氏最为孝顺,如今却为了一个薛妙大声质问她,还有老夫人,因为薛妙出嫁的事至今对苏氏和薛锦妤都没有好脸色。
    苏氏想着,冷笑一声,道:“要她嫁给秦王的是陛下,难道你要我齐国公府阖府上下为了她一人去抗旨不成?便真如你所说,这桩婚事我确实插手其中,又如何?她若不嫁,嫁给秦王的就是锦妤……”
    “如若当初嫁过去的是锦妤,你今日也会这般质问于我吗!”
    苏氏诡辩,薛衍一时被问住,怔然看向薛锦妤,却见薛锦妤面上两行清泪,低声哭道:“大哥不要怪阿娘,要怪就怪我吧,祖母骂得没错,是我不知感恩,是我不是东西,只想着自己这才求着阿娘让爹爹去求陛下,不知道陛下铁了心要把薛家的女儿嫁给秦王……”
    见薛衍因薛锦妤的话面上浮现几分犹豫动摇,苏氏在一旁趁机道:“老夫人当日便骂过了,当着阖府的面,里子面子都没给锦妤留,你今日又来责问……却不想想,锦妤以为自己要嫁给秦王,白绫都挂上脖子了,难不成你们要我看着自己养了十五年的女儿生生吊死在我面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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