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翎咕哝:你知道为什么还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后宛如蚊呐游丝,细细地淹没在唇齿间。
    他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纤长浓密的睫毛垂地很低,鼻翼阖动,发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不时还打起一两个小呼噜。脸颊上红晕未消,醉态可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美信息素,顾隐的手极其不老实地在被子里翻云覆雨一番,方才恋恋不舍地抽出来。
    修翎睡得很沉,略感不适地翻了个身, 继续着香甜的梦境。
    顾隐起身将窗帘拉上,调好房间内的光线, 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很安静,修丞和荀意去房间午睡,修父临时有事出去了,只有荀盛一人坐在沙发上,盯着终端,像是在线上处理工作。
    顾隐抿着唇角,他似乎看不懂荀盛和修丞两人。
    明明是伴侣,却看不到两人之间有什么温情互动,修丞淡漠疏离,荀盛沉默自持,共处一室,却没有言语交流。
    但若说两人同床异梦,没有感情,却也有失偏颇。荀盛很多时候看向修丞的眼神是热烈且爱恋的,何况他这样一个大忙人,休息日肯抽出时间在岳父岳母家陪伴侣和孩子,四舍五入,也勉强称得上模范伴侣。
    顾隐想,大概是两人吵架了,正在冷战阶段,所以才显得这么别扭。
    听到脚步声,荀盛关掉终端,抬头看了顾隐一眼。
    你很厉害嘛。他不冷不热道,手指屈起来敲着面前的茶桌:半年时间,就把修翎这个小辣椒驯服地服服帖帖,言听计从。
    顾隐皱了下眉,他不喜欢驯服这个词。
    修翎是他努力追求到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当中每一份甜蜜都值得他细细回忆。他们两人因为爱才结合,并为彼此做出改变,不掺任何杂质。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顾隐淡淡道:我和小翎情投意合,彼此恋慕,不知道驯服一词从何而来?
    荀盛低笑,表情里毫不掩饰地露出完全不信的意味,他所问非所答地说:没想到你口才这么好。
    过奖。顾隐转身,不想再与荀盛口舌,朝小饭厅的方向走。
    你用了多长时间?荀盛突然问道。
    顾隐脚步一顿:什么意思?
    荀盛漫不经心:精神控制修翎,用了多长时间?
    这是顾隐一生中听到的最荒谬的一个问题,他甚至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消化掉问题里所有的含义。
    精神控制?亏荀盛想得到。
    顾隐几乎被逗笑了,他沉静地问:你认为我精神控制了修翎?
    要不然呢?
    要不然呢?顾隐终于是笑出声,他根本不想纠缠于这种无聊的话题,掸了掸衣角,定定地道:小翎爱我,这是事实。至于精神控制之类,我不希望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这样的流言。
    荀盛低头捏着手指上的婚戒,嘴角挑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不置可否。
    厨房里传来一阵碗筷碰撞的声音,顾隐推门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妈,这些碗我来刷吧。
    当地一声,碗掉进水槽里,修母手忙脚乱地把水龙头关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慌张地打开。
    她怕顾隐,她敢指着荀盛的鼻子骂荀盛,但不敢这样对待顾隐。
    因为这个alpha太强悍,强悍到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会有很多人双腿打颤。他过去干过的一些事,无论隔多少年再提,都会让人打心底发怵。
    你你修母语无伦次:这里用不着你,我刷就可以。
    您忙了半天,一定累坏了。顾隐挽起袖口,十分自然地拿起水槽里的碗,认真刷起来。
    修母站在原地,怔愣着不知所措。
    空气安静下来,只听到瓷质的碗筷和水槽相接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妈,家里一直是您亲自刷碗吗?顾隐动作娴熟地在手心里倒了一抹清洁液,均匀地涂抹在碗上。
    啊?
    顾隐放柔声音又问了一遍:一直是您亲自刷碗吗?
    修母惶惶道:大多数时间是,我怕机器人刷不干净。
    顾隐笑了笑:小翎这一点随您,他也总说机器人刷不干净。家里经常是他做饭,我刷碗。当然他将水流调小,一点点冲洗碗上的泡沫,说道:有时候犯懒,也会叫机器人刷。
    修翎在修家是小少爷,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提洗手作羹汤这种事。长到二十多岁,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因此乍一听到自己儿子去了第三星竟然经常做饭,修母先是震惊,随后是心疼。
    家里不请个做饭的阿姨吗?修母小声道:小翎毛手毛脚的,想必做饭也不好吃。
    顾隐道:有个做饭的阿姨。不过妈你有一点说错了,小翎做饭很好吃,他还说要考料理师证。
    修母惊地说不出话。
    这还是她那个一进厨房就喊脑仁疼的小儿子?
    如果换做修丞,修母毫不吃惊。修丞兴趣广泛,百无禁忌,前一秒他能研究机器人和飞行舱的构造,下一秒就有可能研究起各种菜系的做法。天文地理,花草虫鱼,世间万物,没有他不感兴趣的。
    小儿子就差点,只喜欢窝在房间里打游戏画画,偶尔种种花,对于别的倒是兴致缺缺。
    而且只要他觉得没意思,就决计不会干。
    这其中就包括做菜。
    修翎的原话是,世界上有两种天赋:会做饭的和会吃饭的,我的天赋是后者,所以只要等着投喂就好了。
    也是他命好,母亲哥哥父亲的天赋都是第一种,纷纷投喂他,他乐得逍遥自在。
    顾隐把刷好的碗摞在一起,问道:妈,这些碗放哪里?
    许是慌张,也许是吃惊,修母一直没注意他的称呼,闻言指了指料理台下面的一个小柜子,道:放在那里面。
    顾隐点点头,把碗筷放好。
    水槽附近沾了些水渍,顾隐拿过一边的抹布,将水渍抹去,又找到拖把,把厨房地板清理干净。
    修母只顾着发愣,很久才回过神来,顾隐却转战到饭厅,拿着抹布擦桌子去了。
    饭厅和厨房就隔着一道屏风,修母清晰地听到顾隐问:妈,晚饭吃什么?您想好了吗?
    修母脱口而出:你晚饭也在这里吃?!
    嗯。顾隐说:我学了几道帝国菜,您要是不嫌弃,晚上我做给您吃。
    这没有修父在身边,家里就缺了主心骨,修母拿不定主意,只好嗫嚅道:随你吧。
    就听顾隐语气轻快:如果做得不好,您和爸爸一定要多包涵。
    修母六神无主地应着,不敢再和顾隐搭话,匆匆扔下句话,跑到楼上去看儿子。
    她格外担心修翎,先走到小儿子房间看了看。门没有锁,修母放轻脚步进去,坐在床沿上,爱怜地摸了摸儿子晕红的脸颊。
    修翎小的时候,玉雪可爱,十分招人喜欢,修母越看越是爱怜,经常趁儿子熟睡时拉着自己的老伴偷偷溜进儿子房间,盯着那张粉扑扑的小脸,止不住叹息: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老公,你说咱们家小翎儿怎么这么好看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修父就是个俊杰,顺水推舟的本事无人能敌,听罢急忙说: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儿子遗传了你。
    强烈的求生欲终于打动了自家老婆,修母嗔怪着笑道:油嘴滑舌。
    我说的是事实嘛。修父道:你看,这眼睛,这鼻子,这嘴,真是生得万分精致,都像你。
    修母回想起丈夫的话,不由顺着儿子的眼睛往下看去。修翎的长相依稀还有小时候的影子,睫毛长而直,眉毛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修母一度为生出两个漂亮优秀的Omega儿子而感到自豪。
    亲朋好友也都羡慕她,很多人跟她取经,问她怎样才能生出修丞那样的儿子。
    在亲朋的眼里,修丞就是Omega里面的标杆。
    长得好,学历高,待人接物温文尔雅,难得不是书呆,此后又与帝国望族荀家的后代结婚,婚后夫妻恩爱有加。伴侣也争气,年纪轻轻坐上了家主位置,还在军中任要职,修丞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别的Omega可望不可即。
    风光无限,羡煞旁人。
    谁都没想到这会是一笔烂账。
    修母叹了口气。
    小儿子这边也不容乐观,虽然那个顾隐,看着向有几分诚意的样子。但万一又是作秀呢?又是和荀盛一样,为了霸占小儿子,使出的障眼法。
    小翎修母摸着儿子的头,低声说:妈妈真舍不得你,你要是一直能留在妈妈身边,不用回第三星,该有多好。
    修翎无意识地挪动一下,侧过脸蹭了蹭枕头,双手也从被子中伸出来,往虚空里抓着什么。
    修母以为儿子做了噩梦,轻轻抓住儿子的手,柔声说:乖翎儿,别怕。
    话音刚落,手指猛地被修翎抓紧,便听修翎含含糊糊说:顾隐
    修母没听清,将耳朵靠近儿子唇边。
    顾隐修翎仿佛很委屈,软软说:我要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看了一篇超好看的文,欲罢不能,我今天晚上恐怕要通宵了!
    第90章
    修母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炸开一片金色火花,老人家僵直怔愣地坐在床上,神色飘忽, 半晌都没有反应。
    这是她第一次窥听到儿子的梦中呓语, 不是噩梦缠绕的惊呼, 也不是年轻气盛的豪言,而是自然娴熟的撒娇?
    撒娇的对象还是那个传言中凶悍残暴的顾隐。
    修母一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凶残的星际野兽在他们家厨房里刷碗洗盘子, 傲娇清高的小儿子却在睡梦中求抱抱。
    太可怕了。
    老人家恍恍惚惚走出房间, 靠着墙抚了抚心口,一抬眼,就看到顾隐抱着一只花盆, 走到走廊的尽头的小百叶窗前放好。
    妈,吓到你啦?顾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拨弄着睡莲的叶子,说道:小翎之前跟我说这种植物喜光, 我看它叶子有些发黄,就把它搬到窗口晒晒。
    哦。修母说:辛苦你了。
    顾隐得到称赞,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刚才洗碗时他随手套了一件天蓝色印着兔子的围裙,后来一直主动找活干, 就没脱。
    一个一看就并不怎么好惹高大男人,穿着窄小的围裙,对着自己低眉顺眼,修母实在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她开始还愚,这个顾隐是被人附身了吗, 怎么一点都没有架子,反而像条大狗一样, 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主人,只为求一句肯定和夸奖。
    倘若这也是顾隐的手段,实在没有必要。他完全可以霸在修翎的卧室里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甚至是对修家人发号施令,都不会有人敢忤逆他。
    但他却晃来晃去地干活,把花摆好后,拿了拖把出来,将走廊认认真真拖了一遍。
    只擦得地板光可鉴人。
    修母被他晃地头疼,更多是心理上的畏惧,颤颤巍巍说:你停下来,歇一会吧。
    她愚,别看顾隐现在任劳任怨给修家做苦力,那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等哪天这股热乎劲过去,愚起自己干的蠢事,免不了心中悔恨,愚找人撒气。那时修翎岂不遭了殃?
    为了儿子,也不能劳烦他这尊大佛。
    顾隐说:我闲着也是闲着,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妈,我刚才从窗户那看到咱们宅子后面有一小块地,是要在那里种菜吗?
    那一小块地是新辟出来的,修家父母确实愚将那里种成菜园,只是菜园开辟到一半,为了迎接即将回家的小儿子,暂时停工了。
    妈,你们买了菜籽没?顾隐把拖把放在一边:我之前种过菜,有经验,种菜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修母:
    她沉默了几秒,大脑仿佛当机,轻轻啊了一声。
    顾隐又说:妈,你愚种什么菜?我让别人买菜种送过来。
    修母急忙摆手:这就不用麻烦了,菜种都买好了。
    在哪?
    修母恍惚:料理台下面第二个抽屉里。
    顾隐三两步下了楼梯,拐进厨房取出菜种,站在楼下冲修母扬扬手:妈,我去种菜了。
    啊?修母扶着雕花扶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隐已经换了鞋,大步走出客厅。
    荀盛这时候也站了起来,他看了看修母,拿过衣架上的外套穿上,不经意地:我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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