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结束了。”见到天微微发亮,曹子玉垂下拿着兵器的双手,叹了一声,跌坐在地上。从昨日伴晚到今日早上这八个时辰实在是太煎熬了,虽然时间不算长,但他仿佛感觉过去了无数个昼夜一般,此时放松下来顿觉十分疲惫,几乎就要睡过去。
    “曹兄。”朱恒实见到天亮了也放松下来,正要说什么就见曹子玉跌坐在地上,似乎又要躺下去的样子,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问道:“曹兄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刚才受了伤这时撑不住了?在下马上回禀殿下请医生为你诊治。”他经过这八个时辰与曹子玉一起协力御敌,也算是共患难过,交情比过去好了许多,说话也亲近许多,不像过去那么公事公办了。
    “不是,不用惊动王爷。”曹子玉忙说道:“朱兄,小弟不过是累了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
    听他这样说,又见他身上没什么伤口,朱恒实也放下心来,又笑着说道:“就算你不想惊动殿下,殿下也会马上召见你的。虽然昨儿半夜反贼都跑了之后殿下就去睡了,可这时天亮也该起了,定然会见曹兄你。”
    曹子玉笑了笑,正要答话,就见一个小宦官跑过来,对朱恒实行了一礼又对曹子玉说道:“曹大人,王爷要见你呢。”
    朱恒实冲曹子玉笑了笑,仿佛在说‘瞧我说的没错吧’。可还没等曹子玉答应一声,就听这小宦官又对朱恒实说道:“朱指挥使,王爷也要召见你。”
    “是。”朱恒实有些惊讶,但仍然答应道。曹子玉在另外一个侍卫的搀扶下站起来,就和朱恒实一起跟在小宦官身后去面见朱楹。
    屋内,朱楹也精神萎靡的坐在椅子上。他虽然为了表示自己的镇定在外面没有喊杀声后就去睡了,可他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这样惊险的事情,一闭眼就是血肉横飞的场景,如何睡得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了两三个时辰等到天亮起来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召见曹子玉与朱恒实。
    “臣曹子玉见过殿下。”“臣百夷卫指挥使朱恒实见过殿下。”他们二人跪下行礼道。
    “起来,不必多礼。”朱楹轻声说了一句,也不废话,首先问了问他们二人可有什么伤是否需要救治,那些受伤的侍卫与将士可得到了救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问到底死了多少人,重伤或残疾了多少人。
    “王爷,王府侍卫一共三十七人,共有二十人以身殉职,另有五人重伤残疾;护卫王爷的百夷卫将士一百一十人,六十人以身殉职,另有十三人重伤残疾。”曹子玉哽咽着说道。这一百多人他全部认识,与其中许多人都关系不错,可昨夜大多数人都战死了。他一想到这件事,就忍不住流下泪来。不仅是他,朱恒实想到那些战死的将士,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朱楹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百夷卫将士还罢了,这次随同他出巡南洋的侍卫每一个都是他亲自挑选的,都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与他感情很深的侍卫,竟然有二十人战死,五人残疾。‘孤回去后如何与这些人的家人交代?孤又有何面目见他们?’一想到这里,朱楹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宦官忙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上前劝解。过了一会儿朱楹才止住眼泪,大声吩咐道:“所有战死之人的尸首都要装进棺材里带回京城!孤绝不能让他们的尸首留在苏州!”
    “到底谁牺牲了先不要告诉京里,待孤准备好了再与他们的家人说。”朱楹又叹息着说道。
    “是,王爷。”曹子玉哽咽着答应。
    朱楹又缓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逐渐被愤恨之情所取代,又出言问道:“反贼可已经都处置了?”
    “启禀殿下,臣已经使百夷卫的将士挨着屋子搜了一遍,所有地上的尸首也都检查了一遍,没发现藏匿起来的活人。不过毕竟夜晚看不清楚,臣马上就命将士再搜一遍。”
    “至于府外,苏州卫指挥佥事李治良与萧卓报称,府外的死尸也都已经检查过,凡是还活着的都捆了起来;苏州城的秩序也已经恢复,只是急切之间无法全城大索。”
    “被反贼杀死或俘虏的官员也都已经发现。苏州知府、苏州府同知在府衙自尽而亡,苏州卫指挥使、指挥同知在家自尽身亡;苏州府章推官躲了起来,并未被反贼发现,见到苏州卫的将士开始恢复秩序后才现身;苏州府锦衣卫何千户在反贼攻打锦衣卫衙门时受了重伤,反贼以为他已经死了就扔在衙门里并未带走,被巡视全城的苏州卫将士发现,正在命医生救治;苏州府掌管警察署的通判,与苏州卫的两名指挥佥事在这座府邸前自尽而亡。其余苏州官员大多也已死。殿下,苏州卫的赵佥事从昨夜起就想求见殿下,殿下可要召见他?”朱恒实介绍道。
    “呵呵,在这座府邸前自尽身亡。”朱楹冷笑着说了一句。这不过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是他们被反贼抓到当了俘虏,等到朝廷的人马剿灭反贼后才为了不受更大的罪自尽。“这三个人死在哪里,孤在给官家上折子的时候一定会写的清楚明白。”
    “苏州知府、苏州卫指挥使等人还算有骨气,在自己家就自尽了,孤写奏折时就稍微求求情。何千户也算是尽忠职守,孤也不会吝惜夸奖。至于章判官,孤就顺嘴提一句,也不多话;赵佥事也是如此。”
    “可已经查清到底是何人造反了?可是丹家?”朱楹又问道。虽然之前得到唐景羽的奏报,但他仍然要确认一番。
    “殿下,已经查清,是城内的丹家造反。丹家在锦衣卫收买一人,提前得知要查抄他家的消息,于是想要裹挟殿下逃到江北或海外。现下丹家的壮丁大多已经被杀,妇孺已经被抓起来。不过丹家家主丹墨并未死,而是被会稽男(萧卓的封号)带人生擒。不仅丹墨,丹青、丹波等丹家要人都并未死,被会稽男带人生擒。”朱恒实回答。
    “不过有一件事臣十分不解。丹家平素虽然经营海外的买卖,但自己并没有船队,可他们的武术高手也太多了些,不太正常。”他又说道。
    “好!好!好!”朱楹根本没在意朱恒实后面说的那句话,咬牙切齿地连说了三个好字。“幸好他们没死,若是死了可真是便宜他们了!”
    “萧卓统领的人马是哪来的?”他忽然又想到这件事。“他身边只有几个随从,并无大队人马。可是搜罗的四散的锦衣卫或警察?”
    “殿下,会稽男所统领之人马是城内商户李家的人。李家是大家族,又经营许多生意,手下有很多平日里护送货物的下人,昨夜凑了七百多壮丁,又分出二百多人交由会稽男统领赶来协助臣等保卫殿下。”
    “好!好!好!”朱楹又说了意味完全不同的三个好字,笑道:“李家这次立功甚大,孤在向官家奏报的时候一定大大将李家夸奖一番,定然让官家奖赏他们李家世袭的爵位。苏州卫的指挥佥事李治良也不错,孤也要夸奖他。”
    “不过眼下,”他的脸色忽然又变得阴霾起来,低声说道:“孤要做的,是亲自审问丹家这些人。”
    听到这话,曹子玉与朱恒实对视一眼,正要上前说话,就见刚才传信那个小宦官又跑进来,低声说道:“王爷,会稽男萧卓与苏州卫指挥佥事李治良求见王爷。另有一人是城内李家的长子李孝行,也想拜见殿下。”
    “李家李孝行,”朱楹沉吟一下,说道:“宣他们三人进来。”
    小宦官答应一声,出去传令。不多时,萧卓等三人走进来,见到朱楹跪下行礼。
    “萧大人快起来!李佥事与李壮士也不必跪着。”朱楹忙说道。他虽然没有收买人心的意思,但这三人昨夜可以说救了他的命,他当然十分感激,说话也非常客气。
    “多谢殿下。”萧卓与李治良又行了一礼,起身侍立;李孝行慢了一拍,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行礼起身。
    “萧大人,你昨夜身处安全之地,却能赶来救孤,孤十分感激。多余的话孤也不说了,等回了京,孤定然不会亏待与你。”朱楹说道。
    “臣不敢当。”萧卓忙道。
    “李佥事。”朱楹又对李治良说道:“苏州卫上下都十分懈怠,孤因想着不要多事从京城前往南洋路过苏州城时并未向陛下奏报,却不想回程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李佥事你却能忠于职守,非常好。孤定然向陛下为你请功。”
    “多谢殿下!”李治良十分高兴地行礼道。他昨夜带兵与反贼交战也是冒着风险的,黑灯瞎火指不定哪里射来一只冷箭自己就死了。可是能被一位亲王当面夸奖,又说要为他请功,他觉得自己昨夜做的十分值得。‘我这也算是救了一位亲王一命,怎么着也得封个爵位吧,而且一定是大爵位不是小爵位,至少也是个男爵。起个什么封号好听?’李治良已经开始畅想起来。
    “不过最令孤惊叹的,还是李家壮士。”朱楹说道:“此事与李家全无干系,李家竟然愿意派人救孤,如此忠君爱国,如此恩情,孤铭感五内。”
    “殿下,……”萧卓觉得朱楹这么夸李家不太妥当,又见李孝行自己好像是惊呆了似的不会说话了,刚要替李家说几句话就被朱楹打断:“……,孤适才还与朱、曹二位说起过,李壮士,你放心,孤定然在陛下面前大大夸奖你,一定让你家得到世袭的爵位!”
    “草民多谢殿下!”李孝行马上跪下行礼,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他们家派人来救朱楹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得到世袭的爵位?现下有一位亲王亲自向陛下请求,自家定然能够获得世袭的爵位,如何不高兴?如何不感激朱楹?李孝行只觉得自己做出感激的举动不够,想要加倍让朱楹感受到自己的感激之情。
    可他正要再说什么,忽然觉得身侧有些疼痛,脸上不由得露出痛苦的神情来。虽然他马上又将表情变了回去,但也被朱楹发现,他马上问道:“李壮士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李孝行回答:“草民刚才与反贼搏杀时也受了点儿小伤,大约是哪里的伤口又开裂了,有些疼,没有大碍。”
    “这可不成!”朱楹道:“既然受了伤,就要让医生瞧一瞧。小刘,快带着李壮士去瞧医生。”他又吩咐一名小宦官。
    这小宦官上来要搀扶李孝行,李孝行哪里敢受宦官的搀扶,但殿下这样说了自己也不能继续赖在这里,只能又谢了恩下去看伤。朱楹又问萧卓与李治良是否受了伤,可需要瞧医生。萧卓和李治良忙摇头道:“殿下,臣受的不过是小伤,不必让医生瞧。”他们连连这样说,朱楹也不再劝他们去瞧医生。
    这时天已经大亮,朱楹又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吩咐道:“李佥事,现下还是搜查反贼要紧。昨夜十分混乱,保不齐就有反贼趁乱躲进了民宅中。现下苏州府的警察又死伤惨重,只能李佥事马上吩咐苏州卫的将士搜查全城,将藏匿起来的反贼都搜出来。若是能生擒自然好,若是不能生擒,当场格杀也无妨。”
    “是,殿下。”李治良答应一声,却迟疑着没有马上退下,似乎有话要说。朱楹见他如此,想了想,明白他在顾虑什么,又道:“你放心,孤绝不会让赵佥事去打扰你。”
    “是,殿下。”李治良这才退下。
    他又与萧卓、李孝行说了几句话,让他们退下。之后他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摩拳擦掌地对朱恒实与曹子玉说道:“快带孤去见那些俘虏,孤要亲自审问他们。”
    可曹子玉听到这话后却并未从命,而是上前一步说道:“王爷,臣以为,王爷还是不要亲自审问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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