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无话,水流光映,转眼就到了黄昏时分。
    谷老终于停下了船,坐在甲板上吃干粮,一点问他们的意思都没有。
    橙红色的夕阳流金一般斜斜倾洒在望水河上,美不胜收。杜远程他们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了,可奈于没带多少口粮,一直没好意思拿出来吃,这下倒也爽快,个人顾个人,谁也不用客气。当即便几人分了狼吞虎咽起来,吃了好一会儿,小杜才发现黄莺竟拿着糕点一口没动,便道“吃啊,想什么呢。”
    “不饿,你吃吧。”说着,小黄便将糕点给了他,“没心情,吃不下。”
    真矫情,真能跟墨青夜有一拼,不过杜远程也明白,多半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话刺伤了少女的芳心,二话没说接过,走到谷老身后,拍了拍他道“尊老,你尝些我们的。”
    “不吃。”谷老一口拒绝,“你们那些玩意,甜不甜淡不淡的,不合老夫的口味。”说罢,从腰间取下一只破旧的牛皮酒壶,仰起脖颈咕咚咕咚的大喝起来,看的一边的杜远程瞠目结舌,连连道“尊老,酒大伤身,你,要不少喝点……”
    谷老撂下酒壶,扭过头来很是不爽的看着他,“我知道你这脑袋瓜子在想什么,不就是怕我喝醉了翻船搭上你们几个的小命么,放你的南天门一百二十个心,老夫这酒喝了一辈子了,从来没醉过,还是多担心担心你们自己个吧。”
    “是是是,我杞人忧天了,您喝,喝……”
    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谷老和这只破船就是亲爹啊,小杜当即没在说啥,老老实实的坐回自己的位子,继续啃面点,回头望望石奴,觉得他可怜,便递给他道“石奴,吃了。”
    “他就是个行尸走肉,根本不需要进食。”黄莺道。
    “石奴,我命令你,吃了它。”杜远程力排众议的坚决道。
    听到了主人的施令,石奴伸出粗糙的大手一把接过糕点,埋头咔嚓咔嚓的吃起来,杜远程就笑了,对黄莺道“看到没,咱说话就是这么好使,行尸走肉也照造不误。”
    黄莺讪讪的瞄了他一眼,“随你的便。”
    “呵呵。”小杜扑了扑落在衣服上的糕点屑,颇为好奇的自言自语“这衫子上的光怎么不见了,是只有夜里才能看到?”
    当下,谷老站起身,强劲有力的双手继续摇着船桨,冷笑着道“那破衫子也是老棺材底送你的吧,不见了光正常,他那些破玩意都烂的掉底。”
    ……杜远程立马就不再作声了。气氛随着天空的一寸寸黯淡变得沉闷压抑起来,每个人的心都不自觉的往上提了提,谁也没讲话,小灰灰和小蘑菇也疯累了,贴靠在一起昏昏欲睡。
    不出一个时辰,黑夜便卷走了白昼的所有明媚。一弯月牙若即若离的从墨色的苍穹隐隐透出,愈发皎澈。还好今晚是个晴天,杜远程心里思忖,若是乌云遮月的,就更指不定遇到个什么,随口问了句“尊老,还得多久能到七灵山。”
    “早着呢,我劝你们先睡上一觉,到了后半夜就是想睡也没的睡了。”
    “哦?为什么。”杜远程迷惑。
    “为什么?你说是为什么,那老棺材底没跟你们讲么,这一带水域常有水妖出没,你敢睡?呵哼,那你就睡觉等死吧。”
    “咳,说了。”真够损的,小杜对其余几人道“要不,你们先按尊老说的,小憩一会儿,没事,有我顶着。”
    “这天寒地冻的也睡得着算。”黄莺满腹的抱怨,想都没想的道。
    “不睡拉倒,死不死的跟老夫无关!我就是可惜老棺材的那顿酒!哼哼,好个不识抬举的丫头。”谷老毫不留情的回了小黄一句。
    黄莺尖牙利齿的,忍忍杜远程也便罢了,如今这摇船摆渡的也对她言词不善,一跺脚刚要起身反唇相讥,被小杜一把按下,嘘声道“省省吧你,难不成你想被周进河里去?”
    黄莺忿忿的哼声道“若不是有求于你,这等闲气本小姐纵是吃不下!”
    “我勒个去……”杜远程恨不得一脚把这挑事的小娘们踹水里,“尊老,她,咳,她养尊处优惯了,您大人大量就当耳旁风吹过算了……”
    “耳旁风?哼呵,老夫耳朵边上的风大着咧,吃不下窝囊气,那就滚!”
    眼看着一场无谓的争执就要爆发,黄莺腾下站起身,对小灰道“我们走小灰!就是游过这望水河,也不坐他的船!”
    “小黄姐姐……”小灰灰就怕惹事,怯怯的拉了拉她的裙角,“你坐下。”
    当下小杜突然霍地站起来,对黄莺怒目冷对的吼道“娘们家家的,有完没完!不打你不舒服是么!”
    黄莺一下就傻在了那,愣愣的瞧着杜远程,就跟不认识他一样,“你,你竟然口出狂言要打我!我,我……”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赶紧给我坐下,别逼老子犯虎,打你怎么了,不懂事的女人就得打!”
    这越乱的时候小蘑菇越跟着凑合,握着小拳头抗议道“爹爹欺负小黄姐!”
    第二百章 小水鬼
    “滚一边玩勺子把去!”小杜圆瞪着双目厉喝道,“这么不识大体的一个女人,再不收拾就要上房揭瓦了!幸亏不是我媳妇。”
    原本亦杏目圆睁的黄莺倏忽间莫名的吸了口气,随着那口气息仿佛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随即一扭秀脸,“谁稀罕做你的媳妇,白日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哈哈,说得好,就是白天才做白日梦。”见黄莺又气又羞语无伦次,杜远程哈哈大笑,“我说黄姑娘,你该说做你的白日春梦去吧!”
    “杜远程,你……”小黄的脸刷下红的跟六月的石榴似的,使劲的一咬润泽的唇瓣,一屁股又坐下了,浑身散发出羞涩又欢喜的气场。
    即使明知道那人不喜欢她,可听他说出这样令人脸红心跳又带着调笑的话,还是不免芳心摇曳,一场干戈就在姑娘家羞怯的小心思中化解了。见小黄不再言语,谷老一个老爷子当然也不会再计较,又专心致志的摇船去了。
    碎银般的星光涟漪在河面上,四下除了水声还是水声,听着听着就困倦起来,小黄几人不由自主的靠在一起浅浅睡去,唯剩下杜远程静静的望着夜色中的河水出神。他在想青夜。不知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呵呵,算了,他是不会再想念起自己来了,只怕是,连最后的一缕魂魄也无踪消隐了。
    一抹悲凉从小杜的灵魂深处滋生蔓延,缭缠着眼前的月光水波,星辰苍穹,愈发的沉下去,一直沉到深不见底的地方。
    当时是,一丝丝鬼魅的声响蓦然从四面八方隐约而至,就像有好多小鬼在哭泣,低低的,断断续续。小杜回过神来,一步窜到船头道“尊老,是不是水妖来了。”
    “哼哼,水妖?你以为就这就是水妖了?”谷老气定神闲,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的淡然,“这不过是些水里的小鬼魂,排不上数的。”
    “啊……”杜远程抿了抿嘴,环顾周遭,凭借着眼角细纹带来的强大视觉,将附近的所有尽收眼底,只见远处百米开外的河面上,此起彼伏着纷纷魅影,有蓝色的,也有绿色的,还有紫黑色的,他们皆呈半透明状,有的浮在水面上,有的则一半身子没入河中,还有的在凌波微步,萧飒前行。不过虽然身法轻盈,但他们的长相实在是说不过去,目前为止小杜也称得上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一般般的僵尸鬼怪都吓不倒他,但见了这些水鬼,虽谈不上怎么恐惧,却发自内心的恶心。
    或许是长年累月的在河里泡着,他们各个面身浮肿,有好几只眼睛都被挤到了下巴上,还渗透出浓浓的腐烂的痕迹。
    “尊老,他们不会主动袭击我们吧。”
    “看心情喽。”谷老一面摇着船桨,掌控着方向,一边信誓旦旦的道“要是他们心情不好,又饿又困,可就说不准了,我劝你赶紧叫醒那几个,省得出了人命麻烦。”
    “哦哦。”杜远程连连应道,走回船中摇了摇小黄几人,“别睡了!鬼来了!”
    “什么!鬼!在哪?”小灰灰吓得一机灵,跳将起来慌里慌张的四处张望。
    “喏,就在你前方不远处,他们都看见你了。”杜远程信手一指,凭借小灰灰的视力自然是看不到那些水鬼的,要不非得当场吓晕不可。然小灰灰虽然没看到鬼影,却听见了鬼哭狼嚎,一下就将杜远程给搂住了,“杜兄,你听见了么……他们,他们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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