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怡雯是亲戚里唯一一个在政府工作的人,她丈夫在别人位高权重,日常谁见了她都要捧着她。在家里,她男人一向懒得跟她计较,她娘家婆家人都有求于他们,处处捧着她。陈怡雯在外头高傲到自负。
    像虞清娴这样当众给下她面子的人陈怡雯已经很久没见到了:“我说的话就是文件。我说了我要独自经营醋坊,那就要独自经营,你要是再顶撞我,那么你连技术员的工资都不要领了,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我劝你识相点,否则到时候被上头的人知道了你就玩完了。”陈怡雯放狠话。她男人跟她说过了,这个醋坊就是个小作坊,要不是味道好一点压根就够不上公私合营的边。
    自己能来这个小作坊当经理是给她面子。陈怡雯本来还打算给虞清娴的面子的,但看她这幅模样,陈怡雯决定,等自己把醋的秘方搞到手,她就一脚把虞清娴踢开。
    虞清娴怕过谁?上一个跟虞清娴说这样不着四六的话的是江保国跟李满柱,他们谁讨到好了吗?虞清娴把陈怡雯往门外一推:“哪里来的骗子?招摇撞骗到这里来了。”
    陈怡雯被推到了门外,她胸脯起伏不定,抖着手指着门半天。
    “你给我等着。”陈怡雯拂袖而去。
    虞清娴转身回家,一大家子聚在厨房里吃饭。
    闻清宴给虞清娴递上筷子:“谁啊?”
    “说是政府工作人员,要来接管醋坊,让我拿技术员的工资就行了。”现在她们吃饭都是在闻家这边的房子,离陆家那边的大门有点远,她虞清娴跟陈怡雯在大门口说的话他们没听见。
    闻清宴皱着眉头:“昨天工商部给你的文件里是这么说的?”
    虞清娴摇摇头,现在的公司合营都是双方共同经营的,虞清娴肯定是按照前辈们的路走,而且在她的身后还有无数的行业无数的人需要跟政府合作经营,若是她开了这个全权放权给政府代表的头,那往后的人必须也按照她的模式去走。
    她的醋坊不过是家庭小作坊,若是没有闻清宴的身份在,人家工商部可能都不稀得搭理她。
    虞清娴对醋坊的生意看得不重,但别人不一样。她不能为他们谋求福利,但也不能害他们。
    “共同经营。”
    闻清宴道:“有文件在怕什么。她要是再来再这么说,你就拒绝,大不了不开这个醋坊,我的工资足够养你们。”
    “行,那我就等着你养了。”自打结婚后,闻清宴的工资都是上交给虞清娴,虞清娴再每个月给两老一份养老钱,生活费都是另外给的。
    “求之不得。”
    吃了饭,闻清宴急着去上班,嘱咐了虞清娴一通以后便走了。
    虞清娴继续在家里等待。将近十点,工商部的人到了,早上先来虞清娴家的陈怡雯赫然便在其中。
    陈怡雯不知道跟工商局的工作人员们说了什么,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
    虞清娴真的觉得这个女人不太聪明,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蠢。背后说人坏话都不会聪明一点。
    她站起身迎上去:“哎呀,工商部的同志们到了?我可等候多时了。”
    虞清娴的话音刚落,工商部这次带头来的王同志勉强扯出一个笑脸:“陆同志,我们昨天可是说得好好的,你们的醋坊跟国家一起合作经营,怎么才一夜过去,就变卦了呢?”
    虞清娴装作诧异地模样:“王同志,你这句话可从何说起?我虽然是个女人,但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说出去的话哪里会变卦?再说了,跟国家共同经营那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国家帮我出原材料,帮我销售出去,为我们陆家醋坊打出名号去,我求之不得呢,怎么会变卦?”
    王同志看了一眼陈怡雯,目光深沉。另外一个年级小一些的年轻干部的目光在虞清娴以及陈怡雯当中来回打量:“我们陈姐.....”
    年轻干部没说完,虞清娴像是才看到陈怡雯一般,惊讶地道:“哎呀,原来你真的是工商部的同志啊?那这误会可大了。”
    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后,虞清娴才苦笑地看着王同志道:“今日一大早我们还连早饭都没吃呢,这位自称是陈同志的女同志就来了。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说醋坊以后由她来经营了,我拿技术员的工资就好。”
    “我跟她说我接到的文件不是这样的,她就不高兴了,让我识相点,要不然让我哪里凉快哪里待着。”虞清娴顿了一下:“我当时还以为这是个骗子呢,就把她赶出去了。”
    虞清娴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现在既然证实了这位同志确实是工商部的,那么我就有话要问了。是不是真的像这位陈同志所说的,以后醋坊全权交给政府派来的代表经营,我只能靠边站?”
    “如果是,那么昨天在签合同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说明,非得到今天才来发难?还是说我们昨天签的合同不一样,我签的合同里没有这一项,但是贵部的那一份合同里有?”
    王同志怎么也没想到陈怡雯会出这么一个大篓子,想到素日里陈怡雯的为人处世,王同志根本不怀疑虞清娴说的话。他瞪了陈怡雯一眼:
    “陆同志这话说得就严重了。我们是严格地按照国家规章制度来办事的。我们的合同跟您的合同一样都是我们双方共同经营醋坊,压根没有政府代表独自经营的事。”
    虞清娴恍然大悟:“那陈同志是怎么一回事?她是来逗我玩的?”
    王同志连忙道歉:“这件事情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思虑不周。小周,以后醋坊的工作就由你跟陆同志交接。”
    小周通知贸然被点名,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他咧着嘴上前一步:“陆同志你好,我姓周,叫周铭,今年二十二了,没对象”
    小周同志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嘴巴一秃噜差点把自己的私房钱藏哪儿藏了多少都说了出来。
    虞清娴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原本紧张地气氛被冲散。王同志沉重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唯有陈怡雯,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般。
    虞清娴笑着道:“小周同志大可不必这么紧张,往后就是同事了,希望咱们能共同进步。”
    小周同志连连点头。
    王同志也很欣慰,这一趟他来的目的已经圆满完成了。
    经过一番商讨,双方一致将陆家醋坊的名字改为哈市陆氏联合香醋坊。
    确定下来后,王同志便带领这工商部的人走了。
    虞清娴伸伸懒腰,往隔壁去。陆老太太正带着两个孙女在水井边洗衣服:“妈,刚刚那个叫小周同志的就是以后咱们醋坊的经理了?”
    刚刚小周的那番自我介绍跟要去相亲似的,喊得又大声,在这边都听见了。
    “是啊。”
    水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人真有意思。”
    木心想着他刚刚说的话,也跟着笑。这下子虞清娴跟陆老太太也笑了起来,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与她们的欢乐相比,从虞清娴家出去的王同志等人之间的气氛便不欢乐了。
    从虞清娴家出来,陈怡雯便开始发难:“部长,咱们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这个项目我做经理。”
    王部长呵了一声,带着嘲讽语气地道:“给你做经理?给你做那就完了个蛋的了!”
    王部长气得不行:“原本让你来做这个经理是想着你跟陆同志都是女同志,把你派过去你们好讲话一点。结果呢?啊?你就是这么办事儿的?你咋就那么能耐呢?”
    “还你全权经营,你会经营什么?你懂什么?你账算得清楚吗你?还对人家放狠话,你把公私合营想成了什么了?啊?”
    “陆同志同意公私合营,那是给市里的其它行业在做带头作用呢,大家都在观望呢,结果你就来这么一出,这让观望的人怎么看我们?怎么看这个合作项目?”
    “你还让人家好看!你是强盗吗?你厉害你现在就让人家好看啊!”想到虞清娴的丈夫是谁,王同志哼了一声:“我倒是要看看是人家先让你好看,还是你先让人家好看。”
    陈怡雯脸色很差,她那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直到现在才想起来那姓陆的女人虽然是个下堂妻,但是人家新嫁的男人有本事啊。就连她的丈夫也曾在家里夸赞过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陈怡雯做市长秘书的丈夫直到了她所作的事,她晚上回家才一开门,头发就被抓住了,她被抓得一仰头,她男人一个耳边便朝她抽了过来。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收敛点脾气,收敛点脾气。我把你送进工商部是让你去帮我结交人脉的,结果呢,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儿,人脉没结交到,还给我惹了一身骚。”
    “我以前就知道你蠢,但我没想到你会蠢到这种程度!那公私合营是多大的项目,我们整个政府都在全力推进这件事情,你倒好,在后面给我拖后腿。”
    “老子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到了这个跟醋坊合作的机会,就是为了让你去跟人家陆家背后的问部长打好交道的,结果你踏马倒好,一上门就给老子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陈怡雯的丈夫在秘书办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秘书,并非书记的心腹。这次他努力促成这件事,为的就是让这个现在规模还小,日后前途指定不错的醋坊成为他的钱袋子。结果呢,这蠢娘们儿一去就给他捅了这么一个大篓子!
    好好的机会让一个生瓜蛋子捡了便宜。
    “知道我今天是怎么被市长批评的吗?啊?”陈怡雯的丈夫怒不可遏,他抓着陈怡雯的头发把她拖进卫生间里,把门从外面锁上:“你就是想为你那个表妹出头是吧,那你就在里面给我好好的反省,反省一下你今天做的对不对。”
    “陈怡雯,其它小事上我可以顺着你,但你要是想搞没我的前途,你给我等着。你那个表妹也给我等着。”陈怡雯的丈夫走了。
    卫生间十分狭小,陈怡雯不怕丈夫打她,最怕的是他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她抱着头靠着门墙蹲下。
    她后悔了,她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个女人?可是为什么新强那么生气呢?她以前也没少仗着他的职位在那些商人面前耀武扬威啊!难道是她没从那些商人手里拿到孝敬钱回来给他?
    可是这些不都是他自己说的吗?时代变了,孝敬钱不能收了啊。陈怡雯委屈得很。她又怪上了王文君。
    都是王文君,要不是她总到自己面前诉苦,自己压根就不会帮她出头,不帮她出头自己就不会被新强打了。
    第024章 被抛弃的原配
    陈怡雯的底细晚上虞清娴就知道了。
    她简直无语, 讲真的,要不是今天这个姓陈的蹦出来,她压根就把王文君那对不要脸的夫妻给忘记掉了:“她有病吧, 她表妹过得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离婚了还要给他们江家当牛做马好让她表妹跟江保国爱得轰轰烈烈毫无后顾之忧?”
    虞清娴真想把那个陈同志脑子里的水给倒出来, 她这么伟大,她怎么不帮她表妹把那个瘫痪老太太接来供起来呢?
    站着说话不腰疼。
    闻清宴看着虞清娴道:“管她做什么?她蹦跶不了多久了。”
    “我听说她丈夫是在政府工作的?不会对你照成什么影响吧。”
    闻清宴已经打听清楚了:“他还没那本事。”
    “丈夫年轻的时候只是镇上的一个书记员, 靠拍马屁加跟准了主子被带到了市里,从小职员一步步的升到了现在的秘书处, 不过她丈夫的主子马上就要调任到京城去了,他另有心腹,是不会带着她丈夫的。”
    “这些年她丈夫靠着她在工商部工作以及王文君一家的职务之便敛财无数,等她丈夫的主子一走,想拉他们下马的人多的是呢。”
    “真是活该。”虞清娴想起王文君, 又问:“江保国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虞清娴忙得很呢,一直都没关注过江保国的生活了。倒是闻清宴, 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一点江保国那一家的消息。在最初结婚的时候他试探着提了几回, 看虞清娴跟两个孩子都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后彻底放下了心, 再也没说过了。
    “我倒是听说过一点。好像咱们结婚那年王文君被家属院里的一个男孩子撞到了,流了产,据说还不能生了。”闻清宴道。
    虞清娴愣了一下,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虞清娴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怪异地感觉:“撞她的孩子姓啥?”
    这个闻清宴也知道, 甚至在知道王文君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以后他就暗中查清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做好了防范,就怕江保国被刺激大发了,来跟他抢女儿:“姓冯,他父亲叫冯刚, 丧偶,一直未婚。”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虞清娴那心瞬间就跟数伏天吃冰西瓜一样觉得浑身舒畅。
    上一世木心被冯家的那个小崽子撞没了生孕住进了医院,王文君前去探望,话里话外的都是在说木心不小心,冯家那小崽子年纪小肯定不是故意的,孩子没了再生就是了,怀不上也不必惊慌,冯刚有两个儿子呢,不缺孩子。
    她不说这些话还好,一说这些话给木心就造成了巨大的心里压力。她年年月月跟冯刚的两个儿子生活在一起,那两个儿子谁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她自己不能生了,冯刚那个男人自来就向着他的儿子,哪怕他知道他儿子的性子也从来不舍得说一句,她没了孩子本来就心思敏感,再一乱想只觉得后生没了指望,身子直接就败了。
    木心的死八分在于冯家,剩下的两分分别在江保国跟王文君身上。现在她也尝到了上一世木心的苦了,就是不知道她自己上辈子劝慰木心的那些话有没有劝慰到她自己了。
    想来应该是没有的,以江保国那个性子,以江婆子那副作态,王文君的日子应该是难过的,毕竟那两个啊,骨子里最是重男轻女了。在江婆子心里,原主没生出男孩儿来在她们心里都是罪,王文君直接不能生了,那必然是该下地狱的,怎么折磨她都不过分了。
    虞清娴想仰天长啸。真是苍天有眼!原主要是看到了,也该高兴了吧?
    虞清娴眼中不自觉地就带着笑:“王文君的孩子没了,江保国就没点表示?”
    “要啥表示?冯刚上门去跟江保国谈了一下,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闻清宴对江保国这个男人更加看不上了。若是他的孩子被这么意外撞没了,他不把那人生吞活剥了都是他仁慈,像江保国一样继续跟冯刚友好交往他自认是做不到的。
    虞清娴啧了一声:“王文君恐怕恨死他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对江保国还爱不爱得起来。”
    想必是爱不起来了,毕竟除了极个别的变态,谁会喜欢日日辱骂自己冷暴力自己的人呢。
    虞清娴走出房门:“娘,今天我心情好,想吃鸡肉。”
    陆老太太从厨房跨出来:“老头子,老头子,快去抓鸡,抓嫩点的,太老了煮不熟。”
    “放土豆还是放蘑菇啊?放土豆吧,土豆好吃,炖含糊点,下饭。”
    “好,咱们再和点面包点韭菜鸡蛋的饺子,不为别的,就为了我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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