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娴写好信,将信封直接丢进邮局面前的邮筒里,在街上逛了逛,直接回了家。
    夜里,五月红农场的冯家。江保国跟冯刚正坐在一起吃饭。
    冯刚的两个儿子已经吃饱出去玩了。
    这些年来,冯刚不是一直没结婚,但女人倒是没少找。现在的隔壁村里还有一个他的相好呢。
    冯刚前年升了旅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冯刚喝了口小酒,有点上头,迷迷瞪瞪地眼睛看着江保国:“老江啊,我真是对不起你啊。要不是我家那不懂事的小儿子,你至今也不会没孩子,我老冯,对不住你啊。”
    江保国想起那个被撞流产的孩子,内心里没有一丝丝的伤痛。那个孩子是男是女他都还不知道呢,不过只有黄豆般大小罢了,流出来就是一滩血,没什么好心痛的。
    江保国做出一副悲痛地表情来,仰头喝了一口酒:“冯旅这话就说得太严重了,当年那事儿也怪不得你家小儿子,说来说去啊,还是我老江没有孩子缘分。”
    江保国擦擦硬挤出来的眼泪:“两个女儿被她妈挑唆得一点也不跟我亲近,文君那边又不怀孕,嗳。”
    冯刚眼神一闪:“你那个前妻也太可恶了。我听说她嫁给了兵役局的局长?”
    江保国想起闻清宴就郁闷:“可不呗。好了好了,不说这个,都在酒里,都在酒里。”
    两人又喝了几杯。
    冯刚抓起一颗花生米在指尖搓了搓,搓掉花生外头的那层外衣:“老江啊,听说你的两个女儿都考上了大学?”
    闻弦歌知雅意,江保国伸手端起酒杯喝,仰头的过程中,嘴角微微勾起。
    “是啊,那两个孩子很优秀。大的在黑省大学读文学系,小的在军工学院,毕业就是军官。”
    “文学系的啊,才女啊老江。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么优秀的基因,往后做你女婿的人可享福了。”木心十四岁那年冯刚是见过她的,但那时候冯刚压根没把木心放在心里。倒是前不久,他跟他弟弟家的大女儿去了一趟黑省大学,看见了一个让他十分心动的姑娘。
    冯刚激动不已,找人去打听了一下,知道那个人叫陆木心,再往下查,她好巧不巧的就是江保国的大女儿!这就是冯刚今天请江保国喝酒的目的。
    他跟江保国也是熟人了,他相信江保国是个聪明人,会明白他的意思的。
    “嗳~~~言重了,言重了。”
    冯刚瞅了江保国一眼:“老江,过两天我要去市里有点事情办,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
    “你还能顺便去看看你女儿嘛,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带回来住两天。这感情啊,不联络就会变生分。再怎么样你俩都是父女,你又没有别的孩子,你现在这么努力的工作,以后你百年了,财产还不是分给她们?!”
    “还是旅长你想得通透,可惜我那两个女儿太小了,想不通这些事情。这些年啊,每当我想到她们就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她们,我也不是没想过挽救,只是这两个孩子对我的成见太深了。”江保国装作悲痛的模样,硬挤出了一地眼泪。
    “嗳,都交给时间嘛,时间久了,她们自然会理解你的,亲父女哪有隔夜仇。”
    “但愿吧,但愿吧。”两人碰了碰酒杯,一切尽在不言中:“明天旅长出门,记得叫我啊。”
    第027章 被抛弃的原配
    江保国当天回去十分高兴, 对王文君罕见地多了个笑脸。江婆子见状十分不高兴。
    瞪了一眼王文君,又温声问江保国:“看你这笑的,有啥喜事儿啊?”
    江保国呼出一口酒气:“我给木心找了个婆家。”
    江婆子不高兴了, 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的脸更显刻薄。她用手拍着炕沿:“那个白眼狼, 你管她做什么?她要嫁什么样的人跟你有啥关系!这么多年,离得那么近也不见来看看我这个奶奶, 更是连你这个爹都不看一眼的。又薄情又寡义。”
    “什么样的妈就教出什么样的孩子来,两个小贱人说起来我就生气。”
    江保国咧嘴一笑:“娘你怎么说这种话?到底是我女儿, 我还能真不管了?冯刚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她上头又没婆婆,一嫁进去就能当家做主,还有啥不好的?她在外头能找比这好的婆家?”
    冯刚可是旅长,虽然不在军人编制了, 但工资高着呢,还是个战斗英雄。哪个女人不爱英雄?
    当年他为什么能得到王文君的青睐?不就是因为自己是个英雄吗?
    江保国觉得自己虽然有私心, 但也对得起木心了。年龄这个事情他压根就没放在心里, 自己不也比王文君大了十来岁?王文君还不是非他不嫁了?
    王文君在边上听着, 听见江保国跟江婆子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嘴角勾起一副讽刺地笑容来。再听到他说到冯家。她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肚子,想到那个被撞没了的孩子,想到自己再也无法生育了,眼中的悲痛几乎凝成实质。
    自己掉了孩子以后, 她父母也劝她离婚, 王文君不愿意离,她要为自己报仇,也要为孩子报仇。王文君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她马上就会拿到江保国的犯罪证据了,江保国马上就能为他当年的举动付出代价了。
    母子两个的谈话还没结束。
    “啥?你给她找的是冯旅长啊?他的大儿子也没比木心小几岁呢,她能愿意?”
    “由不得她。”江保国想,自己好歹也是木心的亲生父亲,不跟他姓又咋样?他们的血缘关系可改变不了。自己给她许了一门好亲,别人怎么也说不着。
    至于说他们年龄相差太大的,那有什么,到时候放出风声说她们是自由恋爱的不就得了?
    江保国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也是,这婚事啊自古以来就是父母做主,你这当爸的愿意给她张罗已经是她上辈子烧了香了,她敢不愿意?”
    “我喝得有点多,先去睡会儿。”江保国站起来往东屋走去,又看向王文君:“照顾好我娘。”
    王文君不答应,江保国也不在意。这么多年了,他早就习惯了王文君的顺从。
    江婆子等他进了房间,又把王文君指使得团团转。
    每天都有邮递员往返于农场与市里,于是虞清娴的举报信在第二天便被放在了农场师部的桌子上。
    参谋长看完沉默许久,将信拿起来,去了师长办公室。
    没多大会儿,督查办的人匆匆而来,谈了半个小时候,督察队的人肃着一张脸匆匆而去。
    当天下午,督查办的人便默默来到五月红农场,对农场的账目、库存、以及流向进行了彻查。
    作为农场的最高领导,冯刚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沉重了起来。自己这么多年干了点啥,没人比他更知道了,可这场查案来的太过于快太过于诡异了,他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冯刚只想着怎么保全自身,每日忙的焦头烂额,原本跟江保国约好的要去大学看木心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督查查案都是秘密进行的。江保国这样级别的人根本就无从得知。在约了冯刚两次都被拒绝后,江保国气得个半死,在家里狠狠地骂了冯刚两回。
    一周后,五月红农场的账目查清了,冯刚当场被捕,从冯刚往下的管理层人员也被控制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农场凤鸣鹤唳,人人自危。江婆子这样的人都知道这次的事情重大,连作妖都不敢了。
    冯刚被捕后,江保国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当年王文君的孩子被冯刚的小儿子撞没了以后,江保国拿捏着这点错处找了冯刚,两人私底下做了交易,自己也彻彻底底地绑在了冯刚这条大船上。
    前几天他甚至还妄想着自己做冯刚的岳丈,到时候凭借着自己是木心的爸爸的身份为自己谋求更多的福利。江保国做梦也没想到冯刚会这么快被查。
    江保国还没来得及跟冯刚撇清关系便被抓走了,同样被抓走的,还有农场里的其中一小半的管理层。
    距离江保国已经被抓进去两天了,王文君却一点焦急的样子都没有,江婆子不满至极:“你这个女人简直没有心!你男人都被抓了你一点都不着急!你不是护士吗?不是在医院工作吗?接触的不都是领导吗?你怎么不知道去打听打听,把你男人捞出来?”
    王文君慢吞吞的吃饭,淡淡地看了江婆子一眼:“你怕什么?江保国要是没干过亏心事,组织还能冤枉他?再过两天督查查清楚以后他不就会被放出来了?”
    自家儿子到底有没有干过亏心事,江婆子这个当娘的最清楚不过了。她眼神开始发虚。
    江保国跟着冯刚倒卖物资时没瞒着江婆子,但作为江保国的枕边人,他半点也没有透露给王文君。江婆子为此还沾沾自喜了许久,觉得自己跟江保国果然是母子同心。
    江婆子又开始懊恼,若是自己当初劝劝儿子把这些事儿也跟往王文君说说就好了,要是说了,她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连商量的人都没有啊。
    王文君冷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吃完饭便回了房间,没管江婆子。
    在屋里换了一身衣裳,她背着包出门。江婆子要上厕所,见她要出去连忙叫她,王文君朝她微微一笑:“死老婆子,老娘忍你忍够了,从今天起,老娘再也不忍你了。”
    江婆子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王文君你疯了?”
    王文君转头就走,江婆子在后面指着她的背影骂,口口声声说要让江保国教训她。
    若是今天以前,王文君是怕的,在没了那层爱情滤镜以后,在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怀孕以后,江保国就变了一个人,在江婆子的撺掇下,自己挨了江保国好几回打。
    王文君恨透了江保国这对母子。特别是知道江保国拿着自己被撞掉的那个孩子去跟冯刚做了交易以后,王文君就更恨了。
    王文君去了师部,她是去揭发江保国的。她为了这一天,等了五年了。
    五年啊,五年如同地狱一般的生活,不过好在这些都结束了。从今天起,她再也不用受江婆子的谩骂,江保国的威胁了。
    在无人的地方,王文君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江保国的倒台如同意料之中的一样快,没过多久,他的判决就下来了。
    他应贪污罪、受贿罪、倒卖集体物资最被判二十年。
    冯刚比他更惨一些,他贪污金额巨大,受贿金额巨大,且是倒卖物资的领头羊,被判无期。而在调查中,意外查出有两条命案背在他的身上,他被判了枪决。
    冯刚的弟弟,市里军被厂的厂长也被革职入狱。虞清娴这一波举报,拉下了五月红的一大批管理层。
    拔出萝卜带出泥,哈市这边的政府里也被揪出了一大批给冯刚打掩护的人,他们也根据贪污受贿的金额大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陈怡雯的男人也在其中。他在原本的上司升职后本来就不好过,这次的事情被查出来,他也跟着倒了台。
    因为这件事,整个哈市官场乃至全省的官场的风气都得到了肃清。
    江保国跟冯刚已经不是五月红农场的人了,他们的家属自然也就没有资格再居住在家属院了。
    王文君收拾了东西,带着江婆子到了自己租住的农场医院附近的民房里。
    出家属院时王文君见到了被赶出来的冯刚的两个儿子,听到了他们即将要落脚的地方,王文君目光阴沉地看着当年撞自己的人,时不时的冷笑一声。
    王文君租的房子很破,她却并不在意。
    江婆子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对王文君这个儿媳妇儿便百般的讨好。语气缓和了,态度热情了,那些常年累月的从她嘴里冒出来的那些刻薄的话语仿佛都是王文君的错觉。
    王文君把江婆子温柔地放在炕上,看着江婆子笑得格外的温柔:“娘啊,你别害怕,我以后会对你好的,还会给你养老送终呢。”
    江婆子的嘴唇止不住地发抖,她费劲力气挪得离王文君远了一点:“那怎么好麻烦你,文君,娘求你了,你去田阳村找陆清娴,去找木心找水心,让她们把我接去养。你带着我这么个累赘,以后怎么嫁人呢?对你不好的。”
    王文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嫁人?你在跟我说笑话吗?我倒是也想嫁啊,可不是你说的吗?这不能怀孕的女人啊,猪狗不如,除了你儿子就没人要我了。”
    “我觉得你说得对,那咱们就相依为伴吧。你也别去祸害人家了。安心的跟着我过吧。”
    王文君说完不再管江婆子是怎么想的了,她去了厨房,烧了一锅开水。稍微晾凉了一些便端进了房间。
    “来,娘,喝水。”王文君用小勺子舀起一勺水递到江婆子的嘴边。
    那扑面而来的热度,从水上冒气的袅袅白烟仿佛都在告诉江婆子这水有多热,她摇头拒绝。
    王文君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一下:“是水凉了吗?还要不要加热啊?要不我再给你加热点吧?之前你不是老说我给你喝凉水是纯心不要你好吗?现在水不凉了,你怎么不喝呢?”
    江婆子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王文君的眼神变得狠厉了起来,声音也冷得让人发抖:“我让你喝水。”她将水直接灌进江婆子的嘴里。
    滚烫的水将口腔烫得刺痛,可王文君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喂了小半碗,江婆子的嘴巴已经被烫得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文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娘啊,你这张嘴可真招人恨啊,你知道吗?在每次你骂我的时候我都在想,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这张破嘴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一天来得可真快啊。”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离婚吗?我等的就是这一天啊。”
    “你天天在家里说别人薄情寡义,你儿子其实才是最薄情的那一个。我十八岁认识了他,十九岁就跟了他,他是怎么对我的?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啊?”
    “你知道你儿子为什么那么快被定罪的吗?我举报的,我给他们提供证据的。我是不是很厉害,你们母子这么防着我我都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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